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品女官》刘序光

38、结束

　　千悦恍恍惚惚，但也没忘了正事，查探了兵营现役多少官兵，有多少武器马匹才离开。

　　夜半。

　　韩青松将睡未睡，满脑子都是千悦的脸，窗外斜斜地挂着半个月牙，像是她的笑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转身背对月。

　　可月亮哪是区区背对就能躲过，月光撒下来似有温度，叫他浑身寒凉。

　　他叹息一声，起身关窗。

　　眼前人影一闪而过，窗扇霎时紧闭，室内一片黑暗，他被堵了嘴压在墙上，半点不得动弹。

　　“啊？你哭什么？”千悦不可置信地松了手，另一只手摸了摸确认是泪水无疑，安抚道，“吓坏了？”

　　韩青松无声地动了动喉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几分钟后又推开她，叫她快走。

　　千悦只觉他已经被老匹夫迫害到失常，做出些前后矛盾的事，遂道，“那你抱紧，本姑娘现在就带你出这毒窝。”

　　他拒绝，退开后生疏道，“我前几日给凌二姑娘的信说得都是真的。”

　　“前几日的信？你的意思是我们结束了？”千悦语气冷漠，无端叫人害怕。

　　韩青松艰难点头，嗓子像是塞了棉花，说不出半个字。

　　他本已备好聘礼，还在大理寺衙门附近购置了一间小院，只等和她完婚之后过上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每日一同上值下值，闲暇之际就出去跑马登山……

　　怎料发生了这样的事，怎料他祖父意欲谋反。

　　他现在还恍恍惚惚，希望这是个荒诞不经的梦，一觉醒来他还是天之骄子，只等迎娶美娇娘。

　　眼眶发热，他低头不敢叫千悦看见表情。

　　千悦从口袋里掏出因连日奔波已经皱皱巴巴的信纸拍在他胸前，“你自己看看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酸诗烂句，狗屁不通！你真的打算跟你祖父干了？”

　　见他不答，千悦道，“若逢乱世，倒是可行，做个称霸一方的枭雄还自在。但现在盛世太平，皇家从未对不起百姓，逆贼拉着千万百姓给他的皇帝梦陪葬，叫人不耻。”

　　“可他是我祖父，只要我一天姓韩，我一天就脱不了干系。”韩青松苦涩道，“我没有选择。”

　　“为何没有选择？你可以选和韩家共进退，也可以选协助朝廷抓逆贼。没有选择还是不想选？”

　　“就算不想选又如何？两个选择都是末路。”韩青松整个人隐在黑暗中，沮丧道，“前者必定失败，落得个五马分尸遗臭万年的下场，后者也会因为连坐流放，我选不选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永远不以残害百姓为手段达成目的，这是你说过的。”在黑暗中千悦的眼睛闪闪发光，“只做你认为应当做的，大不了本姑娘陪你当一对亡命鸳鸯。”

　　韩青松被这双眼睛中的纯粹震慑，想起多年前读圣贤书时的种种——大丈夫心怀黎民，死而无悔。

　　半晌后他道，“我知道了，凌二姑娘请回。”

　　说着就要赶人，千悦不愿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做我认为应当做的。”韩青松点燃蜡烛，一板一眼道，“忠孝难两全，我选哪个都不为过，凌二姑娘请回。”

　　千悦咂舌，这人怎这般死脑筋，她又道，“我知道你难受，但你祖父一人做的孽就由他一人承担，何苦把自己搭进去？不想协助朝廷也没什么，你回京城就好了啊。”

　　说着千悦听到有人靠近，拉着他就要走，岂料韩青松一掌朝她前胸劈来，她错步躲避，桌椅摇晃，茶壶摔得四分五裂，门外脚步声渐渐大了起来。

　　千悦欲绕到他身后打晕带走，韩青松木愣愣站在原地，“凌二姑娘请回，我们结束了。”

　　众暗卫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朝千悦攻来，她招架之中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警告道，“韩青松，若我出了这扇门，我们就结束了。”

　　“我们早就结束了。”刀光剑影之中，他冷漠的不像他。

　　千悦抽出双刀，将桌上烛火打翻，冷声斥道，“我凌千悦姓不姓凌都是我自己，都看不起败类坏种。你韩青松要扒着一个韩就扒着吧，我们结束了。”

　　火舌卷上床帐，暗卫死士只知任务，全部追着千悦而来，留下韩青松一人愣在原地。

　　她回首见他快要被火海淹没，掷出一镖打在他脸侧，“别让我看不起你。”

　　城主府的仆役醒来，大呼小叫着救火，千悦将追兵一顿好揍，这才回了歇脚的驿馆给千歌写信。

　　此时千歌在昌城事刚刚收尾，圣上亲自处死郑安邦，撸了徐庸的官，罚他在昌城门口讨饭三年，之后再流放至北疆种军粮。

　　徐庸两眼一黑，差人来找甘鹿衔和千歌，希望能为他求求情，被盛怒之中的圣上撞见，遂加罚五十大板。

　　昌城的事告一段落，千歌立即出发去磐城。其实当富府离昌更近一些，但三城一府早成了贼窝，按路程远近去了当富府也没甚大进展，不若去磐城抓了宁兄如，找到隐在韩家的那人，彼时当富府反贼也掀不起浪。

　　在途中她收到了千悦的信鸽，她道宁兄如假名一事，需在磐城多下些功夫；也道某处有私兵营，确认头目是韩太傅无疑；最后道，“姐姐，我和他结束了。”

　　千歌收好信看向窗外，心中思绪纷纷。其实她预料到一些，赤忱如千悦，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若知道韩青松选了韩家定会干脆利落的离开。

　　于理智，她想说不愧是千悦，断了才好。但于感情，此刻千悦必定不愉，仅凭信上寥寥数语，千歌不知道她胃口如何，可有按时吃饭？不知道她有没有冲动和韩家死士对打，有没有受伤……

　　“再快些可好？”千歌掀了帘子叫前室的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