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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治 ...


  •   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少年在睁眼醒来的瞬间,便一跃而起,空中一个转身,落地时就已到在了门边。只见他目光扫过,落在斜立帐边的那几把横刀上,长臂一伸,便已持刀在手,然后看也不看周遭数人,径自向帐外走去。

      何叔惊恐道:“拦住他!”
      其实不等他出声,大寒小满两兄弟已经迅速扑上,一左一右,死死将他抱住。否则以少年身手之快,此刻已然迟了。

      顾浔痛得浑浑噩噩,全幅精力都用在施针上,那少年从醒来到出走只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回来!躺下!你现在还不能……”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没等他说完,少年身子一晃,便要栽倒,旁边两人赶紧相扶,他却颇为固执,甩开了旁人的手,单膝跪地,以刀尖抵在地上,硬撑着身体不倒。

      他只是在针灸刺激下恢复了神智,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恢复了,真气仍旧在体内错乱激荡,十分凶险且痛苦。

      少年半跪在地,沙哑地喘息道:“不要拦着我!”

      之前引路的那文大人忍不住道:“你还要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了多大的风险,才把你弄到这里?”

      少年哼了一声,不屑道:“自然知道!护着我这条命,从泸州到这里,又为了阻止我去杀吕文忠,连师父都请被连夜请出山,封我全身要穴,哼,徐正安费了好大力气!”

      文大人急道:“相爷难道不是一片爱才之心,不忍见你有为之身折在太尉一党手里?”

      少年冷笑:“少说的冠冕堂皇吧!徐正安不过想要一颗牵制裘应宗的棋子,但他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文大人怒道:“不管相爷出于何意,单凭你杀了裘眀昌这一点,若非相爷全力周旋,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饶是顾浔这样江湖中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禁脸色为之一变。
      裘眀昌?是那个当朝太尉裘应宗的独生爱子裘眀昌?

      顾浔不关心朝政,但裘眀昌这个名字,最近在梁国境内,可谓人尽皆知。

      原因是几个月前,在北疆与魏国持续多年的战事中,一直处于下风的梁国,终于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一度被誉为凉州大捷。

      首当其功的,便是中军麾下的右路将领,当朝太尉之子裘眀昌。

      其战发生在凉州城外的泸野,裘眀昌以少胜多,仅率两万余人,力战三倍于己的敌军,夺回失守的要塞,斩首八百,俘虏两千余人,随后与主力会师,更将魏军驱逐出凉州北境。

      捷报传回时,朝野震动,不但明睿帝亲自下诏嘉奖,一直以来,因主张对外求和而饱受攻击的裘应宗更是扬眉吐气。
      主战派群龙无首之际,主和派却出了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人物,朝中三派鼎足而立的局面,只怕要就此打破,

      但是,没过多久,就在裘眀昌准备回京述职前,竟然在一次军中演练比武时,被人给杀了!
      杀他之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一个区区六品的武官,居然将领军右将格毙于擂台之上!

      据说,比武之前,两人都按照军中惯例签了生死状。而且,这生死状还是裘明昌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签的。
      但是杀了太尉独子,又是被朝野寄予厚望的新兴将才,此人闯的祸,直与捅破天无异。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小小的校尉不但难逃一死,甚至在太尉一党的报复下,恐怕要株连全族之际,事情却又发生反转。

      几天后,突然御史上疏弹劾裘应宗,说他教唆其子裘眀昌,冒领军功,泸野一战,裘眀昌只是个挂牌将领,根本未亲临战场。

      真正领军作战的将领,是已故的大将军陆烨霖旧部沈煜德,而这位校尉当时就在右路军中。

      泸野之战以少胜多的真相是,沈煜德牵制了三倍于己的敌军苦战多日,右将裘明昌却迟迟不肯来援。是这名校尉兵行险着,带着一路人马奇袭敌军后营,更斩杀敌方副将,大乱敌军阵脚,局势才得以扭转。裘明昌窥准时机,杀出来捡了现成便宜。

      凉州大捷论功行赏,只字未提沈煜德。而那名校尉,反则被降了半级,官职由原来从五品的定远将军降为六品昭武校尉。罪名是未得军令,擅自行动。

      这名校尉不忿上司的功劳被抢,自己有功却被罚,因此怀恨在心,故比武时失了轻重。

      奏疏一出,举世哗然。

      于是,这名校尉的生死成了朝中实力的一场博弈。

      按说,既然签了生死状,他本就无需抵命;若经再查明,裘眀昌冒领战功属实,那这名校尉连诛杀有功之臣的罪名也按不上。但若裘眀昌是被诬告诽谤,那么朝廷无论如何都得将其诛杀,以安抚裘应宗的丧子之痛及其党羽的怒火。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非常奇怪。
      明睿帝虽然下令彻查裘明昌冒领军功一事,但却迟迟未公布真相。裘眀昌停灵三个月,还是顶着朝廷追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头衔,风光下葬。

