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半纸香

4、美人发怒

　　“停尸房？！”

　　萧双大惊。

　　刚吃进口中的饭菜因太过于惊讶都落了出来，手中碗筷差点都拿不稳，“周二虎你疯了吧？你让郡主娘娘住府衙停尸房，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怕隔墙有耳，下意识的捂嘴，又放开，掸了掸落在衣上的菜叶和小片馒头。

　　又朝已经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的周二虎问道，“她竟也同意了？不是说她娇气得很，连路都几乎不会走，吃穿用度比真正的皇子公主都还要讲究几分，如今她竟同意住在那样阴冷潮湿的停尸房了？而且……她竟都没有为难你？”

　　“她能怎么为难老子？”周二虎大口嚼着馒头，理直气壮道，“她如今来了我们的地盘，还想摆她郡主娘娘的架子不成？到了我们的地盘，自然得听我们的安排，停尸房怎么啦？能遮风避雨，地方还大，有什么不好，我们许多将士住的地方都没那儿舒服呢！”

　　萧双：……

　　萧双知道周二虎行事莽撞，又对赵太后封一个小丫头为监军的行为颇为不满，所以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但他总觉得不太合适。如今形势并不十分明朗，这么快就与阳城那边撕破脸并不是明智之举。

　　“大哥？”看向对面正认真吃饭的韩阔，希望他能劝一劝周二虎不要做得太过分。

　　韩阔却丝毫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一样，只继续夹菜放入口中。他修长的手指匀称又好看，简单的握筷、吃菜的动作都那么好看，若是只看他那双手，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武将。

　　上天造物，对某些人似乎真的格外偏心，既造出了似韩阔这般好看的俊美男子，又为什么又要造出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这不是伤害人自尊么？

　　对面二十三岁的英朗少年，容光焕发，风华正茂。他今日穿了一简单涧石蓝常服，颇为修身，坐在那儿，挺拔如青。

　　他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麦色的肌肤上缀着精致的五官，在屋内灯火的照耀下镀着一层月华般的光彩——长眉斜飞入鬓，雕刻几分张扬，一双狭长的凤眼中像淬了冰晶，灿若寒星，挺直的鼻梁下，薄唇随着嚼菜的动作轻轻……真是好看。

　　萧双暗叹。

　　连面无表情都这么好看，若是他笑了，又不知要甜了多少女子的美梦了。

　　萧双看着他，又暗叹口气，接着又唤了一声大哥。

　　他这才听见一般，简短应了两字。

　　“无妨。”他说道。

　　却是头没有抬一下，萧双皱眉，提醒他道，“如今我们还不能与阳城那头撕破脸，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还是得做。”

　　韩阔又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嚼着馒头，边嚼边想，缓缓咽下口中馒头之后，这才道，“三弟说得有道理，那便还是按照二弟的法子办吧。”

　　按照周二虎的法子，那就是要萧双继续扮演韩阔的未婚妻。

　　“噗！”周二虎身旁的阿宝喷了一口饭，直直喷到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和几个白净的馒头上。

　　韩阔、周二虎、萧双：……

　　“对不起，对噗……”阿宝连连道歉。

　　但他实在忍不住笑，将口中剩下的馒头渣全部又喷了出来。

　　……

　　四个人的晚饭就这样毁了。

　　空气凝结了一瞬。

　　“阿宝，你是不是故意的！”才吃了半个馒头的周二虎傻了一瞬，继而腾地起身，提着阿宝的衣领子嘶吼，“老子跟你拼了！！”

　　阿宝一把推开周二虎的束缚，拔腿就跑，边走边大喊，“救命啊！大将军救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二虎便追着他打，阿宝武功虽然一般，但是胜在个子小，又能跑，周二虎一时追不上，气得又是摔桌子又是摔椅子的，饭厅内顿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俺看你就是报复俺前几日砸坏你的桌椅和屏风，才故意不让俺吃饭的！”

　　“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哼，但桌椅和屏风你和萧双是一定要赔我的！”

　　“不赔，老子没钱！”

　　“没钱你就给我赚钱去……”

　　“……”

　　萧双瞧着还在打闹个不停的二人，无奈摇摇头，回过来发现韩阔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在干啃手中剩下的半块馒头。想到他方才的话，苦着脸问道，“大哥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扮演女人实在是太难了，我……”

　　“是你们没完成任务。”韩阔面无表情打断他。

　　萧双：……

　　这能是我们的错吗？！

　　内心叫苦不迭。你也不看看你那是什么标准？！哪有人找未婚妻是按照先锋大将的标准找的？放眼整个东璞怕都找不到这样的一个女子！

　　这时，门外忽有侍卫通报，说是玑玉姑娘来了。

　　*

　　李菀柔被小轿子抬着来到威远将军府时，已经是戌时过半。此时韩阔正在开怀畅饮，喝着杯中酒，目不转睛瞧着在他面前旋转个不停的红衣女子。

　　若猜得不错，那跳舞的红衣便是南王那边送来的扬州美人玑玉了。传闻玑玉舞姿天下第一，看来所言非虚。

　　只是这么冷的天儿，她穿得那么少，她不会受冻么？又是露胳膊，又是露腿儿，而且胸前也袒露得有些过分了，实在是太失体统。

　　一个女子，穿成这样，在一众男人的围观下翩然起舞，那些男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眼中无不散发着淫/邪之光，跳舞者却还满脸的笑意，李菀柔实在不知道她为何能笑得出来。

