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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烟雨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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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
是什么?是什么这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声音这么缠绵……
潮湿阴暗的墓园,笑声爽朗的布拉格广场,还是光阴都会凝滞的圣尼古拉教堂?不是,不是……都不是……我在哪里……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有万分之一甜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的脸”
漫天飞扬的桃花,乘风而去的美人,连绵万里的青山……
是这里吗?
是……是吗……
“不懂爱恨情仇颠倒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那一天
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你走的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
桃花……桃花……在哪里……父亲……
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我要死了吧?
一定是的……
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这香味美丽到让我想流泪。是桃花的味道吗。
是的吧。好安心,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
“喂,你醒醒,到站了。”凉凉的声音,很好听。
夫切尔很艰难的睁开了眼,阳光灿烂到让他眼仁发痛。耳边仍旧萦绕着那首不知名的中文歌,明明不懂它的意思,却让他心痛到无法自拔。
黑衣少年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
“下车。”言语简短有力,少年一把揪住夫切尔,拖着他下了公交车。
几天前少年因为找不到出函谷关的路而只能寄托于差点被他杀死的外国友人,而外国友人则缠着少年要求还他护照。夫切尔至今还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估计是像警察一类的吧。可是……这么年轻的警察?
“江……江紫禁是吧?你看,我这个外国友人都比你识路啊。呐,不如以后我就跟着你,给你当向导,你管我吃住怎么样?真是好极了……喂,你去哪?不要走啊……”江紫禁决定无视这个本末倒置的外国友人。
夫切尔快步跟上了他。
这个地方是……
柳絮飘飘,蜿蜒廊桥,弯弯拱桥下流淌着碧绿河水,古老的中国式建筑和河上悠哉晃荡的小舟,屋瓦倒影,白墙古门,朗朗阳光之下竟如同仙境。踏着青砖古道,穿梭在古老的房屋间,两旁是一家家开辟成小店的民居,刺绣,剪纸,油纸伞,风筝还有葫芦,琳琅满目的工艺品还有来来往往人们脸上微微荡漾的笑。这才是记忆里古老神秘且安详的中国。
“简直是天堂……”夫切尔忍不住赞叹。身旁的黑衣少年仍旧默不作声,漂亮的侧脸被柔软的刘海稍稍遮住。“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外国友人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东摸摸西摸摸,和善的店主们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屋檐上到处可见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江南。”江紫禁答道。他第一次对夫切尔用了中文。
“江……南?”夫切尔生涩得跟着念了一遍。他觉得这样的发音特别缠绵美丽。
耳边隐隐约约又传来他睡着时听见的那首歌,不知是哪户人家在放,人们爽朗的欢声绵绵不绝。
这里,囊括着多少人的生生世世。
江紫禁的家乡是浙江省的西塘古镇,他下雨时用绘着花鸟林雀的油纸伞,他踩踏的是岁月侵蚀的青砖路,他呼吸的是光阴里沉淀着花香的空气。除却中国龙组的身份,他也不过只是个平凡的江南少年,他也会讲江南特有的软糯糯的方言,也曾百无聊赖地坐在小舟之中眯眼看着碧绿碧绿的河,透蓝透蓝的天,过往的姑娘亲切地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习惯性的撇撇嘴不以为意。
他的祖先是四川唐门的后人,不知从哪一代起为了躲避仇杀而来到江南,从此便在这里扎了根,改唐姓为江姓。唐门的毒术到现在已经失传得所剩无几,自家也只是掌握了极少的门道。政府嫌这唐门传人放着扎眼,防着也是防着,不如招入龙组,省的某年某月出现点什么居民离奇死亡疑似仇家所为之类。龙组是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只有国家包括主席在内为数不多的领导知道它的存在,当然国外的军事高层和领导也知道一点龙组的事。龙组成员的所有任务行动都是机密,不可透露,他们的死亡,他们的功勋,他们的一切都无法公诸于世。