      但是同时,耐人寻味的是,明睿帝也没有下诏处死这名校尉,而是将他流放千里之外的南疆,如非特赦,终身不得返回。

      这种和稀泥的手法颇符合主和派一贯作风,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在明睿帝身后出谋划策的是丞相徐承安。

      顾浔不由再次仔细打量起了,眼这位最多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对方身量颇高,还带着些许少年人抽条时的单薄,因为内息岔乱的痛苦,令他的手有些轻微颤抖,但脊背挺依旧得笔直。

      他的鬓发微微散乱,额头薄薄渗出一层冷汗,打湿了乌黑的鬓角,衬得肤色白如冷玉。帐中烛火昏暗,他一张面容笼在阴影里,五官看不真切,唯见紧蹙的长眉下,一双眼睛亮如寒星,满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仇恨。

      少年的一侧脸颊下颌线崩的极紧,显然是咬紧了牙关,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强忍痛苦,不愿在人前显露。

      若说奇袭敌营,斩杀敌军要将,再杀裘明昌,皆是这少年所为,顾浔是能相信的。

      但是,顾浔怀疑的是,这少年诛杀裘明昌的动机是被抢了军功和被降职。因为他看出少年满是怒火的双眸中,暗藏着一种能豁出一切疯狂和决绝。一个还知道计较名利得失的人,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

      少年拄着刀,缓缓站起身,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他耐心已经告罄:“那么,多谢相爷好意,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任凭处置!”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但是!今夜,谁再拦我,休怪刀剑无情!”

      文大人勃然变色,转头向何叔发难:“何叔,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他这一走出去,我家大人不但前程尽毁,只怕连性命都难逃太尉算计!”
      何叔急道:“公子,你若一意孤行,我们不怕死,却不能做连累朋友之事啊!”
      少年长眉一挑,嗤道:“朋友?哪门子的朋友?何叔,你老糊涂了吧?程秉烛是徐正安的得意门生,你我何时能高攀上这样的朋友?”

      程秉烛……程大人?宁州知府程秉烛?
      这个名字,对顾浔来说,相对于之前那些人,可就熟悉得多,也近得多了。

      宁州知府程秉烛,执掌宁州十余年,顾浔未离家之时,他便已经就任。
      因他常在灾年号召乡绅捐粮施药救济穷人,而顾家恰是宁州经营药材数一数二的大户,所以顾浔幼年时跟着他爹顾戚山,曾有机会拜会过这位知府大人。

      从百姓的角度看来说,这是一个好官。不但清廉正直,而且为人心善,体恤穷人。
      梁国这几年战乱频发,宁州却依然维持着安定富足,虽说大势上借了地势之利,但也不乏这位大人多年兢兢业业的执守之功。

      顾浔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做个看客,直到听到这里,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他对朝堂党争的是是非非全无兴趣,但他行事,心中自有一杆自己的秤。这样一位泽被数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不应当毁在一位少年的任性妄为之下,更何况,这位父母官,执掌的还是他的家乡。

      但是他现在毒性发作还没过去,自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陆安和文大人显然不会武功,冀希望于大寒小满两人身上,也不太可能。

      顾浔思忖的片刻,那两兄弟已不再等何叔示意再度出手。
      大寒一边道:公子,得罪勿怪!”一边伸手来拿他左臂,小满本还在为难,但他身手转的比脑子快,见兄长动了手,也跟着配合扑上来。

      眼看两人就要合围抱住少年之际,却见他忽然斜刺向右,轻轻巧巧便避开了,然后头也不回的曲肘回撞,手肘正中大寒胸口,对方气息一窒,伸到一半的手登时垂了下去。
      小满本欲从身后将他抱住,却不想少年动作极快,一个转身反被他绕到了身后,小满不及回转,背后空门大开,少年反转刀背在他背上一敲,小满顿时扑地。

      顾浔不动神色,借着三人动手的时机,缓缓倒退向门边。

      少年眨眼间制服二人,转身便走。忽然察觉身后有极细微的一缕轻风,若是寻常习武之人只会当做是走动时激起的微弱气流,但这少年不但修为极高,临敌经验也极为丰富,头也不回,便知是有人偷袭,反手挥出,如同背后长了眼睛,直擒顾浔手腕。

