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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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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丑得惨绝人寰的字儿只消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皇后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不像,臣妾如今已经明白了,薛昭仪是被冤枉的。”
她恶狠狠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王美人,斥道:“你究竟是什么居心,竟敢谋划此局污蔑昭仪,若非陛下英明,这后宫里所有人都要被你欺骗了去!”
霍承渊听她骂完,缓缓地问:“这一次皇后觉得又该如何惩处王美人?”
皇后稳了稳心神,一字一顿,“陛下,王美人罪大恶极无可宽恕,臣妾恳请陛下废除王氏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死!”
霍承渊又看向薛意安,帝妃之间竟是有商有量,“你觉得这个结果如何?”
薛意安思索片刻,终是下定决心,“既然陛下问臣妾,臣妾便说说自己的看法。王美人诬陷臣妾固然可恶,但今儿这个局,并非王美人一个人就可以设下的,不如暂时先留王美人性命,细细查下去,自然会查出背后指使。”
霍承渊“嗯”了声,“是这个道理。陈允,将王氏带下去,幽禁锦沄阁,无召不得出,其他人亦不可探视。”
皇后轻轻问:“陛下不着人审她?”
“等朕得闲了亲自审问。”霍承渊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皇后治理六宫无方,罚半年俸禄,这几日晨昏定省也都免了,皇后在凤鸣宫里好好思过。至于贤妃。”
微微停顿,似乎在想怎么惩罚合适,周雪音向皇后投去求救的目光,可皇后自个儿还要领罚谢恩,哪儿有功夫再去管她。
求人不如靠己,周雪音只能跪下告饶,“臣妾刚才所言,都是为了还薛昭仪一个清白,薛昭仪出事,臣妾也心急,还请陛下只是好心办坏事的份上,饶恕臣妾。”
她说完,又多瞅了两眼薛意安,知道这会儿如果薛意安能帮着求求情,陛下多半不会重罚。
薛意安与她对视,只是和和气气一笑。
笑有什么用……周雪音想开口恳求,但心里头总是还存留着些许对尊严的渴望。
从进宫开始,她就想要面子,要尊严,甚至于陛下的宠爱对她而言都只不过是得到这些的手段。
但是到现在为止,她什么也没得到。
“陛下……”周雪音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不再说话。
霍承渊已有定论,“贤妃周氏,捕风捉影,偏听偏信,扰乱宫闱,罚一个月闭门思过,每日除用膳与三个时辰休息外,罚跪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抄写宫规,不得休息。”
周雪音仍伏在地上,隐有哭腔,“臣妾领罚,但是臣妾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什么信函银票都与臣妾无关,所受责罚竟比王美人更甚,臣妾又如何能心服。”
“改一个月为半个月吧。”薛意安在周雪音身边福了下去,“贤妃协理六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的赏花宴若不是出了臣妾的事,也很是圆满,请陛下看在贤妃在六宫事上素无私心的份上,从轻处罚。”
霍承渊显然已不想再纠缠此事,起身准备向外走,“就如薛昭仪所说,一个月改为半个月。贤妃,这是薛昭仪心软,下次任何人求情,朕都不会宽宥。”
顿了顿,续了句,“皇后也不要再辜负朕的期望。”
皇后低头,“臣妾谨记,不会再负陛下所托。”
霍承渊往外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一停,“薛昭仪今日委屈,跟朕去乾明宫,朕让人挑些东西你带回云逸宫,权作安抚。”
本来还怕她仍生着气不肯来,听到薛意安轻轻答“是”,脚步声也在身后响起,霍承渊才带着点得意,离了凝春湖畔。
*
乾明宫巍峨肃穆,铺陈了长长的宫道,四周的红墙也要比其他宫殿高上些许,历经百年沧桑,沉静地注视着往来过客。
这里伺候的宫人们都十分小心,行动之间能够不发出一点儿声响,薛意安看着霍承渊进了勤政殿偏殿,吩咐阿越跟着陈允在外面守着,才赶了几步问:“陛下不去流云殿休息一会儿?”
