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半纸香

3、美人入城

　　朝北又走了一天一夜后，李菀柔一行人这日黄昏总算抵达营州城。

　　营州城的雪还未开始融，城内城外墙上、道路两旁都积着厚厚的雪，守城门的士兵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服，手缩进带绒毛的衣袖里，所有人头上也都戴着绒毛的帽子。

　　城门大开着，远远瞧过去，便能瞧见城内的街上是人来人往，街道两旁是各种商铺小摊，此时人生喧嚣声也能听得很清楚，就是城门处也是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这营州城，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也比她想象中的更繁华富庶许多。这是李菀柔对营州城的第一印象。

　　查过了圣旨，又翻了文书和身份文牒，守城的人显然还不想放他们入内。刘望憋了好些天的怒火彻底压不住，一把抽出腰间佩剑，便与守城的一干士兵打了起来。

　　李菀柔并不阻拦，让人落轿，又让丹青掀开轿帘，她人缩在厚厚的黑色斗篷里，理好红色裙摆，就坐在那儿静静的观战。

　　刘望是气狠了，再加上他武功高强，守城的那些将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顿时雪地上就倒了一堆的人。李菀柔看着刘望挥剑，听着刘望大骂，心中却想着，这韩阔还真是欺人太甚。

　　不派人接应她、扣留她的人、如今她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门口，却又不让进城。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把天家放在眼里，更是不把她这个天家钦封的监军放在眼里。握着热水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看了半晌，又暗暗深吸几口气后。

　　这才朝丹青平静吩咐，“叫刘将军停手。”

　　丹青点头，唤了一声，刘望停下了来。也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小队人马从城内飞奔而来。

　　“哈哈哈……”还看不清人，便听得一阵粗犷的笑声伴着马蹄声传来，“听说城门口来了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俺还当是醉花楼的花魁来了呢，不曾想竟是远道而来的监军大人，真是有失远迎！”

　　说话者长得五大三粗，一身壮肉，此刻已勒马立于刘望面前，居高临下看了刘望一眼，不曾见礼便翻身下马朝李菀柔走来。

　　在李菀柔轿前立住，见礼，“想必这就是宁阳郡主、李监军了？末将这厢有礼了！”

　　说完，又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好似震得城墙的积雪都落了几块。

　　这便是韩阔？！

　　李菀柔吓得下意识瑟缩了身子，默默吞了口唾沫，努力保持镇定，轻道一声，“韩、韩将军，不必多礼。”若仔细辨别，便能听出她此刻的声音是颤抖的。

　　“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不仅那长得五大三粗的大将在笑，方才和刘望大成一团的守城士以及守城士兵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李菀柔蹙眉。

　　这时站在城楼上的一个士兵笑着大喊，“李监军，这是我们左将军周二虎周将军，不是我们威远大将军韩将军，不曾想李监军千里迢迢来了边关一遭，竟连我们韩大将军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又笑起来。一时笑声不绝入耳。

　　竟认错人了？

　　李菀柔暗暗撇了撇嘴，也并不觉得尴尬。她本来就不认识韩阔，没什么好尴尬的。

　　定了定神，放下热水袋，朝丹青伸出一只手来，丹青忙把手伸过去让她搭着，她这才撑着丹青的手缓缓从轿子里出来。

　　娇小的身子，一身又宽又厚的黑色拖地斗篷，边缘一圈上等的白狐绒毛镶着边，几乎将她从头到脚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大概能分辨出来她斗篷里穿着的是一身华贵的红色袄裙，她缓缓走动，前身的红色裙摆便跟着轻轻摇曳，与她脚踩的那双精致的、带绒的红色绣花鞋便融为一体。

　　好一个弱柳扶风的娇小美人儿！

　　她站定，丹青将她斗篷的帽子放下，花朵忽然绽放一般，她缀满珠宝的回心发髻从帽子里缓缓显露，一点一滴，先是发顶的珠花，再往下是一些簪子、金步摇等，插了满发，错落有致，搭配得宜。

　　紧接着便是缓缓露出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丽面庞。先是微方的额，额间印着一朵红梅花钿，那红艳艳的梅印在她胜雪的肌肤上，好似就盛开在寒冬的风雪中，无限风情、妩媚动人；而后便是她那画得由深入浅的青黛细眉，横在眼皮之上将她圆圆的双眼衬得更加迷人。

　　再往下，是她细挺的鼻，小巧玲珑，与她的樱红小嘴相互映衬，她微红的脸颊，微尖的下巴，小巧的耳，入眼一切无一处不美丽到极致……

　　“周将军。 ”美人低头垂眸，缩在宽厚的斗篷里，娇小的身子盈盈一拜。那一瞬，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周二虎张着嘴，还是方才大笑时的动作，却再也笑不出来，目光便停在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庞上，失了神，直到脸皮发烫。

