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以身相许》良辰拾月

15、第十五章 伤口

　　褚客行的手指狠狠捻过元凌的唇珠。

　　钟晏那一瞬间忽然明白古代“话本子”或者现代“小说”生生不息、经典流传的原因了，以及那些下界的女孩为什么对追剧如此执着。

　　因为真的……带感。

　　她五感甚为敏锐，悄悄地在树后偏了一个角度。

　　她看见褚客行发红的眼角，眼神里满是疯狂入骨的痴迷。他和元凌的呼吸交缠。
　　元凌眼中似情至浓时，又似无情无欲，澄澈平淡。

　　又在骗人，钟晏心想。就因为元凌生的这副样貌，有情无情，实在人心，相由心生，情由己造。因为褚客行对他情根深种，所以他认为元凌也是对他难以诉说的爱意。
　　而钟晏却对元凌无情无感。她看元凌那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皮囊之下，不过空有外貌点缀的凉薄。

　　褚客行侵略性的气息席卷了元凌。情至浓时，褚客行却只是无比珍重地触了触元凌的脸颊，他目光落到元凌的唇上，略带着点乞求的意味。却等不来元凌的任何回应。

　　元凌终于颤了一下睫毛，直起身子，抬眸与褚客行平视。
　　他抓住褚客行的手，缓缓下移，喉结滚动，“看清楚，褚客行，我是一个男人。”

　　钟晏本以为按照元凌从前的行事风格，他会将褚客行利用到底。
　　毕竟谁也不能指望着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孩放过唯一的木桩，对于元凌来说，他这番做法，其实作出了很大让步，这局可是布了很久，这是良心发现了呀。

　　他沉默地离去，向钟晏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背着她的方向走开。

　　元凌愣愣地靠在树干上，吁出一口气，语气轻飘飘，“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钟晏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从树后绕出，“哎，玩了将军这么久，现在原形毕露了。”

　　“传说中的让将军折腰的女子，竟然是你哦，凌凌。”
　　目光相对，钟晏清晰地望尽元凌眼底的所有感情——刻满凉薄。这男人，生的多情眼，却着实不可信，不消什么时候反扑一口。

　　他让褚客行鬼迷心窍。褚客行被迷得神魂颠倒，为了他锻炼武艺，训练军队，为了自己的阿梅，本一个纨绔风流少年郎，竟生生成了一个痴情种，褚客行终遂了他的愿，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褚将军。
　　而元凌，他一开始救了心神崩溃的褚客行，给他燃了一点希望。他扶起褚客行，成为褚客行的精神支柱，鼓励着他，从“不成器”的浪荡纨绔，蜕变成一国将军。自始至终，褚客行不过是他精心布下的一颗棋子。唯一的变数，是褚客行将他误认为女子，并对他生情。可元凌从未纠正过他，让褚客行一错到底。

　　“阿梅姑娘，走吗？你秘密还不少。”钟晏调侃。
　　元凌幽幽地瞥了钟晏一眼，“走吧，姐姐，我们回宴会。”说罢，他亲昵地靠了过去，挽上钟晏的胳膊。

　　两人到宴会上手挽着手，状似“好姐妹”。
　　元凌笑眯眯的，恍若不谙世事的懵懂姑娘，反观钟晏，略有僵硬。

　　这小孩又在利用她，让褚客行彻底死心，她能甘愿吗！真当她是财大气粗的傻小姐，看不懂他的弯弯绕绕。钟晏懒得应付他的心计。

　　宴会结束后，两人坐上马车。突然马儿一声惊啼，刹住车子，又听见“咚”的声音。元凌迅速掀开车帘，看见车夫已经叩倒下去。
　　他拿起座下的剑，拔剑出鞘，一只胳膊拦住钟晏的腰，跳下马车。

　　见到来人后，他又放下剑，抱拳行礼，“钱叔。”
　　钱贵打量了一下元凌，嗤道，“哼，果真如此。来吧，将军想同你叙叙旧，想来你不会不同意的，阿梅＇姑娘＇。”他刻意咬重了“姑娘”两字。

　　元凌看了一眼钟晏，见钟晏点了点头，便随着钱贵走了。
　　钟晏这次没有跟进去，她其实很同情褚客行，知道错付了便可。让他们独处吧。

　　坐上马车等了会儿，她又无聊地合上眼睛，沉了下去。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元凌的怀里。她揉了揉眼睛，“凌凌，我们这是到哪了？”
　　“刚到府邸。”元凌气息有些微弱，面色发白。

　　钟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猛然清醒，“元凌？”
　　她跳了下来，将元凌打横抱起。灵力波动，背弃天道法则，她探了探元凌的记忆。

　　“你是真够可以。”钟晏咬牙切齿。
　　元凌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视线模糊起来。他躺在一个令他十分安心的地方，倍感温暖。

