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公子如玉》萧凝

5、那就姑且活着吧

　　缪苏帕把少年放在地上，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跪倒在地，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呼吸非常沉重！
　　“卡......卡那不要害怕，一会就好了！”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男人，看着男人嘴角不断流出鲜红的血，眼睛缓缓闭上，最后身体不支倒地！一直狸猫不安地在男人周围转着，“喵喵喵......”咬住糕卡那衣摆，似乎在求救！
　　已经不大记得最初见到的它是什么模样，但是和原来的狼狈不一样，此时可能是在男人那里受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原本一撮一撮结坨的毛变得油光水亮！原本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如今也圆滚滚还顺便长长了不少，不细看，那就是一条行走的围脖！
　　少年终于，蹲下身，落座在男人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捞起叫得越发可怜的猫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顺着猫毛！一手慢条斯理地搭上男人的脉搏，闭上眼，仔仔细细地把起脉来！
　　郝全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绿荫树下白衣少年一手撸猫一手给自家尊主把脉的场景！少年双眼紧闭白衣翻飞，一头乌黑秀发垂散在地，一小撮发丝还落在了静静躺着的男人身上！郝全感觉自己来到了江湖之外，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既然来了，就把人带走吧！”少年凛然而立！清冷俊逸的身姿让聚集而来的人，看得痴了傻了........
　　“嗯哼.......”郝全出声打断一众手下的痴望 ，也提醒小麦管家擦擦嘴角的口水。
　　郝全上前，准备抱起缪苏帕，却被他紧抓住手臂，“卡那.....卡那......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即使在昏迷中仍然挥舞着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摆，“你是我的了！”说着，眼角还溢出一滴泪，滴落在脚下的草尖上，糕卡那，看着它，滑过叶面，没入草丛里！
　　轻微地叹了口气，蹲下，毫不费力地抱起人高马大的男人，“带路吧！”承诺于现在的他而言本没有了任何意义，可这似乎也是活下去唯一的依托！
　　“那就活着试试吧！”少年抱着安静下来的男人，“卡拉，跟上！”猫儿有灵性般，摇着尾巴摆着肥臀跨着短腿，大摇大摆地跟着挺直腰背丰神俊朗的少年，穿过人群让开的小路，走向辉煌的猫生！
　　缪苏帕醒来的时候，突来的光亮让他微眯起眼，脑子也短暂的一片空白！纵身一跃的白衣少年，是最后的记忆！
　　“卡那？”猛然起身，一阵晕眩差点又倒回床间！“来人......来人......”急冲冲往门口而去！门口护卫推开房门，见到自家尊主衣未着鞋未穿，着急忙慌的就往外冲！
　　“卡那，卡那呢？”拉住一个护卫，紧张地问着！
　　“不.....不.....知道.......”护卫也是吓得不轻，几时见过这样仪态尽失的尊主呀？
　　“废物!”把人掀翻在地，“滚！”看着双目腥红的尊主，护卫们都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而后，缪苏帕颓然跌落门口，掩面而泣！
　　那回眸一瞥，从此烙在心间！牵肠挂肚想要强留在身边，本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易地将人救出，奈何少年桀骜难驯，不敢稍有勉强!原本以为，让人近身看护授以技艺，就可保万全！不曾想少年心事已了纵身一跃离了这万丈红尘！本以为，乘少年万念俱灰之季讨得此生相伴的承诺，难料身体不争气，再次从指缝间溜走！万物皆有根易寻，可少年已是那无根浮萍，难觅！本来，于缪苏帕而言，找个人也绝非难事！无奈身体抱恙，无那精气觅知音！少年亦狡黠灵动，非常人可及！
　　“你要不要先起来喝药？”缪苏帕抬眸，少年逆光而立，素净白衣似化外之人，迷幻而虚渺！也让缪苏帕以为自己沉浸在梦里，梦里，少年，归来！缪苏帕伸出手，似想抓住那束裹住少年的光，又似要拉住融化在光里的少年！“起来吧！”少年握住男人无力的大手，侧了侧身，“喝药了。”轻轻的搀扶着男人起身，慢慢踱到床边坐下，再推着人靠坐在床！男人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少年的脸，如梦如幻，怕一眨眼，又一次物是人非！
　　目光挪到装着汤药的勺子上，木然地张着嘴。苦，但是甜在心底！
　　“你.......”一口汤药，堵住了男人想要出口的疑问！
　　“我......”又一口汤药，截断了男人的未尽的欢喜！
　　少年紧抿红唇，冷若冰霜着脸，似乎在生着气，但喂药的动作却极其温柔！即使被男人紧盯着，也丝毫未见局促，慢条斯理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喂着望着自己痴了的男人！
　　“卡那！”骤然抓住喂完药准备离去的少年，“你答应了我！”抬眸盈盈而望！
　　看着手臂上的大手，少年皱起好看的眉，忍着把大手甩开的想法，“嗯！”几不可闻的一个字，却让男人潸然泪下！“先休息吧！”扶着男人躺下，仔细的盖好被子，“我就在这坐着。”似乎是猜到了男人的想法。