　　可悲。这是李菀柔对玑玉的第一印象。

　　李菀柔下意识低下头，默默压下心中的厌恶。伴随着侍者喊的一声，“李监军到！”由丹青扶着缓缓下了小轿。

　　舞步戛然而止，与玑玉一样，所有人都朝李菀柔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李菀柔被一众丫环的簇拥下，踩着缓慢细步，缓缓走进正热闹的将军府会客厅。

　　看得出来，这些人酒喝的正酣，一个个朝她看过来的面孔，脸上具是微醺。三五成群的男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吃喝，凑了三四桌，每张桌子的正中间都烧着正煮着菜的暖锅，而暖锅四周杯盘狼藉，吃剩的、还没吃的食物残渣和食物，都堆在一起，杂乱无章，看得人直倒胃口。

　　李菀柔瞥了一眼，下意识提帕捂口鼻。

　　所有人便那样看着李菀柔，见她缓缓进门，优雅立在那儿，便不再继续向前，似正在等众人见礼。

　　众人有几分无措，又都朝韩阔看去，却见韩阔正低头缓慢斟酒，似乎好像还不知道李菀柔的到来一般。

　　李菀柔不认识韩阔，但此刻见所有人都朝同一个人看去，而他又是坐在主座上，玑玉方才跳舞时也一直看着他，便知此人是韩阔无疑了。

　　韩阔长得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凶神恶煞，可这份傲慢实在叫人厌恶。粗略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李菀柔垂眸道，“韩大将军，便是这样待客的么？”

　　柔柔弱弱的一句话，却一语双关，既指出了韩阔此刻无礼的忽视，又暗暗质问了韩阔为何让她住停尸房。

　　周二虎听得直皱眉，看向韩阔，见他嘴角似扯了扯。停下倒酒的动作，忽然站起身，朝李菀柔道，“李监军，郡主娘娘，韩某这厢有礼了。”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子站也站不稳，迷眼瞧着她，似在说醉话。

　　李菀柔眉头更蹙，正要说些什么，其他人忽然也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朝她见礼，“李监军，郡主娘娘，末将等着这厢有礼了！”

　　故意将李监军和郡主娘娘同时唤了出来，一众人联合起来赤/裸/裸的嘲笑她。

　　笑声一片，仍是她进营州城门之前那种放肆无礼的笑声。

　　李菀柔蹙眉，身子气得身子微抖，努力了半晌才找回理智，定了定神，朝韩阔缓缓道，“韩将军，耽误你一点儿时间，我们谈一谈吧。”

　　“谈什么？”韩阔提着酒杯，踉踉跄跄，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来到她面前，将酒杯举到她唇边，眯着醉眼，轻浮道，“谈情说爱么？”

　　此话一出，便是又一阵哄笑，连站在一旁的玑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菀柔努力保持平静，不经意拂开酒杯，又道，“周将军安排的那住宅，阴冷潮湿得很，实在没法住人……”

　　“是么？”韩阔看着她，忽然一把扯下她的斗篷帽子，她整个人头部终于从宽厚的斗篷里全部露出来，韩阔看了看，这才满意一笑，“也不是很丑嘛，那为何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你看看人家……”偏头看一旁的玑玉，笑得有些妖艳，“美人儿就该是这样打扮，哪里好看就该露哪里，这样才能招男人喜欢嘛。”

　　又转过头来，缓缓贴近李菀柔，散着酒气的唇贴在她耳上轻轻吐气，“不然，怎么对本将军使美人计，你说是不是，李监军？”

　　“啪！”手掌掴在人脸上发出一声巨响。

　　韩阔的脸偏向一旁，眼中阴郁瞬间聚拢。

　　李菀柔眼眶发红，实在气得狠了，身子直抖，颤抖的手指着韩阔，怒道，“竖子无耻！”

　　她真的气极了，这一路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忽然一股脑的都发泄了出来，“我还当你是多英武的少年将军，是多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眼见为实，不过如此！”

　　她眼眶发红，眼中却有坚定的东西，“韩阔，我是女子不错！可你又知道我是怎样的女子？而你又何至于欺辱我至此？”

　　“你几次三番抓我的人，拦我入城，如今又让我住在阴冷潮湿的停尸房，这就是你威远大将军的英雄行为？！你就希望将来天下流传的净是你的这种‘壮举’？！”

　　“你如此欺辱，不过是觉得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可是韩阔，你又知道我从舒适的阳城千里迢迢来到这冰天雪地的边关，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声音忽然缓慢下去，倔强的说着她的无奈，“形势所迫，我被推向风口浪尖，此非我所愿，我无悔，可你们谁都没有资格嘲笑我，更没有资格欺辱我……”

　　因为，我们不过是一样的，一样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