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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启信 ...

  •   瑶双已经把信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季知行揭开油纸,把信纸展开。里面并不是什么王昭昭的亲笔信,更不是什么恳求的请求,只是一页纸张。

      “希望主子不要怪罪,属下一时好奇,打开看过。”瑶双不安捏紧了衣角,道,“但是属下绝对不会说出去,打死也不会说出去。就算上面只是一堆鬼画符……”

      纸张上记录一整页的笔墨乱画,上面的字符简略,看上去不像当朝文字。单单让普通人看去,只会觉得是别人无聊随笔,或者是其他人随意丢弃的纸张。

      季知行没有责怪瑶双:“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毕竟出现在公主送的礼品中,你切莫声张。只当从未发现过。”

      瑶双点点头,意识到不是什么大事,这才出了口气,放下心来,懵懂着出去了。

      待瑶双出去,季知行细细查看这张纸页。纸张被整齐叠好,用防虫的油纸包好。如此细心包裹,肯定不是胡乱丢弃在花坛中。

      看着着鬼画符一样的字符,季知行却浮现出几分怀念之色。

      季知行少年入朝,因并未得到当时孝武帝的重视,只得个在翰林院藏书房誊抄书卷的小官职。连正经的官职都没有,只能算个抄书工。

      翰林院藏书房书籍庞多,季知行喜学,私下里常常誊抄书卷带回家里阅读。这种抄写效率实在是过低,季知行时常会抄写到深夜。

      直到某天,一人远远看见季知行伏案苦抄,笑他篇篇字迹工整,过于认真,食指都写的带伤。这人在他桌案前写画,教予季知行简写字符。

      这种字符吸取自医方笔画,为了快速写出方子,郎中便改字简写,力求快简。

      此人自言闲来无事,天天看见医方,就自我琢磨出一种更简单的速记写法。虽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对私下背书记事大有益处。此人和季知行一番交流畅谈,研究出来只有两人知道的简要密文。

      这个人就是王昭昭。

      “哪里来的小郎君,一副木鱼脑袋。”王昭昭的调笑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多是打趣意味。

      他们并不相熟,一个没存在感的抄书工,一个久居深闺的病弱公主。季知行面对调笑只知道埋头,不肯应声,装作不知王昭昭的身份,不愿理会。

      王昭昭见他虽冷淡,但礼数周全,便也不道破两人位分尊卑来。他们谈不上知己,不会畅谈理想抱负,更不会愤慨国事,只是王昭昭嫌弃日子烦闷,时常来他这里坐坐。

      偶尔聊聊乡野杂记,谈论谈论志怪俗语,没有什么高山流水。碍于身份避讳,两人只是短促的点头之交,延伸出些许旁人不知的默契。

      两人偶尔畅谈到兴致之处,王昭昭经常自嘲自己是他的狐朋狗友。是那话本子里,用妖言妖语耽误书生考取功名的黄皮先生,是要被人打杀剥皮的。

      季知行听不得这种话,他那时还年轻,不入朝堂,未见苦寒。他以为世上一切皆如志怪杂谈里的一样,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道:“我断不会让你受这种苦的。”

      “你这小抄书工,真是好笑。”王昭昭露出笑颜,口吻残忍却现实,“在这偌大翰林院,你自己都是个被人随意打杀杖毙的命,竟还想着护我。”

      藏书阁忌讳灯火避光,就算是青天白日,阁楼里也是昏暗无光的,堪堪一乍日光透过窗户油纸映进来。王昭昭的面庞在这一乍日光之中,是何等笑颜,季知行现在想来,竟是记不清了。

