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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之后的两场宣传,艾姐一直替我挡酒。她说真是怕了我,那晚的事都快成她职业生涯的心理阴影了。彦君后来道歉,说他当天晚上失态了,酒风太差。
      不过真是仰仗沈家,至今大媒体都没有报道这件事,几家小媒体的图模糊不清,所以风浪并不大,只是网络上各种传言说沈家残障的大少爷终于露面,竟是天人之姿。
      岱青数落我,说他要看好的两辆顶级跑车软磨硬泡他大哥就是不应允,这可好,为了压下去我的醉酒风波,花了那么多钱他眼镜都没眨一下。岱青太忙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隐约听说他在沈氏不能服众,也是焦头烂额一堆事。又不敢事事都告诉沈栖迟。
      这日我在别院,仲夏的傍晚,暮色四合,这古朴的院子,被抹上暖色。沈栖迟晚饭吃得很少,只有少许青菜,喝了几口汤。厨房张妈和王妈很是忧心,原本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好吃,大少才不想吃饭的,每天变着花样琢磨菜品。昨天李医生过来送药,我和他私下聊天,才知道那日我醉酒昏睡时,沈栖迟去他那里做了检查。
      回来云淡风轻告诉我他没事。但问了李医生才知道,他的感知平面已经上移,其实他自己感受不到饿或者饱。我这才明白他哪里是没胃口,他早就知道自己病程还是在发展,只是从来没有告诉我们罢了。感受不到饥饱并不是最紧要的,最危险的是,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失敏会让他和旁人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身体的不适,会耽误急救。所以格外叮嘱近身照顾他的人,一定要注意观察他的状态。
      我把情况向阿福和岱青说了,然后决定向沈栖迟隐瞒我见过李医生这件事。
      他在画室画画。虽然每天他画不了太久,但是毕竟是他的爱好,我有时会陪着他画。他画画的时候我就在安静在画室的沙发上看看画册,觉得这样的时刻安宁而美好。我看着他的侧脸,希望时光就这样停住也好。
      他慢慢推着轮椅过来,问,这样坐着,不无聊?
      我懒在沙发上摇摇头,说,不会啊。
      其实我吃饱后这样静静赖在沙发上挺好的,一时都不想动弹。
      沈栖迟说,起来,帮我把昨天没有画完的那幅架在画架上。
      我不想动,蜷在沙发上,说,我现在不想动。
      他挑了挑眉,说,那你是要一个残疾人来搬?
      我抬眼瞪他,他竟然说自己是残疾人。我气鼓鼓起来,把那尺幅很大的画放在架子上。
      他抿嘴含笑看我。
      我随着他出了画室,他叫岱青从大宅过来。我不知道什么事。
      阿福抱他坐上躺椅。他的双腿肌力全无,随着阿福的动作无力晃动着。双腿萎缩的厉害,双足已经下垂变形,抱起时挂不住拖鞋,拖鞋掉在地上。
      我心里难受。待他倚靠好之后,重新帮他整理好袜子,帮他按摩脚部。沈栖迟可能看我神情,故作轻松说,我平日又不走动,双脚于我已是摆设了,不必太在意。
      我不做声。虽然话是如此,可是他这样完美的人,即使不能走路,我也不舍得看他的脚变形。
      岱青来的时候,我正给他做按摩。岱青进来看到我,说,小南瓜,你现在手法颇为娴熟啊,等下按完大哥,顺便也给我按按。
      我恶狠狠说,好啊,二少想体验一把是吗,可以啊。
      岱青说,算了算了,你肯定会对我下毒手的。
      我们都大笑。
      沈栖迟想要起身,岱青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沈栖迟说,岱青,这几天抽空请彦君、溪南的经纪人和助理来别院做客。
      阿福说,大少,如果是这种小事的话,我去就好,不用劳烦二少了。
      岱青也说,不用吧大哥,这种事打个电话就好了。
      沈栖迟说,不是的,我想亲自邀请的,但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岱青代我出面,以示诚意和郑重。
      岱青感叹,说,大哥,这可是自我记事以来你第一次邀请他人来别院做客啊……
      沈栖迟淡淡一笑,不言语。
      我说,栖迟,你这是……?