霍承渊在嵌金的檀木椅上坐了,随手拿起一本折子,“赏花宴浪费朕不少时辰,朕得补回来。”
薛意安赶紧说:“那不如放臣妾回宫,臣妾困了,想眠一眠。”
“你在这里睡就是,朕又不会吵着你。”
一旁确实放了个软榻,供平日里霍承渊太过劳累时所用,薛意安却不敢躺,“臣妾进勤政殿侍奉也就罢了,还在这里休息,叫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
“他们不会知道。”霍承渊笑笑,“就像你送给朕的糖醋荷藕里暗藏玄机,只有你我知晓。”
薛意安赶紧拍马屁,“臣妾把信函藏在食盒的夹层里,还怕陛下发现不了,果然陛下英明,臣妾的那点小心思,立刻就知晓了。”
“你何曾喜欢下厨,能送吃食过来,那定然别有用意。这法子很好,他们想不到信件是何时传进乾明宫的,自然也松懈了许多。”霍承渊嘴角轻弯,“就是糖醋荷藕真的……十分难吃,下次不要做了。”
薛意安大惊,“不是只看信函就好么?陛下吃了?”
“吃了。”
“陛下吃完了?”
“吃完了。”
薛意安甚是忧虑,“臣妾做完之后扔在地上试了试,那东西,真是狗都不吃……”
霍承渊脸色一黑,“扔在地上?云逸宫什么时候养了狗?”
“不是臣妾的狗,是太后娘娘宫里的杏仁儿,那天正好去臣妾那里串门……”薛意安小心翼翼,“陛下不会吃坏身体吧?那臣妾罪过就大了。”
霍承渊鼻腔里冷哼一下,“朕吃坏身体,你要怎么赔偿?”
“臣妾宫里的东西,也都是陛下给的,再还给陛下,面子上也过不去呀……”薛意安抠抠搜搜,把心一横,“大不了臣妾也想法子给陛下生个孩子!”
说完脸上似火烧,不过柳容华现今也有了好消息,这样的话,就是为来巩固宠爱,薛意安心里可明白了。
“你真是。”霍承渊心里莫名动了动,把她拉到身侧,低声道,“朕吃坏身体也就罢了,今日赏花宴却还要看你的脸色,你如今架子大得厉害。”
薛意安不服气,“臣妾忽然听到柳容华有孕的事情,是陛下欺骗臣妾在先,何况臣妾赌气也就赌了一会儿,后来不是和陛下配合得也极好么?”
霍承渊豁然开朗,眉眼一瞬间便爬上笑意。
“原来是为这个事,你上回不是同朕说要想法子培养些暗卫,朕这是在帮你分散他们的注意,过不了多久柳容华就会小产,朕会因怜惜她而多多召幸。”
薛意安揣测他话中的意思,试探地问:“陛下是说,柳容华……并没有身孕?”
“嗯。”
“那柳容华自己知道吗?”
“她知道。她很清楚朕是什么意思。”
薛意安有些震动,半晌才道:“柳容华帮陛下这些忙,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却还是愿意去做……陛下,柳容华情深。”
霍承渊皱了皱眉,问:“是这样吗?朕觉得是因为朕允诺了她帮了这些忙,朕以后会让她出宫,予她自由之身。”
薛意安微摇头,就方才赏花宴上,她偶然瞥见柳容华看霍承渊。
若仅仅只是为了出宫,为了自由之身,又怎会有有那样泛起微光的眼神。
但这种事情,外人说什么都不算,唯有他们自己去处理,薛意安沉吟片刻,换过话题。
“臣妾以为陛下会早早发作,给臣妾作证。”
“那就没意思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凝视得越久,越能叫螳螂惊惧,皇后……”霍承渊忽地冷笑,“皇后这次铩羽而归,多半会消停一阵子。”
薛意安垂眸,“其实皇后娘娘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论起心眼儿,怕是还比不上陛下和臣妾。方才陛下和臣妾同台唱戏,多半把皇后唱懵了。”
“朕本来也不是唱给皇后看,谢太师在前朝借着朕打击贪官污吏的手排除了不少异己,有几个是忠于朕的。”霍承渊提到他语气就极冷,“果然吃过的亏他都要找补回来,还想把手伸进后宫,报皇后落水之仇,可惜一个人精力到底有限。”
薛意安声音低了下去,“皇后早晚会想明白陛下和臣妾联手,臣妾并不是为皇后说好话,只不过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痛苦。”
“朕知道,但如果占上风的是谢玄,他也并不会顾忌无辜者的性命。朕与谢玄,早已不共戴天,谢玄让皇后入宫,无非就是希望她诞下嫡子,师出有名。”
霍承渊在折子上敲了敲,“她父亲尚且如此,朕又何必怜惜。”
“是臣妾多话了。”
其实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也想明白了。
易地而处,皇后会给她使绊子,会唆使贤妃与她作对,会冷漠地看着她的父亲死去,就算所有的筹谋都出自谢玄之手,皇后也都顺从地照做了,且没有施舍半分怜悯之心。
皇后天真,只天真在未见污秽,所以心无毒计。
其余,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