      想必和那日从罚跪的自己身边走过时一样,都是一样冷硬且从容的神色。

      忆起在藏书阁挑灯苦读的日子,季知行心中一阵患得患失的哀落。

      -

      现在想这些旧事,也只是徒增伤怀。季知行撇开忽上心头的情愫,他拿起毛笔,将上面的字意翻成当朝文字给誊抄下来。

      得到的是李家贿赂其他官员,进行上下打点的一页账本。上面记录了李家给工部各官员,吏部各官员送礼的情况。仅仅小小一页,但其中数字准确详细,甚至还有偷税漏税的情况。

      上面没有记录任何有关王昭昭的笔信章印,更不是王昭昭的字迹,但是季知行却敏锐觉得,这页纸一定是王昭昭送来的。

      若是没有被瑶双细心发觉,时效一长,说不定会一直埋在花坛泥土之中,被水土浸湿腐烂。

      她是在探我的心吗?季知行想,在谈我对皇家礼意是否照顾周到?

      这一页纸张虽然不能作为直接缉拿李家的罪证,但是数量清晰,间接说明了李家确有这样的账本。拿去作为问审李家的证据,还是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借此逼出真正的账本去处。

      从春宴开始,季知行私底下已经追查旧官员受贿贪污一事许久,追着线索到了李家这里,却一直没有进展。

      现如今有了这个关键性证据,好比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份大礼。

      季知行凝视着这一页小小纸张,恍惚间,像是凝视着王昭昭的眉眼。又想到那日,她佯装困乏,实则看戏的模样,让季知行不经意间弯起了嘴角。

      在这种方面,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表面上轻浮纨绔,骨子里却心思缜密,早有谋划。

      她不可能不知道,城中上到皇宫,下到一个普通官员家里,都藏有皇帝直属的情报机构人员。能用这么委婉又铤而走险的方式献好意,她到底是瞧得起我。

      如此自嘲想着,季知行回过神。犹豫再三,最后他还是把誊抄完的那页塞进准备呈送给皇帝的信封中。

      -

      信被呈了上去。另日,内阁会议。

      皇帝在书房翻着信件,仅仅是看了几眼,又放回桌上。他早在前几日便细细读过这封信,对内容的真假也派人考证过一二,此时也不用多看了。

      见皇帝没有发问,季知行站在下位,便没有吭声。其他几位阁臣佝偻着身子,弯着腰,正眯眼细看这封信件的内容。

      皇帝声音沉稳:“诸位对这封信有什么看法?”

      无一人敢说话,只有偶尔附和几声信件内容确实详细有理。看好李家的几位阁老,此刻不是叹气,就是表情沉重。

      季知行低着头,尽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封信是通过匿名渠道呈上去的,只有皇帝知道这封信是季知行写的。

      与此同时,和其他人一样。季知行内心也是忐忑的,他在琢磨皇帝的态度,在试探皇帝到底有没有发觉自己和公主隐秘的信息传递。

      皇帝最忌讳皇家中人与朝廷重臣相勾结,如果皇帝发觉了是公主在帮自己,那以皇帝的疑心程度,少说也是发配蛮荒之地的罪责。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帝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季知行盯着窗边的瓷器花卉装饰,内敛心神。毕竟这么曲折的信息传递方式,除了王昭昭,也没有人能想得到。

      一个年轻阁臣站了出来:“臣且认为,应当先罢免李家上下人等的官职。再派专人查处此事。”

      此人也是内阁七人之一,兼任吏部尚书的于游。

      他年过四十,没有蓄须。按理说应该面容粗糙有几分岁月苍老,可他面皮堪比女人的白净,不显老相,始终如二十几岁儿郎般年轻俊俏。一双狭长丹凤眼,眼尾平滑上翘,总给人含笑带怯的错觉。

      于游严肃道:“李家最大不过侍郎一职,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家入朝为官多年,肯定有党羽和相好。如要清查,陛下定要引些新进官员。一来可以看出新官员的实力才干,二来也可更好查处。”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却又侧过头问:“季首辅意下如何?”

      被点到的季知行回:“于大学士说的是。”

      既然皇帝的心思都如此明了,在场无一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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