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足深陷》净水流深

70、第 70 章

　　周舫红着眼睛离开的时候，再三请求苏红，如果廖青阳的病情有什么进展，一定发信息告诉他，如果有需要，一定打电话给他，他随时都在。
　　苏红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抚了抚周舫的脸颊说：“看你这脸色，比我还差，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
　　周舫绷不住，咬着嘴唇点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医院，周舫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住院部，想起廖青阳生病就不爱吃饭，最喜欢有滋味的东西，上次去周舫家吃的牛肉汤，廖青阳一提起就赞不绝口，他拿出手机周财富打了个电话，周财富觉得自己儿子这是吃死自己了，没好气的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你一天到晚就这点儿事吗？”
　　“嗯，目前是，”周舫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说：“快说，这边哪儿卖咱家那边正宗的牛肉汤的。”
　　听着电话里周舫疲惫的声音，周财富又气又心疼，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他叹了口气说：“驻京办事处那边有家酒店，他家做的比较正宗，他家的菜都是咱家供应的，我和他们行政主厨非常熟，我一会儿打个电话，做好了叫个跑腿儿的给你送过去，你一会儿把地址发我，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别别人病好了，你自己身体垮了。”
　　“嗯，知道了，老周你放心。”周舫挂断电话，心里有些感动，虽然他这个爹，一辈子就想着挣钱和生儿子，但关键时刻还是挺给力的。
　　周舫也实在是累，他回到车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想着今晚要不就车上凑合一晚得了，回去，到处都是廖青阳的味道和影子，真让他睡觉，他指定睡不着。
　　牛肉汤送过来还是烫的，外面包了两层隔热袋，老周特别细心，除了牛肉汤，还有几样炒菜和米饭，另外还给周舫另外打包了饭菜。
　　周舫给苏红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周舫恍惚听到那边廖青阳在问谁呀，干什么之类的，周舫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努力压抑着情绪，“阿姨，你告诉他外卖到了。”
　　苏红将外卖拿到楼上，廖青阳尝了尝，毫无生气的眼睛突然亮了，“妈，你这哪里订的，这个太好喝了，我以前……”
　　“你喜欢？”苏红明知故问，“我一个老朋友开的店，老让我光顾，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他给我推荐的这个汤，怎么样，果然好吃吗？”
　　廖青阳点头，“嗯，我以前在别的地方吃过一次，特别好吃，没想到北京也能吃到，等我出院了，你带我去。”
　　“好，”苏红坐在床边，怜爱的看着廖青阳，“儿子，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人呢，只要活得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妈觉得你这病就是心病，想开点儿，病自然就好了。”
　　“嗯。”廖青阳低头喝着碗里的汤，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廖青阳的汤喝得很仔细，单手托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生怕掉出去一点，喝完，擦了擦嘴，又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笑着说：“妈，周舫来过了吧？”
　　苏红接毛巾的手一顿，他吃惊的看着廖青阳。
　　廖青阳扁了扁嘴说：“是他不让你告诉我的吗？”
　　苏红就着那块毛巾擦了擦手，“不是，妈是看你昨天接他电话那么激动，怕刺激你，所以没敢告诉你。”
　　“我昨天没控制住情绪，”廖青阳拉过苏红一只手，“对不起，吓到你了……”
　　苏红拍了拍廖青阳的手说：“没事儿，你的手机和包也是周舫找回来的，他问我好几次在哪家医院，我都没告诉他，后来他让人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说捡到了你的包和手机，还要给我送过来，当时就觉得不对，怎么有人这么好心？我下去取才发现被骗了，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贼？”
　　“嗯，是他的风格。”廖青阳笑着说。
　　苏红又拍了拍廖青阳的手，“他跟我承认，说你俩谈恋爱了。”
　　这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廖青阳默认了。
　　关于这件事，廖青阳没想瞒着家里，一直想的都是等两人感情稳定了，找个机会再跟家里说，可是现在，事情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家里大人提前知道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红继续说道：“你谈恋爱，妈妈不干涉，男也好，女也罢，你中意就好，妈妈想跟你说的是，不是所有感情都是一帆风顺的，妈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往开了想，知道一句话吗？情深不寿，你越喜欢一个人，想得越多，越不能不长久，像妈妈和你爸爸这种，一辈子平平淡淡，反而能过得下去……”
　　“妈妈，你爱爸爸吗？”廖青阳突然问。
