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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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身和南逍类似的古代装束，暗红衣袍，未佩戴兵器，长发随意披散而下，眼上绑了一条黑色绸带。只是立在那里就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强大气场，神秘苍古。
南逍看着出现在郁凉身后的陌生男子，一时觉得这小木屋都要挤不下这么多人了。这些人还要一个一个来，而且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来，搞得跟什么一样……
南逍内心腹诽的同时顺便随苏阖郁凉拱手行了个礼，看样子对方还是个不请自来的贵客。只听苏阖道：“烛龙先生来得正是巧。”
烛龙？
“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
这这这，这不会是那个掌管幽冥的烛龙烛九阴吧，“其瞑乃晦，其视乃明（闭眼黑夜，睁眼白天）”的那个？
什么时候这种大人物也是他能见着的了？而且听这语气还是来为他排忧解难的？？？
南逍觉得太惊喜了，有点窒息。
去掉他作为剑的那些年，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涂山氏狐狸，涂山专长的魅术上天赋也不高，也就耍剑有点本事。在那些神话传说的认知上他和普通人类的区别只有，他知道大部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杜撰的，而普通人类认为都是编的。除此之外他都和普通人类差不多，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对他来说就只能是传说——听着长大，但一辈子见不到。
“不是巧，是我本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烛龙淡然道，扬手一小团微光飞向南逍，冲他微微颔首，“因果已了，就此别过。”
南逍非常错愕地下意识接住，然后就发现这人——啊不这龙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他低头，看到怀中散发着莹莹光亮的半透明水晶，有些迟疑地看向苏阖寻求确认。
“这是……女娲土？”
“没错。”苏阖整个人像松了口气似的，一屁股把自己摔到床上，发出了令人担忧的吱呀一声。
“我还以为女娲土真是土呢。”南逍稀奇地捧着水晶上下打量，一本正经地说，“事实上我还在想郁凉游泳的时候会不会化掉。”
“哥你当年睡了多少节文化课啊。”苏阖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当人族是泥巴捏的？女娲土是娲皇当年创造人族残留的生命精华，因为是和后土娘娘一起研究的，绝大部分取自大地精华，所以才被称为‘女娲土’。我要是先生我准敲你脑袋了。”
南逍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脸色严肃了下来。他看着苏阖，声音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烛龙先生祂说因果已了，什么意思？你们好像不太惊讶？我可不记得我和这等大人物有什么因果。”
“还有，”他又把目光投向郁凉，“你刚才说祝贺我获得自由是怎么回事？那个家伙死了，我能感觉到（奴隶烙印被阵法清除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
苏阖跟郁凉交换了一个眼神，谨慎地问：“哥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关于什么？”
“你的死亡。”郁凉就直接得多。
南逍没什么反应，苏阖反倒先哆嗦了一下。南逍瞥他一眼，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坦然表示：“不记得了。”
“我关于这些的记忆停留在当初你把我扔下山，那年。”
南逍当年被那位神灵活生生地从一只妖狐，打造成一柄魔剑，投入了人间界。当时他完全没有能力去思考为何，现在结合当时形势想来，那个神应该是想要与人族气运缔结因果，这样在人族与神族的战争中，祂的攻击才不会受到人间界法则的抵挡。
但祂又不愿如其他神一般自己身入人间界轮回，因为祂瞧不起人类的脆弱，渺小，卑劣，还有就是走过轮回路的在遇到人皇英杰时难免被克制，于是祂就选择了这样残忍的招数，把一只与人族有血缘（涂山氏有女娲血），又特殊（还有伏羲血）的妖物祭炼为法器，又让他在人世中累积足够的煞气与威望，这样就能借人族气运的力，而又不被脏了袍子。
变成无名剑的南逍，辗转八世。人们出于贪欲、野心和仇恨争抢它，利用它，在权势和死亡中迷失自我，被横祸和背叛打击成魔。一次，两次，打破自己的底线，沉湎于痛苦与杀戮，走向不可为的深渊。传说那柄无名剑会将剑主带上神坛，但最后那些人无一例外从神坛上坠下摔得粉身碎骨。获得一切，最后失去所有。人类的欲望埋葬了他们自己，迷失的剑主被怨魂撕碎，最后的力量被剑灵无意识吞噬。书生武将，草莽贵族，剑主无不金鳞人物，但最后都被所谓的命运玩/弄，沉沦在英年时候。
但是……
想到这里南逍忽然一顿，意识到了自己记忆里一个隐藏的矛盾点。
他潜意识里隐隐记得自己噬主九世。但他的第九个剑主是郁凉。郁凉是战乱出生，天灾人祸中长大，父母亲族，好友知己，无不受害于战火。那时七国争霸，郁凉隐瞒性别，从草根出身的小兵自己爬到将军的位置，在一次关键性的战役中缴获了无名剑。
郁凉是最特殊的一世剑主，她在无名剑遇到的所有人中杀孽最重的人，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奉行以杀止杀，屠戮百万，甚至在后世史书中因此被讳莫如深。但在无名剑所有剑主中，她却是唯一没有迷失自我，从始至终一直清醒坚定的人。一般的人在经历过如此多的磨难，如此多的厮杀后早就疯了，可她一直牢牢记得幼时引领者的教诲，“杀戮只是形式，不是目的”。甚至，她从未利用剑灵去战斗，反倒在私下如好友一般和南逍对练交流，唤醒了无名剑仅存的灵性。