      他轻咳了几声,握住我的手,说,感谢你的朋友们,看得出,他们真心护你。我亲自感谢。
      见我愣住,他说,男朋友请女朋友的好友们吃饭,情侣们不都是这样吗?只是我这身子……出外吃饭的确麻烦,还是请他们过来吧。
      一时间,我感动得要命。沈栖迟生性孤僻,从来不会主动见客的人,如今为了我待客。
      岱青真的是亲自拜访,邀请他们下午来别院,一起吃晚餐。
      青青见到岱青本人兴奋得要命,给我打电话说,南希姐,沈二少真的好帅好帅啊,又高,性格又好。
      我笑,那是你没见过他讨厌的时候。
      那天上午,我和艾姐都在公司忙碌,一早上看了很多剧本资料。
      阿福给我发了信息,说待客的事他在准备,大少在休息。
      我放心了些。
      我给他信息。
      ——下午我和艾姐一起过去,这边还在忙,走不开。
      ——不要紧。
      ——你在画画吗?
      ——我在花园。
      沈栖迟以前就喜欢侍弄花草,当年我在别院,经常看他修剪植物花树。剪下来的花朵他会信手插进瓶中。园丁说,大少自小就是这样,舍不得扔了花朵,他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
      现在他坐在轮椅上,不方便弯腰,但时常也会在花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艾姐过来,和我说了些之后的工作,然后闲聊起来,说,昨天沈二少过来,着实吓我一跳,沈家竟然有这样传统的方式,亲自邀请。
      我笑了,说,等你到了大少的别院你就明白了,好像穿越到民国年代。
      艾姐说,空手上门不好,南希,陪我去买些登门礼物,他喜欢什么?
      我想了想,那人好像什么都不缺。
      艾姐说,说真的,要见你那位,我还真有些紧张。坊间传言,他不是好相与的人。
      我笑,是,我同他相处四年,我都会紧张。如今不会了,其实他外冷内热,是非常体恤别人的人。
      对了,你买些小植物送他吧,他会很高兴的。我说。
      我陪着艾姐在花市买了盆栽的米兰和海棠。
      下午时,沈栖迟的司机来接我们。
      艾姐问,沈家是世家,做客有没有什么规矩?
      我笑,没有啦。
      到别院时,看到彦君和青青也刚到,沈栖迟在别院门口相迎。
      他向艾姐伸出手,微笑说,欢迎你。
      艾姐和他相握。
      他坐在轮椅上,分别和彦君青青,握手迎客。
      他们进入别院后,看到别院景致,啧啧赞叹,
      说这样的园林真是太有古意了。
      我笑说,是啊,沈大少活得就像是个古代人。
      艾姐说,亭台水榭,曲廊幽回,真是太棒了。
      彦君也是被别院震惊,说,拍那么多古装剧,没有一部剧的古典意味比得上这里。
      沈栖迟说,溪南,你带着朋友们走一走。
      他转头对他们说,回廊那边景致不错,荷花已经开了,我腿不方便,溪南带你们去看看。
      从前他经常在回廊石阶上站着,我那时看他,总是一副潇潇凭栏的样子。如今他离不开轮椅,已经很久没有去那里了。
      我带着他们参观别院,彦君说,小溪,我最早吃惊于沈家怎么能有本事将风波压下去,看了这宅子,我相信了。
      艾姐笑他,沈家的传奇你没听过?解放前本埠黑白两道都礼让三分。如今非常低调了,也就偶尔看到二少的动向而已。
      青青挽着我的胳膊像个好奇宝宝,问我这问我那。
      末了我们回到客厅,沈栖迟已经差人准备好水果茶点。
      他作为主人,欠身为大家斟茶。
      我知道这样的动作他很累的,因为他腰腹没有知觉,靠另外一只手臂撑着身体。我不动声色说,我来泡茶,我泡的更好喝。
      他含笑应允。
      沈栖迟说,我知道溪南朋友不多,所以看的出你们真心待她,真的感谢。
      艾姐说,小溪心性单纯,她也帮了我许多。
      我们聊起有次艾姐和人谈了一场晚会,结果那人临时毁约,我马上过来救场。
      彦君说,沈先生,其实久仰大名。我和小溪认识很久了,当时住地下室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
      我马上用眼神制止,结果这个张彦君笑着说,她那时经常喝醉,一喝醉就哭着喊你的名字。
      沈栖迟目光一痛,看我。
      我说,那时候喊你名字是因为我欠你钱。
      他问,哦?是吗?