　　其他人也是如此，从城上将士到路边百姓，在见到李菀柔的脸后，所有人便都忘记了笑，眼中的笑渐渐被惊艳替代，目光停留在美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不知挪开。

　　“周将军？”李菀柔轻蹙眉，又唤了一声。

　　轻咳一声，周二虎不自然别过目光，这才道，“不，不必多礼，李姑……监军这便随末将进城吧，大将军临时有公务要处理，不能亲自来相迎，特派末将来迎接李监军。”

　　说完，不等李菀柔回应，便转身又上马，吩咐一声进城，便策马奔去，只留一个微微慌乱的身影。

　　李菀柔抬眸，瞧见的便是那一道微微慌乱的背影，而李菀柔这一刻唯一的想法是觉得边关的人都好粗鲁无礼。韩阔对她如此、韩阔的下属对她如此、就连守城的小小士兵对她也是如此，还有方才那些跟着一同嘲笑她的那些营州城百姓还是如此。

　　营州城的人都不太好。这是李菀柔对营州城的第二印象。

　　李菀柔由丹青扶着，缓缓转身，又坐进了她的轿子里，吩咐一声走吧，便又将热手袋拿在手中捂手，靠在软垫上细细想着她如今所面临的局面。

　　这营州城她总算是进来了，但前路怕是举步维艰。

　　她人都还没到，韩阔便已经防她防得这样紧，她如今来了，怕是也只会活在韩阔的监控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北关天高皇帝远，韩阔一手遮天，便算得上是这里的王，他既然明目张胆扣她的人、给她下马威，怕是更过分的事情他也能做得出来，好在母后有先见之明，给了她三千精锐，让她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往后的事情，如今怕是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样想着，再加上她又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心中反而看开了一些，心中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也莫名减轻了一些。

　　*

　　莫约近半个时辰之后，领着李菀柔一行人前行的周二虎这才停下。

　　“李监军，咱们到了。”周二虎回头对李菀柔的轿子说道。

　　李菀柔的轿子停下。

　　李菀柔由丹青扶着，缓慢从轿子里出来，身子娇小，步子轻而细，好像步子稍微迈得大一些，她就会摔倒一样，看得周二虎下意识皱眉。

　　突然想到在城中正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阳城来的郡主监军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娇软小美人儿。

　　此话的确不假，而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的确是极美的，可是就怎么娇气到了这个地步，竟走两步路都费劲？

　　再看向她身后的显然是马车临时改造而成的轿子，顿时就相信了她几次派人先到营州城来，或者真的只是为了给她买代步马车而已。

　　李菀柔站定，缓慢抬头，这才看清他们这是到了营州府衙门前。

　　“李监军这边请。”

　　李菀柔偏头，看向周二虎指的方向，发现正是府衙旁边的一座小宅子。

　　“此处宅子，是府衙空置的宅子。”周二虎指着那小宅子解释。

　　“从前为了方便家远的官员到府衙办差，就临时腾出了这么一座小宅给大家住。因为是公住房，多有不便，后来大家就不愿意住了，于是便空了出来，知道李监军随行众多，大将军就特意命末将将这处宅子收拾出来给监军一行人住，边关疾苦，还望李监军不要嫌弃此处简陋才好。”

　　李菀柔瞧着不远处有些陈旧晦涩的宅门，下意识的蹙眉。

　　这地方真能住人？

　　这宅子看着也太小、也太简陋了，而且单看那门就知道这地方年代久远，且久无人居住，宫里最低等奴仆住的地方怕是都要比这里好上许多。

　　看来这一切又是韩阔一手安排的了。韩阔竟让她住这样低等的地方折辱她，简直是太，太……太过分了……

　　李菀柔气得身子微抖。

　　暗暗咬了咬牙，这才压住心中的愤怒，努力朝周二虎挤出一个微笑来，“此处极好，有劳周将军了。”

　　周二虎说都是应该的，又吩咐了伺候的人让他们好生听李菀柔的吩咐。

　　众人称是。

　　而后周二虎又说要带李菀柔随行的那三千精锐去别处安置。刘望看李菀柔一眼，李菀柔点点头，刘望留下两队人保护李菀柔后，便跟着周二虎就走了。

　　走了好远，周二虎强忍着的笑意才偷偷发/泄出来，握嘴偷偷的笑着，他身旁一近侍见他如此，却担忧低声道，“她好歹是阳城来的郡主，我们让她住府衙停尸房，是不是不太好……”

　　周二虎睨他一眼，往后瞧一眼，确认跟在身后刘望没有听见，这才低声道，“俺有什么办法？谁知南王那头也送了人来……”

　　说道这里，打住，又往后瞧了一眼，回过头，又暗暗笑了笑，有些兴奋的嘀咕，“这下咱营州城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