　　什么天道法则，之后的惩罚她该受的一定会受。现在先救人。

　　她脱下元凌的衣袍，元凌已是面无血色，嘴唇轻阖，“我自己来。”
　　再然后，他看见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闪电穿过虚空，直直贯穿钟晏。她在银色闪电的威压下，口中溢出一道血痕，却面色如常，负伤守在他身旁。仿佛有无数洁白的光点透过钟晏的指尖朝他奔涌而来。是梦吗。
　　心口二寸之处的伤口渐渐愈合，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溢出，得到了一次圣洁的洗礼。他缓缓沉睡。

　　钟晏的天罚渐渐灭下。她本以为会持续很久，毕竟自己已经逾矩多次，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与天罚对抗，硬生生地抽走了天罚的威压。她受伤并没有太重。倒是元凌这小子，他当真是不要命了，用自己的命来打赌。

　　钱贵把他带到褚客行的院里后，褚客行二话不说朝元凌心口刺剑。他并无恶意，只是想试探一下元凌。殊不知元凌偏执而疯狂，他不惜以命为注，赌褚客行心中的爱意与恨意哪点更重。
　　他纹丝不动，褚将军的剑不偏不倚、直直刺入，朝着他的心口。褚客行面部难掩惊愕，迅速收剑已是来不及，他剑锋稍稍一转，擦着他的心口错过，收紧力道，迅速抽剑。元凌面色苍白。

　　褚客行将胸前暗袋里的虎符取出，他摊开元凌的手，迅速放入。
　　“你走吧。”他不需要答复了，元凌当真没有对他心软过。他本以为阿梅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他有幸遇见，谁知上天这样戏弄他，竟让他碰上了如此狠心之徒。

　　元凌心力衰竭，钟晏才动用灵力救他。满意了吗，终于用命换来了自己布局多年想要的虎符。
　　在人界使用灵力很快钟晏疲惫倒下。

　　醒来之际，钟晏抬起疲惫的眼睑，只见元凌侧躺在她身旁，支着手肘，清凌凌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她差点陷进去。惑人啊。

　　元凌先一步移开眼神，他觉得钟晏可以当的起祸国妖姬，她那副面孔就是祸水模样。他当时恍神，颇有些摄了心魄的惊慌。

　　两人纷纷移开目光。
　　尽管不曾开口，但元凌隐隐约约感觉到，钟晏身上藏着大秘密。否则无法解释，他那处伤痕竟彻底不见。

　　他跳下床，伸了个懒腰，巴巴看着钟晏，“姐姐，我今天想去集市。”
　　是想去集市还是想见民间的几个驻军点？又来装蒜。钟晏没好气道，“想去就去。”

　　“姐姐跟我一起去，我带你玩好玩的。”元凌眼里闪烁着光点。钟晏这次没忍心拒绝，大抵元凌真的很期待，他确实是个贪玩的人，却从没人和他玩过。
　　每次祈求彩碧时，彩碧总以各种理由推脱。元凌本有很多细节可以不信任她，即便如此，他在种种情况下都选择了相信她，所以彩碧的欺骗对他来说很是打击。元凌他本就不是好人啊，他把唯一的信赖都留给了九年情谊的彩碧，那个婢女，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无奈笑道，“好，陪你去。”

　　元凌在前面牵着马，欢呼着让她下车。
　　平野四旷，草长莺飞。这是元凌的练兵场吧。元凌迫不及待地把钟晏从马车里抱下来。一路抱着她，朝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马跑去。然后带着钟晏上马，自己也跳上去。

　　钟晏被他连贯的动作带的有点迷。在马背上有点不稳，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自腰后揽过，稳稳地抱住了她。元凌伏在钟晏身上，“姐姐的腰真细。”

　　钟晏差点没把他甩下去。

　　元凌轻呼了一声口哨，马前蹄蹬起，“吁——”马儿加速向前。
　　元凌腾出一只手，包裹着钟晏的手，握紧了缰绳。

　　“腰上的手松开。”钟晏不容置疑道，她向后偏了下头。
　　唇堪堪擦过脸，有些干燥，气氛凝滞，有些不寻常的热意。

　　元凌怔然了一下，略微悸动。他一只手都握住缰绳，一只手虚虚笼着钟晏，轻轻舔了舔唇，感应到了什么，然后就自觉地与钟晏拉开了距离。

　　马儿照样奔腾。
　　忽然，元凌逮了一下缰绳，然后刹马转弯。“我们回去喽。”
　　可钟晏五感远胜常人，在他拐弯那处，钟晏分明听到了，训兵的声音。

　　马儿踢踏，兵枪刀戟，清脆作响。原来是在这里啊，元凌练兵的地方，也是他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