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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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勿观守了一宿，大抵是药确实对症，林别辞的体温没几个小时便恢复了正常，只是他担心反复。
他想要问一问林别辞究竟生了什么病，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可以直接拍了药盒问自己认识的医生，可又觉得那样不尊重林别辞。
可到了林别辞悠悠转醒，下床仿佛要拾掇行李时，陆勿观立刻便焦急起来：“你要走？去哪里？你才刚好，再休息几天吧。”
林别辞东西不多，没几下便收好了，无奈笑道：“行程都规划好了，今天要去环漉孤湖。”
陆勿观不解道：“行程可以变，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林别辞却轻声道：“不可以变。”
陆勿观蓦地沉默下来。
他不敢去想林别辞为什么说不可以变，当下只斩钉截铁道：“那我和你一起。”
——
漉孤湖上波光粼粼，林别辞今天往脖子上挂了个拍立得，坐在小舟中，将买来的鸟食擎在手上，等着水鸟来啄。
果然有一只急切地飞掠过来，可吃了食物后却不肯走，林别辞晃了晃指尖，它仍栖息在上头。
林别辞按下快门给它拍了张照片，又摸了摸它的脑袋，水鸟反倒更依赖他了，还将脑袋往他掌心蹭。
划船的陆勿观冷眼瞧着这只色鸟，猛地一拍船桨，水花四溅，成功吓退了它。
林别辞：“……”
湖边有身着摩梭服饰的人经过，陆勿观问：“是要走婚了吗？”
林别辞啼笑皆非道：“哪有大白天走婚的？”
陆勿观垂下眼，低声道：“这个习俗很好。”
林别辞饶有兴致道：“你也愿意走婚？半夜去翻女孩子的窗，天不亮就离开？什么都由她说了算，随时会被抛弃？”
陆勿观默了默：“我愿意和你走婚。”
林别辞：“……你说什么？……可我又不是女……”
陆勿观急急道：“我们之间，你说了就算，我愿意半夜翻窗，天亮就走！”
林别辞似乎怔了下，陆勿观一股脑道：“我喜欢你，林别辞，我很喜欢你。”
“咖嚓”一声，林别辞将镜头对准他们两个，按下了快门。
相纸吐出，陆勿观呆呆地望着尚未显影的相纸，听林别辞道：“那走吧。”
“……啊？”
林别辞拍了拍船桨，自然而然道：“不是要走婚？”
——
寒风簌簌扑在窗棂上，陆勿观缓缓睁眼，脑内好似还回荡着那句“I'd risk my life to feel your body next to mine”。
他翻了个身想将身侧人拥入怀中，可抬手只触及一片冰冷。
他登时睡意全无，翻身坐起后便见墙角处林别辞的那只小箱子已不见了，林别辞曾躺过的枕边放着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陆勿观死死盯着那只匣子，也不开启，先拨了林别辞的电话。
林别辞不曾拒接，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好似玉碎鸣筝：“陆勿观？”
陆勿观压着情绪问：“你去哪儿了？”
林别辞顿了顿，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能……”
陆勿观闭了闭眼道：“小辞，你对我公平一点。”
“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死，你给我用安眠药，然后一声不吭就走了，只留下个小匣子……小辞，我想去找你，我想陪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林别辞的声音依然温柔：“陆勿观，我没有办法让你陪伴很久。”
虽然早有预感，可陆勿观仍有一瞬间的哑然，随即道：“……先让我过去，小辞，我现在就想见你。”
——
香市，藏区，平均海拔近四千米，“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陆勿观赶到的时候太阳穴都在狂跳。
林别辞没有提前吃红景天就敢跑来这种地方，一旦发生高反又要怎么办？
他也不顾自己高不高反，停了车便往林别辞住的客栈飞奔而去。
林别辞正被前台处客栈老板养的大藏獒缠住，见陆勿观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眼前，意外道：“这么快……”
他又不多穿点，毛衣领口露一半平直清峭的锁骨，两侧凹陷得能兜住凛冬的风。
陆勿观直接将他扛起来，足下生风地往门口放着小箱子的那间房去。
林别辞被放在床上，陆勿观打开背上的大包，取出两罐便携式医用氧气道：“现在就吸。”
林别辞望着那个形状太过熟悉的面罩，眨眨眼道：“我不是很想用。”
陆勿观快急死了：“你敢不吸，我死给你看！”
林别辞：“……”
