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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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父亲吗？”
仁钦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听杨总管的话，踏上了红楼的阶梯。
这几天他始终夜不能寐，他想着以前母亲哄他入睡时唱的歌谣，又想到白愁飞对自己的好，这栋红楼矗立在他眼前犹如洪水猛兽，让他夜夜不得安睡，他是母亲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相依为命十二年，他才知道自己对母亲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他听着杨总管跟他粗略讲了些当年的事迹，母亲当年加入金风细雨楼惊心动魄的一仗，汴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成了红楼高塔上的病人。
若是还未离开草原的仁钦，他必定会对母亲的从前心驰神往，可如今他只觉得心凉。
踏上红楼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
红楼共有七层，最高的那层住着他的母亲，他甚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名为“王小石”，而不是他听了十二年的“朝鲁”，母亲的笑容萦绕在他脑海，开怀的笑，欣慰的笑，虚弱的笑，仁钦曾经最怕惹母亲生气，母亲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心就疼，可现在他迷茫了，与他十二年相依为命的母亲是真的吗？他的笑是真的吗？他的泪是真的吗？
“我是真的吗？”
这是浮现在仁钦心底的最终的疑问。
红楼的阶梯怎么会这样长？顶层的房间怎么好像永远都到不了？
在这一刻仁钦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轻功卓绝，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缓慢且虚浮，当他终于迈出最后一步时，一阵凉风从七层的高处吹到他身上，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发了一身冷汗。
他站在红楼之上，向下就能俯瞰杭州，远方辽阔，蓝天与无数房子相连，他想起从前他与苏勒亚在草原疯跑，青草连天，两个少年在奔跑时总觉得自己就要跑到天与地的尽头。
可惜他们如今都已离开了，只剩塔娜的躯体深埋草原，她的亡魂会不会日日盼望苏勒亚归家？还是会希望他逃得更远些？
自己的额吉又是怎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仁钦忽然就有些胆怯，他已站在那间屋子门口，杨总管说十五年前，母亲曾在这里住了三年半，这是仁钦从未接触过的母亲的过去，这间屋子隔开的不仅是两个人，更像是两段时间，仁钦站在十五年后的现在，去触碰十五年前的母亲，推开这扇门以后会发生呢？仁钦说不清楚，这扇为了保暖而建得厚重的木门在此刻如同铁铸的一般，它耸立在仁钦心里。
当仁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却不曾想面前的房门已经发出了“吱呀”声。
门开了。
王小石主动打开了门。
他早就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他的耳朵一向很好，他听见那人的脚步轻浮，若不是毫无功夫，就是心绪不宁，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来人，仁钦，他的孩子。
仁钦停在他的房间门口，久久没有动静，王小石猜中了人，却不敢去猜测仁钦的想法，当仁钦离开草原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雄心、他的壮志在草原上生根，逐渐发芽成长，最终驱使他离开了广袤的草原。
王小石却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又或许他早已预见，只是逼迫自己不去承认罢了。
他害怕野心。
现在他的孩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回想起当日在江陵府的客栈里，他睁眼见到前来送药的仁钦，那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大眼睛里盛了悔恨、愧疚，那是足以令一个母亲心碎的眼神。
王小石知道他的孩子长大了。
所以他决定自己打开那扇房门。
王小石站在屋里，仁钦站在屋外，母子两人这才算是在清醒状态下真正的重逢，大半年的光景让仁钦拔高了身形，却也让王小石的身体成为了一个药罐子。可现在挡在母子二人中间的何止半年，四目相对时，王小石立时就明白，这是一场隔了十二年的沉默的对视。
他向自己的儿子露出一个微笑，仁钦愣了片刻，下一秒他就扑进了母亲怀里。
原以为的十二年的隔阂在此刻荡然无存。
仁钦又一次在母亲怀里哭了，可是哪有孩子没有在母亲怀抱中哭过呢？仁钦在草原上很少哭，他几乎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流光，王小石无声的包容他的全部，包容他的眼泪，也包容他的悔恨。
况且王小石并不认为他的孩子需要为当下的一切感到愧疚，他不应该承担不属于他的罪。
仁钦在哭过一场后，终于记起来如今母亲身体太过虚弱，吹不得风，尽管母亲执意表示自己没事，可他依旧不敢怠慢，将母亲推进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风被隔绝在屋外，他们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
仁钦斟酌着字句，来到中原的大半年让他不再像草原上那样活泼，他变得更加谨慎，也见识到了语言的力量，在官场与江湖之间，有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以置人于死地，这让他感到浑身冰凉，从此也变得如履薄冰。
“苏勒亚跟我说了那些事，”仁钦缓缓开口，“就是我走之后的那些事。”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王小石心里一疼，过去的那些画面时常在他梦里重现，可那刺骨的疼痛远远比不上他的孩子在他面前哭泣带给他的心疼。
这是属于一个母亲的疼痛。
世上没有比这更痛的了。
“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的孩子在他面前这样承诺，他看见仇恨的火焰从仁钦如水般的眼睛里升腾，这把火也燃烧到了他的心里，他呼吸一窒，他告诉仁钦不要被仇恨懵逼双眼，可是孩子为母亲报仇天经地义，他的话语在此刻显得太过苍白无力，他无法熄灭仇恨的火，就像他无法阻止当年的白愁飞。
他似乎总是无法做到自己所求的事。
仁钦看见了母亲眼中的悲戚，他下意识想要抱紧红袖刀，却发现自己今天并没有将刀带上红楼——杨总管借走了这把刀。
因着这把刀与刀的主人，杨无邪与白愁飞之间总是隔着一道鸿沟。
想到白愁飞，仁钦的心又乱了起来，白愁飞这些时日对他的好不是作假，可是他们母子在草原受的苦也不是假，他喜欢惊神指更甚于令他头疼的红袖刀法，当白愁飞的身份呼之欲出时，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割去了一块。
（我算什么呢？我是他们的结晶，还是一个错误？）
“他是我的父亲吗？”
他一字一句问他的母亲，郑重无比，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从母亲嘴里听到怎样的回答，若回答不是，那他与白愁飞还可以继续做师徒，若回答是，那么他与白愁飞的关系会就此去往怎样的方向呢？
仁钦忐忑不安地等待。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最终等来了母亲坚定的点头：
“他是。”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