      我讪讪笑笑。
      沈栖迟握住我的手,说,是我亏欠她。
      艾姐大大咧咧笑着,说,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哪修来的福气被沈大少护着。
      我们那天下午聊了好多,气氛很好,真的就像是如同男朋友请客一样,融洽而欢乐。我们说起刚入行时的苦日子,住地下室,被房东驱赶,到处跑龙套吃盒饭。
      沈栖迟听得很认真,每听到我受苦,他的手就攥紧我。那是他的遗憾,阿福说过,那段时间他们没有我的消息。
      他是很寡言的人,却也耐心向朋友们讲着沈氏,讲着别院,讲他自己。
      他捧着一杯温开水徐徐说,我自小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今天和你们谈笑我也很高兴。
      青青大胆子说,大少,你这么富有,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沈栖迟淡淡笑了,说,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吧,也不是没遇到过目的性很强的人。
      彦君敲了一下青青,说,没听说过高处不盛寒吗!
      饭菜上桌。
      阿福躬身道,诸位,我们准备了一些家常菜,还请不要见外。
      我们都移步餐厅。
      沈栖迟开口,其实我从前并不需要轮椅,只是近一年才需要它代步。若不是如此,我可以请你们在外吃饭。
      彦君说,大少哪里的话,这样雅致的宅院,我们有幸来一次,长长见识。
      青青也说,哇,这么多菜。
      沈栖迟招呼大家入座。
      我给沈栖迟夹了一些青菜和瘦肉。他含笑看看我,低声说,招呼你朋友啊,他们是客人。
      我抬头,看到艾姐一脸坏笑,说,看看,小溪,就知道你重色轻友。
      我一把揽住沈栖迟,说,那又怎样?!
      众人笑。
      沈栖迟也被逗得轻咳着笑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加晚饭,我很怕他觉得疲惫,毕竟他很少这样去应酬别人。
      吃罢,我悄悄问他,沈栖迟,你……那个……会不会……要不要……
      他没等我说完,面无表情说,不用,用了导尿管。
      那你累不累?
      不累。
      你真的不累吗?
      真的。
      他言简意赅,噎回我所有问题。
      彦君他们离开是晚上八点左右,我和沈栖迟送他们到门口。
      沈栖迟和他们道别,说,谢谢你们今天过来,认识你们很高兴。
      青青没那么怕他了,说,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大少。说真的,你现在是我所有认识的人中最富有的!
      沈栖迟被逗笑。
      送了完毕,我推他回卧室休息。我说,我帮你把导尿管拿出来好不好,万一发炎了就麻烦了。
      他没有拒绝。
      我扶他躺在洗手间的床上,帮他穿上成人纸尿裤。
      他说,溪南,你知道吗,失禁于我来说是很屈辱的事。真的感谢你,不嫌我脏。
      我故作语气轻松,说,你啊,只要别不舒服我就最高兴了。
      他不言语。
      我顿了很久,问他,沈栖迟,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闭上眼睛说。
      嗯。
      我只是心疼你。
      我知道。
      没有知觉是什么感觉。我因为心疼他,下意识发问。
      沈栖迟怔住,继而淡淡说,就像现在,我闭上眼睛,就不知道你手放在我腿上。大便会有一些征兆,但小便我完全没有感觉,也完全控制不住。最近有规律,好一些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闻到气味,才知道自己大便失禁了。
      我听得眼泪簌簌下落。
      他看着我,说,别哭,我现在已经接受了。
      他竟然还笑了,说,之后万一你闻到我很臭,那就赶紧把我扔进浴缸,叫人把我刷干净就好了。
      我心疼得想被什么重锤砸过一般。
      沈栖迟是多么完美主义,自尊心多强啊,我至今记得他当初暴怒,不学手语,就因为手语会昭示他失聪的事实。可如今,他竟笑着和我说,他做不到人最基本的生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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