      顾浔无奈,只得中途变招,反掌挥向少年上臂曲池穴,他这一下,本能的运上了内力,丹田霎时痛如刀绞。

      不意少年料敌先机,原本来擒顾浔左腕的手陡然改变方向,架住了他臂弯,顾浔这一击便挥不下去。少年跟着迅捷无论的回身,两人登时打了个照面。
      少年一见顾浔非他相识,只道是程秉烛安排来阻拦自己的人,下手便不容情,五指一翻,抓住顾浔手臂,一发力,便将他远远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少年自己也身子剧颤,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即再度跪倒。他连忙以刀拄地,强撑着稳住身体,急剧喘息,显然刚才一番动手加深了内伤。

      顾浔此刻与没有半点武功的常人无异,重重砸向地面,直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晕过去。众人虽惊诧于这位大夫居然会武功,但这会儿却没功夫顾得上问了。

      何叔踉跄着扑到少年跟前,捶打着他哭道:“阿诀!阿诀!你为何这般固执?!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想着去杀吕文忠?就算能得手,你还能活着回来吗?”

      文大人也道:“你因军功之事杀裘明昌也就罢了,此事尚有分说余地。那吕文忠乃南楚使臣,与你天南地北,此前从未来过我大梁,又怎能与你扯上恩怨了?”
      “何况他此次是受南楚朝廷之命来我朝议和,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若在我梁国遇害,这议和还能议得成吗?你然纵与他有天大的恩怨,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否则,你便是整个大梁的罪人。就算侥幸逃得性命,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少年倏地抬头,一双寒星似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纵声冷笑:“我是大梁的罪人?哈哈,原来竟然我是大梁的罪人!”
      何叔不住的朝文大人猛打手势,似是在说:“求你少说两句!别再激他!”

      少年再次握紧了刀,站起身,森然道:“何须放过?如能杀诛杀吕贼,就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都认了!”
      小满委顿于地,一直不敢插话,这时实在忍不住道:“可是……将军,你这个样子,不是去送死么?”

      “命是我自己的,我想送便送吧!”少年一振手中长刀,刀锋向外,对准了众人,显然,若再遇阻拦,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何叔忽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少年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宁诀!你再说一遍,你的命是自己的?好,今晚是无人能拦得住你了,左右是个死,老头子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要去追杀吕文忠么?老头子亲自驾车送你!等送到了你,我再一死向程大人谢罪便了!”

      文大人大惊失色,刚要发难,却被大寒见机一把拦住,何叔也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老头子只一个请求!反正也是顺路,耽误不了你片刻的功夫。等咱们经过安源的时候,你敢不敢给我把刚才那句话,到我家小公爷的墓碑前,再说一遍,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宁诀!”

      何叔年迈苍老的声音带着呜咽,顾浔发现,当听到“到我家小公爷的墓碑前”几个字时,少年一直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明显闪过一丝的震动,眸光中的仇恨几乎有一瞬间转为哀痛,但随即消失。他几度抿了抿紧闭的唇,似乎并不想争辩,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何叔!你不必拿话激我……”,少年语调冰冷,但顾浔却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

      “我若是杀不了吕文忠,活着,这辈子都无颜站到他墓前,死了,地下也愧于相见!”
      少年说到这里,语调忽然又转变得凄厉:“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你们不懂,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拦,我,我……”说完,他闭了闭眼,像是竭力控制着悲伤的情绪外露。

      机会来了!
      顾浔于刚才众人都注视着少年时,早已再度悄无声息地潜到少年身后,背靠着帐篷,蛰伏阴影里,等的就是对方心神激荡,疏于防备的这一刻。

      趁着少年闭眼的瞬间,顾浔再不顾丹田剧痛,强提真气,劲贯两指,迅捷无伦地点出,直取少年后背灵台穴。

      熟料便是在这种时刻,少年的反应仍是迅捷无比,只见他身子不动,反手探出,顾浔手指还未触及他后背,却堪堪要落入他掌中,这一次顾浔不管不顾,任由他抓住自己的右手,本来他见对方身手奇高,也没指望一击而中,右手本是虚招,左手掩在衣袖中,食中二指夹着一枚银针,蓄势待发。

      少年抓住了顾浔右手手腕的瞬间,起身回转,手上分筋错骨手使出,脚下顺势横扫,同一时刻,顾浔左手银针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少年的檀中穴。

      银针刺入要穴,少年身体顿时一僵。

      同时,只听格啦,格啦,静谧的帐中先后响起数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顾浔右手手腕、双腿齐齐断折,身体再次被重重甩出去,他却强提一口真气,于落地的瞬间,左手在地上一撑,借势再度跃起,运指如风,连点少年身前十余处要穴,这才摔倒。

      少年终于无力反抗,身子一软,缓缓坐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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