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惊塘》伺晨

45、【番外1】

　　前情回顾（详见第18章）

　　覃霈是大学毕业在小网站兼职当编辑的努力考公狗，对接的写手中有一个退了，系统自动为他分配了一个笔名像真名的新人写手，思晨。
　　一天深夜他看完思晨的更新，心血来潮地发了几句建议。本以为就对方佛系而捉摸不透的上网频率和更新速度来看大概率不会等到回应，结果却在凌晨等来了意料之外的回复：
　　“不好意思啊，我尽量改。”

　　***正文***
　　下周末兰华网站成立两周年，网站筹备了线下的作者见面会，地点就在本市市中心一家星级酒店，算是感谢这些作者不离不弃，居然上了贼船一直没跳海。
　　“这么阔气，”覃霈和同行另一个编辑聊天，“包场星级酒店一整层啊。”
　　“拉到赞助了呗，”同行也是个兼职打工仔，大学还没毕业，头像是个二次元少女，“而且刚好有两本小说卖给剧组拍网剧了，赚了不少，乘机搞点热度。”
　　每个编辑都有一个名额，可以邀请对接的写手参加。一般是找最热情积极的分子。覃霈虽然内心飘过思晨的名字，但还是“秉公执法”地先给跳水兔子发了邀请。
　　兔子：啊啊真的邀请我吗！！我火了吗！！
　　兔子：啊啊我好激动！！
　　兔子：啊啊突然想到学校调休，那天要上课啊啊气死了！/晕倒

　　兔子就一中学生，大部分时候还蛮可爱的。对写文也是一片热情。
　　他安慰道：
　　编辑雨泽：没关系的亲，每年应该都有，高考完来也可以的！/抱抱

　　他退出和兔子的聊天框，点进思晨的。
　　自从那次交流后，他还间隔着给她发过几次消息，提点建议或是鼓励。对方一般不会立刻回，但看到都会回。很多次是在深夜或凌晨。

　　编辑雨泽：太太早点睡啊，已经很晚了
　　思晨：好

　　覃霈退出，接着背书。过一会儿却又点进去，着了魔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确认什么。
　　对方还显示【在线中】。
　　编辑雨泽：还没睡？

　　他好像有点越界。不过很多编辑和写手熟络之后都会聊天，甚至还会加vx。他想。自己大概只是出于好奇。
　　思晨：睡不着。你也没睡。
　　编辑雨泽：我有工作，还要学习。是兼职编辑。
　　思晨：大学生？
　　编辑雨泽：本科刚毕业，准备考公。
　　思晨：羡慕。

　　“羡慕”？覃霈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是毕业工作很久羡慕大学生吗？也不像啊，他说自己也毕业了。环视四周，发霉的墙角，堆积成山的书，桌上临期的面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一会儿后，对面发来——
　　思晨：羡慕你有目标，感觉未来很有希望。

　　发完她下线了。头像一片灰色。
　　覃霈从那灰色里读出一点伤感，一点落寞，一点孤独。

　　后来，他总会偶尔主动挑起话题，找她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并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话题开启得十分生硬。但或许是因为他从小一个人的时候很多，孤独和落寞是什么滋味他很清楚。后来他也经常去福利院做志愿者，有一种帮助他人弥补自己的错觉。
　　对面倒十分包容，似乎也从来不觉得他讲话没趣。他觉得自己像第一天临时上场的喜剧演员，对观众的反应关心到了紧张的程度。但相处下来发现，思晨似乎并非不好相处，她时而也话多。只是有时候莫名给他一种讨好的感觉。
　　编辑雨泽：我们这儿下雨了，我不喜欢下雨，衣服晒不干而我没有烘干机，那玩意儿贵死
　　思晨：我们这儿也下雨。我也讨厌雨，大雨。
　　思晨：但你的名字有很多水
　　编辑雨泽：和我真名有关，我真名有个呸字
　　思晨：？
　　编辑雨泽：霈，抱歉，手抽了
　　思晨：哈哈，你好幽默

　　像是害怕聊天的结束，像是害怕每一个笑话的冷场，像是害怕喜剧演员尴尬的善良观众，给着百分之两百的回应。
　　这样的人，他曾经认识一个。
　　别人说“哈哈哈”，她会加一句“你好幽默”；
　　会在感谢你时看着你的眼睛说“谢谢你”。
　　那个女孩，他已经……八年多没有见到了。