最后一战，她被逼上高山，仅剩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退无可退。漫天风雪中，她最后看了手中紧握的无名剑一眼，把这柄著名的魔剑扔进了雪山的裂缝中。
南逍最后的感知，是女将军抽出自己最初的佩剑，决然迎向追兵的背影。南逍能感知到她最后的想法，她不会再让其他人得到这柄剑。她不愿世间再因无名剑掀起腥风血雨，也希望她的老伙计能获得最后的安宁。
第九位剑主，没有被无名剑吞噬。她自己放弃了它，将它埋葬在极寒之地。
……但南逍却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吞噬了九任主人。
意识到什么，南逍黑色的眸子瞬间瞪大，甚至因为过于惊吓泛出了半边血红色。
“你好像自己想到了，是记起来了还是猜的？”郁凉问。
苏阖则坏笑着表示：“看把我哥吓得，都差点兽化了。”
黑发黑眸是南逍的人类形态，然而他的本体是红眸杂毛白狐，类似于白发红瞳之类和本体相关的特征其实都是兽化表现，只是程度上的分别而已。
南逍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苦笑：“你们还是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事实上，在感觉到灵魂禁制消失到现在我都感觉像做梦一样，根本没有真实感。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
说到这里时他还不经意般扭了下头，和窗外远处鬼鬼祟祟朝小屋探头探脑的几只小狐狸友好地笑了笑。其中一只惊呼一声，南逍几句都能听到他在说“剑魔”“看我”的字眼了。
“我来说吧。”苏阖看向南逍，“那个神是河图洛书的灵，我接下来就称呼祂为洛书。洛书完完全全站在神族一方，祂有窥探未来，编织命运的能力，并全然的放弃了原来那个命运正神能够影响神族命运的权能，用来获得神族的信任。”
“欺软怕硬的东西。”郁凉嗤笑了一声，“不过人族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南逍慢了一步，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在人间界的遭遇，应该都有祂在背后推波助澜。”苏阖低声说，眼底也浮现出了恨意，“祂因为娲皇的缘故非常憎恶我们，数次攻打涂山。第一次来，掳走了你。后面还杀死了我们上百位族人，就连母亲也中了祂的诅咒，在……在漫长的折磨中死去。”
南逍陷入沉默。在醒来没有看到养母时，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只是……没想到，在死前，那个温柔有点胆小的养母竟还忍受了这么多折磨吗？
汹涌的负面情绪似乎正在冲上来，然后又本能被他压制回去。他潜意识里还在约束自己不能展现出对抗与反叛，甚至是在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那会使他痛不欲生濒临疯狂的禁制惩罚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而这时苏阖也已经讲到了后面。
“最终决战的时候……”
最终决战？战争已经结束了吗？
南逍有些茫然，但他觉得这个宁静的气氛很合适，应该是这样的。
“最终决战的时候洛书依旧选择了进攻涂山。而且他选择用来攻击的武器……是，是无名剑。”
苏阖最终还是没能说“是你”。
他至今都会记得他站在阵法之中，身后是奄奄一息的母亲，听到那漠然俯视他们的神灵笑说手中握剑是逍血肉之躯所铸时那一刻目眦欲裂的心情。他甚至是怀疑他在那一刻死了，才会仍保留着他的理智，而不是疯狂地冲上去——他甚至拦住了几个和逍关系还不错的少年玩伴。
祂要用逍铸造的剑来亲自摧毁他誓要守护的涂山。祂傲慢地表示摧毁人族和亲人种族自以为豪的东西——意志，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只需要几个简单的禁制，祂把一个骄傲的少年变成自己的奴隶，把一名忠诚的战士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苏阖甚至要深呼吸几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在战争中建立的冷静正在对那仅仅几分钟的回忆中崩溃，而哥哥茫然自责到痛苦的表情正在加剧这种坍塌。他甚至觉得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郁凉搂住他的肩膀，不同于哥哥拥抱的柔软，他觉得自己又有力量继续了。
“祂说不想要亲自动手，然后召唤出了剑灵。”
木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那个剑灵是谁心知肚明。
南逍站不稳似的晃了晃，然后颓然坐倒到床上。很好，他心想，他有点不太喜欢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实体的设定了，不然至少他可以摔进床下，然后在黑暗里冷静一会儿。
“所以，实话告诉我，我又染上了谁的鲜血？”南逍希望自己的嗓音没有在颤抖，或者没有摆出一副很想要逃避的样子。
苏阖简直堪称温柔地注视着他，而那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敬意。一边的郁凉也是如此。这很见鬼，在告诉他他成了敌人手中的剑之后——简直像他是个英雄似的。
“老实说，只有两个。”他轻声说，然后重复，“只有两个。”
南逍有些麻木地看着眼泪突如其来地从苏阖的眼角流下来，接下来是郁凉红了眼眶——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悲伤并不是因为这两个的死亡，至少不是全部的死亡。
“你用自己的意志，反噬了祂。”苏阖说，“一剑击杀，以死亡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