江紫禁父母义无反顾地混了这口饭,所以时常两人双双消失不见去执行任务了,当时西塘镇还时常笑传这江家两口子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住,隔三差五的出去旅游。那时有一阵中学生里特别流行四川唐门的小说,都羡慕唐门的人用毒用的和吃饭一样简单。其实唐门传人除了精湛的毒术,还有高超的武艺,到现在毒术已然没落,倒是武艺数一数二。
江紫禁从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江畔人,在一次龙组行动中,他救了一个快要葬身藜毒的女孩,却不料那个女孩反手一刀刺入江畔人的心脏,江畔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牺牲了,而那个女孩也因为剧毒未解而死。
江紫禁从小就极聪明,连跳好几级,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却因为任务而退了学。
龙组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才。
母亲杨青水领着他参加面试时他才十岁。
龙组组长秦政亲自考核。
“怕死吗。”宽敞明亮的厅堂,头顶是透明的玻璃,阳光直射进来,照在男人硬朗的面孔上。
江紫禁从来就没有怕过死。
他习惯了以身试毒,他曾经中过的毒足以让平常人死上几百次。唯有这样,唐门才不会就这样在岁月中无声湮没。每一个家族都需要坚强如铁的后人来背负。
“绝对不。”少年的目光直直射进考官眼里,漫长而坚定。
冷漠的男人板着的脸竟有丝丝波动。他听过各式各样的回答,有含糊其辞的,有吞吞吐吐的,有直接说不怕的,却决没有这样斩钉截铁的。
那个漂亮的少年,他说了“绝对不”。
“绝对”这个词,用的时候需要极大的勇气。
后来,少年没有意外的通过的所有考核,成为那一年唯一加入中国龙组的最年轻的新成员。除了开始训练的那几年,从正式开始任务起,他便很少常住江南了。天南地北,任何地方都可能是他停驻的地方,他的冷静仿佛是天生的,到现在没有一次任务出过差错,龙组里从没有人敢小瞧他。他们都是有胆识魄力的人,江紫禁从来没有打过唐门后人的名号,却同样可以让自己的名字在龙组中如雷贯耳。
秦政非常偏爱这个孩子。
新成员宣誓时这个孩子没有看宣誓词,却只用沉沉的目光看着他,很安静。“我宣誓,我将一生忠于我的国家,忠于国家的指示。”江紫禁的声音很轻。他将冗长的宣誓词舍弃,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秦政的眼里没有笑意,心里却是欣慰的。在别的同龄人还在厌烦着读书的苦累,想着这个周末要去哪里玩的时候,江紫禁却在这里宣誓自己将永远忠于国家。
从这个普通的三年级寒假开始,他开始了出生入死的生活。白天仍然在学校上课,夜里却要去龙组特训部特训。一开始几乎每一天都会负伤。但这个孩子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悍,看似柔弱,却永远以沉默的坚韧面对所有几乎鲜血淋漓的训练。每天都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对于一个小孩子的确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但是江紫禁在学校却从不迟到,这让无意间得知的秦政非常满意。国家需要优秀的人来捍卫,龙组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可能是白领,可能是大学生,也可能是其他。他们原本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些他们原本可以不承受的伤痛,没有什么国家大义,只是平凡的过着日子。但他们明白什么该取,什么该舍。
常年的训练几乎都是在黑夜中进行,江紫禁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从如此年幼时就显示出天赋。
“优秀的孩子。”秦政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看着监控视频上身形如同鬼魅的江紫禁。“谢谢夸奖。”身旁的女人淡淡笑着,漂亮的脸与江紫禁有几分像,正是他的母亲。“与江畔人如此相似。”秦政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却不再看屏幕。杨青水笑了笑。
“你有个好儿子。”秦政起身离开,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只剩下杨青水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一夜,她就那样坐了整整一晚,不言不语。
十四岁时,江紫禁正式开始任务。龙组代号:01,紫禁城。
“哟,紫禁啊,回来啦。”卖葫芦和剪纸的王大妈笑出了一脸皱纹。“你这臭小子,一走又那么久……怎么样,那些大学生没欺负你年纪小吧?要是他们敢啊……哼哼,我们西塘人路子可大了去了!回头就替你揍他们个不认爹娘!哈哈哈……”小时候的玩伴黑黑的肤色还是没变,笑的时候路出一口白牙。“来来来,啊哟,回来都不说声的,来李叔这儿喝点茶,你可不知道啊,李叔这几年可发咯……我儿子可出息了,赚了大钱给我养老!”李叔看起来似乎比两年前更年轻了,想必他儿子的确对他百般孝顺。“回来啦……”“回头来我家坐坐啊……”
一路走来,那些熟悉的声音都没有变。
江紫禁深吸一口气。
“是,回来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