　　初中，班主任依旧推行男女同桌制度。他因为和远近闻名的校花同桌惹得一众人羡慕嫉妒恨。
　　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外貌协会，最初还信誓旦旦和兄弟保证自己不会那么老土地见色起意。长得漂亮的不论男生女生那个时候大多美而自知，长辈夸、老师夸、同学夸，他们似乎总是昂首挺胸自信着，气质更加出众。很多时候长得漂亮确实是张好用的通行证，有一些不得不承认甚至被默许的特权。
　　但他的同桌总是很低调，微微驼背，笑起来抿着嘴，一对可爱的酒窝很礼貌地回应他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他的同桌总是穿洗的干净的校服，不会像一些同龄的爱美的女孩一样悄悄把校服改得更加修身；不会每天用各种各样的花头绳；书包总是用一个旧旧的登山包。
　　“我有个弟弟。”
　　有一次他问为什么书包很旧了却不换个新的，她说。没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是觉得心疼。好像想象到她那么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礼貌讨好、不争不抢是经年累月在家里被“锻炼”出来的。
　　他开始每天给她带点小东西，漂亮的橡皮，巧克力，好看的水笔……
　　“买文具送的，用不掉。”
　　“我爸出差买的，我不爱吃甜食。”
　　“一不当心买多了。”
　　他编瞎话很拙劣，但她从不戳穿，笑呵呵地谢谢他，把礼物收好。
　　她真笑时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覃霈脸上一热，不自然地搓搓鼻子。
　　“不客气。”

　　他攒了很久的钱，买下礼品店一只浅粉色的书包准备周一送给同桌当生日礼物。
　　“下周一我生日，给你带蛋糕吃，”同桌说，露出好看的虎牙，“早饭少吃点，留点肚子哈。”

　　班里女生流行生日带几块蛋糕来，分给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学。被分到说明自己和对方关系过硬。覃霈心里美了吧唧，觉得够自己炫耀到毕业了。谁问他讨都不给。

　　他一大早第一个到教室，巨大的礼物包装袋占据了同桌大半桌肚。
　　她的桌肚总是很干净，早上要交的作业整整齐齐叠着，她到教室会先抽出来教作业。这样第一眼就能看到礼物。
　　然后他会状似无意地侧头说：“生日快乐。”
　　啧，他把书蒙在脸上傻乐。

　　早读铃响了。
　　她居然迟到了？

　　第一节课上完了，前桌问他去不去小卖部。他摇摇头，什么也没听进去。
　　生病了？出事了？可是好像纪律委员没有登记请假同学名字。

　　第二节课任课老师在门口和班主任说了几句，皱着眉。他敏锐地捕捉到同桌的名字，可听不清别的。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见到同桌。他肚子空着，心也空着。
　　他把礼物留在桌肚，或许明天会来的。那他一定会开玩笑地问，蛋糕呢，我可是给你准备了大礼。
　　第二天也没来，第三天，第四天……

　　“我刚刚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老师在说林晨的事。”前座神秘地招呼周围人压低声音说。
　　覃霈状似不在意地继续盯着练习簿，实则什么也没写出来，屏气听着。
　　“她，失踪了！”
　　几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离家出走？”
　　“不可能！”覃霈突然把笔一扔，“她不可能离家出走。”
　　“怎么不可能？她那么漂亮，我上次还看到隔壁技校的男生在门口等她呢，说不定和男朋友私奔去了。”双马尾女生摇头晃脑提出假设。
　　胡说八道！
　　覃霈猛地推桌子跑了出去。
　　“他火个什么劲儿，莫名其妙。”女生翻个白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火些什么。
　　林晨绝对不会逃学，绝对不会离家出走不告而别，她绝对不会爽约的！他了解她！

　　可事实就是一连两周，同桌都没有来。
　　家长之间也传开，说一个初二女生不见了。
　　一天中午，覃霈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走廊扯着班主任哭。
　　“那个就是林晨妈妈。”前桌转过来说。

　　女人嗓门很大，盖过电扇呼呼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我怎么知道她能出事儿呢。她从小就一个人走路上学，那么……那么点路。我还得送她弟弟还得上班，哪里顾得上来……谁知道能出事儿呢……”
　　“报警了，刚开始以为她赌气跑哪个同学家玩儿去了，谁知道……”
　　覃霈捏着笔的手指节泛白，他在颤抖，因为愤怒。
　　他想跑出去告诉她，林晨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孩儿，她不会因为赌气离家出走，你们都不懂她！
　　可林晨已经不见了。
　　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她早上还好端端出门，道路监控刚开始也拍着她，到一个死角突然就不见了；有的说这附近最近常有小混混，可能看上了给拐到巷子里强了，然后抛/尸，说得有鼻子有眼。
　　林晨平时本本分分，梳着简单的马尾，穿不起眼的校服，也没有什么昂贵的首饰，于是他们最后得出结论教训：
　　女孩子还是不要长得那么漂亮为好，带来的麻烦比方便多。

　　听着滑稽对不对，可好像可怕的是，事实就是如此。

　　他从梦中醒来。半夜，小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街道偶尔驶过晚归的车。过于安静。
　　他打开电脑，把周年庆邀请函发给了思晨。

　　编辑雨泽：【活动链接：兰华网成立1周年~感谢有你……】
　　编辑雨泽：这周日，地址在链接最后，看你ip地址就在省内，方便来吗？不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