好吧。
他慢悠悠地吸着氧，看陆勿观热锅上的蚂蚁似地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哪怕吸了，也不一定绝对不会高反，你又容易生病，这里还是不宜久留……”
林别辞瓮声瓮气道：“我想去甲山公园转经筒。”
陆勿观：“……”
——
一百米高的公园在高原地区成了巨大的挑战，在周围的旅客都走两步歇一歇时，陆勿观直接抱着林别辞，从台阶最右侧如履平地般登了上去。
他倒不介意从人群中间穿过，奈何林别辞唯有没人看见的时候才准他抱。
林别辞站在世上最大的转经筒旁边，与十几个人一同用力推。
陆勿观在他身后，原本没打算参与的，可据说每转一圈便相当于念经124万遍，转完三圈，心愿便能得偿。
因而陆勿观不断默念：林别辞长命百岁，永远快乐。
三圈结束，陆勿观扣着林别辞的手往山下走。
回程很短，到客栈附近的小巷时，林别辞顿住脚步，倏尔轻轻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陆勿观茫然道：“为什么？”
“因为……”林别辞擦了擦鼻腔溢出的血液，下半句尚未开口，身子便软倒下去。
陆勿观惊慌失措地接住他，察觉林别辞眸中的生命力急遽黯淡下去，犹如一朵极盛时猝然凋败的花。
或者说，这朵花的根茎早已干枯坏死，无论表象如何美丽鲜活，崩塌也是瞬息之间的事。
可是陆勿观明明已经许过愿了，他唇色惨白，看着比林别辞更像个濒死的人，颤抖着声音道：“小……小辞你别吓我……”
他紧紧搂住林别辞，拨通急救电话，喃喃道：“去医院……马上就能抢救过来的……”
可如果真有办法，林别辞也不会选择离开医院，跑到大西南来过最后几天了。
林别辞最终想说，因为什么呢？
因为一旦死了人，客栈没法再做生意。
——
陆勿观带着林别辞的骨灰回了故乡，一座终年温暖湿润的南方小城。
林别辞没有父母亲人，他也一样。
父母车祸离世后，陆勿观留着客栈，再没收过房客，而林别辞的父母因公殉职，留下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小辞。
抵达林别辞任教的大学的那一天，陆勿观坐在操场外的树影里，打开了林别辞去香市那天留给他的木匣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漉孤湖一碧万顷的天光水色里，环绕的纯白水鸟犹如轻软的云团，撑着桨的陆勿观神色惶急地剖白心意，而林别辞举起相机，朝镜头欢快地眨了下眼。
陆勿观将照片拿起，看到了底下的两样东西。
林别辞戴来赶桃花的那枚素圈，还有……
一块用糯米纸包起来的，小熊饼干。
一样没用模具，可林别辞手很巧，徒手捏出来的小熊比模具刻的还要稚拙可爱，一点也不像陆勿观，笨手笨脚，把饼干做得那么丑。
陆勿观默然半晌，将三样东西原原本本地放回匣子里。
他抱紧了匣子，闭上眼用手捂住脸。
好似有雷霆万钧压在脊骨之上，陆勿观弓着身子大口呼吸着，咸湿的眼泪与绵密柔细的雨丝一同落地。
操场上满是学生，欢呼笑闹，人声鼎沸，盖过了操场外唯有一个人的、压抑而痛苦的哽咽。
——
“把小黑送我？”宋元知惊讶道。
陆勿观点点头，望着林别辞走后也开始神色恹恹的小黑，低声道：“赵伯年纪大了，遛它太累，你遛你那只的时候顺便遛一遛就好，给它养老的钱我都给你打过去了，你不会亏待它，我知道。”
宋元知惊疑不定：“你自己怎么不养，还有……那天的小漂亮哥哥呢？”
陆勿观说不出话，只道了声“谢谢”便转身出了“东麓”。
——
曲折回环的盘山公路上，只有陆勿观开着车一路飞驰。
他想起去沧山那天，半山腰处有个极宽阔的观景平台。
彼时林别辞离护栏极近，还要踮着脚举起相机拍风景。
平台外便是万丈悬崖，他那样瘦，发丝被山间呼啸的风吹得凌乱，整个人似乎也摇摇欲坠。
陆勿观紧紧盯着他，手臂一刻不敢松懈，生怕有任何闪失。
可林别辞见他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反倒轻松地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摔下去，更不会跳下去的。”
而此刻陆勿观的车门与盘山公路的护栏不过咫尺之距，便如同当日的林别辞一般。
夜风从大敞的车窗内灌进来，好似带走了陆勿观身上所有的热度，唯有紧贴心口的小匣子还是温暖柔软的。
他凝睇着窗外，默默想：我只是太想你了，小辞。
他五指握上车门开关，轻轻一拽。
——
“……你跑那么远来转经筒，有什么愿望一定要实现？”
“我的愿望是，想要有活到一百岁……也吃不完的小熊曲奇。”
“你会活到一百岁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3章 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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