　　“好，我休息一会就好！”那不争气的身体，困意袭来，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
　　糕卡娜看着渐渐睡去的男人，有些五味杂陈！父母双亡，自己已是孑然一身！可二八年华，该学的父母皆已传授；不该懂的，莫不凡也已身体力行！前路漫漫，眼前的男人居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寄托，不为恩不为情不为义，只因为，阿爹阿娘的执念！
　　“那就姑且活着吧！”这样的想法过于随意了！可随意中又带着些云淡风轻笑意！
　　缪苏帕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酉时天方渐黑之时！一睁眼，少年仍坐在床头，看着一本陈旧的医书。
　　“右边那两间屋子拨给我做药房！”放下书，少年柔着脸缓和了房间里的冰冷，“我给你治病！”
　　“好！”不问为什么，只要你愿意留在身边，怎样都好！
　　“你必须无条件配合！”但凡习医者，多少都带着些医者不容抗拒的傲气，少年这里，尤为明显！缪苏帕甚至感觉得到一旦自己有所犹疑，少年便会立刻抬脚离去！
　　“卡那还需要什么？”拉住少年衣摆。
　　“明天我会把需要的所有东西罗列出来，你备好！”依旧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挥开男人的手，“不需要找人给我打下手，我自己布置！”自己的领地自己守护，这是阿娘说的！
　　“那卡那就住在我边上好不好？”缪苏帕着急着讨好少年，绞尽脑汁地想要要用什么方法把人留下来，而留下来的理由，如果能是只为缪苏帕那就太好了！
　　“嗯！”自己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就在这摆个塌就好！”指着男人床边，随意得仿佛谈论天气！
　　可缪苏帕就没有那么淡然了，这是同居而眠，连个屏风都不用？同手同脚地下了床，“在这里太委屈卡那了，隔壁的房间比这........”
　　“不用！”这孩子怎的这么喜欢打断人说话？
　　“可是........”
　　“尊主，郝全求见。”缪苏帕觉着醒来后，啥都不对，至少，自己的话，是越来越不顺了，就没让自己说几句完整的话。
　　“进！”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骂了句不识时务！
　　“小犊子，你怎么还在这？”撇了眼床边长身玉立的少年，只从自己说不用感谢全当还了他爹的授业之恩，这小犊子干干脆脆的一句好之后，郝全觉得，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好歹也教过他，居然赴死也不告知一声，吓得自己三魂七魄移了位！
　　“你师承我阿爹，却叫他的儿子小犊子？”郝全没想到这闷葫芦，居然会反驳，“你这是欺师灭祖的大不敬！”虽然仍然是一脸生人勿近，但是不甘示弱的模样终于是带了些少年人的稚气，灵气尽显，格外迷人！
　　“你.....你......”这辈子几乎是没有被人这么呛过，郝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那我还教过你，你是不是也该叫我师傅？”握住拳头，忍住提起少年暴揍一顿的冲动，硬是挤出一句还算是占了些上风的话。
　　“我龄二八，出生即师承我阿爹，至今已十六载有余！”睥睨着那个想当自己师傅的老男人，少年一派老成，“八岁那年，我阿爹说，他收了一名入室弟子，名郝全，让我日后见了师弟可要好好照拂！”郝全当时知道这个少年是自家恩师之子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好好照顾以弥补自己未来得及救师父师母之过！所以当尊主提及，自己义不容辞的就答应了！这会儿被这孩子一顿呛，倒是把自己呛成了师弟了？惊讶地，就差把眼珠子掉下来了。
　　“噗嗤.....”缪苏帕没忍住，笑出了声！也让少年，看了一片百花齐放的春色，乱了心迷了眼红了双颊！
　　“我阿爹说须尊师重道，亦长幼有序！”从男人的别开生面转向一脸猪肝脸色要怒不敢怒的老男人。
　　“拜见师兄！”跪地拱手作揖，郝全愣是从少年师兄圆润如磨的桃花眼里，读出了一片戏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似朗月入怀，少年脑海里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像阿爹被阿娘可爱到后开怀大笑时的模样，煞是好看！
　　“起来吧。”少年起身，撩起几根乌黑长发，轻轻摆弄着，款款落座，“我渴了！”意思不言而明。
　　郝全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早知道就当做不认识，干嘛去惹这个小犊子，哦不对，是师兄！认命地好茶双手端上，“师兄，请用茶！”几个字透过齿缝挤出来，多了些自暴自弃地意味！
　　接过，浅尝，再递回给未经允许不敢有所动作的郝全，“你家尊主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说完，又倒回床边，看着看戏看得欢喜看人看得入迷的男人，眼里，看着男人眼里的远方，带着宠溺！
　　郝全静立许久，懵了！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陷入了如此......如此......如此要不起脸的境地！缓过神，看见自家尊主赤裸裸地痴望着自家刚刚认得师兄，终于，放弃求救，道了句“是”，退下了！退下了........
　　门口，卡拉蜷缩在木桩上，挑着眉，嘲笑郝全人不如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