　　苏红一愣，随即笑着说：“我和你爸爸相亲认识的，认识两个月结婚，妈妈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你说，我们一起过了20多年，没感情怎么过?但这种感情应该亲情多一些……”
　　“那您结婚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吗？”
　　苏红望着窗外，想了片刻，“应该有过，妈妈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孩子，长得特别清秀、干净，腼腆不爱说话，那时候我都不敢看他，但是又忍不住，被抓到了，就会脸红心跳，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吧？”
　　“嗯，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苏红摸了摸廖青阳的额头，见他体温正常，稍稍松了口气。
　　“为什么没在一起？”
　　苏红笑道：“那时候年龄小，哪儿敢啊，再说，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后来毕业也就各奔东西了，再后来，就遇到你爸爸了。”
　　“妈妈，那你都没好好爱过一场，不觉得遗憾吗？”
　　苏红莞尔一笑，“有时候会，会想起那个男孩子，但是，已经做了选择了，人不能哪头都沾吧。”
　　“小时候，听别人说，你找我爸是因为我爸家庭……”廖青阳小心翼翼的问。
　　“嗯，没错，”苏红很大方，直接承认了，“妈妈那时候挤破了脑袋想进一个小单位，找人托关系，钱花了不少，事儿没办成，你姥姥天天骂，后来我一想，干脆找个人嫁了算了，省得天天在家受气，然后就相亲相到了你爸，你爸特豪气，说这事儿他来办，我当时就想，他要给我办成了，我就嫁给他，没过三天，真给办成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这，”廖青阳皱着眉头说：“到底爱不爱我爸，我还是爱情的结晶吗？”
　　“妈不纠结这个，”苏红说：“有时候物质比爱情更重要，爱情是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那就没几个人能得，尤其真爱，水晶灯一样，说破就破了，实实在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妈妈不过是大多数。”
　　“可是……”
　　苏红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妈妈的人生，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也不需要用爱情换面包，想喜欢谁喜欢谁，妈说了不干涉就是不干涉，你爸那儿我去说，一天没带过你，现在敢说三道四，我就把他老底儿抖出来。”
　　“我爸有什么老底儿？”廖青阳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问。
　　苏红推开廖青阳的脸，“不能说，说出去了，我还怎么拿捏你爸。”
　　廖青阳笑得眼睛弯弯的，“妈，你真有一手，儿子佩服。”
　　和母亲聊了一阵，廖青阳梗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散了不少，他躺在苏红腿上，摩挲着苏红裤子布料上的纹路，他想将他和周舫的事，跟母亲聊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红摸索着儿子的头发，“儿子啊，这人呢，一辈子除了生死，真没什么大事儿，钱啊权啊，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况爱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妈妈以前没跟你说这个，是不想影响你，妈妈是为了面包折过腰的，现在想想，倒不如早点给你灌输这方面的理论，省得你一头扎进去，害自己伤心。”
　　“……”
　　“不过我看着周舫挺好的，有礼貌、聪明，长得也好看，看穿着品位，家里条件应该也不错，关键对你好，妈妈今天下去见他，脸白的哟，黑眼圈赶上大熊猫了，估计昨晚也是一夜没睡，刚刚还给我发信息，问你烧没烧起来，是真的关心你，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人哪有不犯错误的，知错能改就好了……”
　　苏红说的这些，廖青阳都知道，都明白，也都清楚，可是他就是心痛，一想到周舫，就疼，之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他可以说服自己的脑子，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心。
　　当晚，廖青阳没再烧起来，打着呼噜，睡得还挺沉，这可能是事情发生以来，他睡过的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过房后，廖青阳说什么不愿意在医院待了，让苏红赶紧办出院手续，请教了主治医生，医生说那就回家，注意观察，要是再烧起来，及时来医院。
　　崔卓把母子俩送回家，跟领导汇报完就回去了。
　　廖青阳在床上躺着，苏红一会儿过来看看，一会儿过来看看，量完体温，松口气的同时，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廖青阳看不下去了，他撩起眼皮说：“苏女士，您有话直说。”
　　苏红笑呵呵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现在你手机找回来了，我们出院回家，你不给周舫说一声吗？”
　　廖青阳翻个白眼儿，“你不是及时汇报呢吗，我说不说不都那么回事。”
　　“那能一样吗？我看那孩子可怜见儿的。”
　　廖青阳冷哼一声，“他可怜？您别被他骗了，他心眼儿多着呢，现在，就连我都搞不清楚他是虚情还是假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