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空》南墨伽香

20、第二十章

　　“你想好了没？到底要不要应劫？”有落喝了一口茶后问我，“其实嘛，若换我，慌什么嘛，拖个一千年再说……”

　　我叹了口气道：“有落，若是从前，我肯定会选让自己轻松的做法，但如今，我想我该成长了。”

　　“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你身子才刚好……”

　　“我早好了，况且天净台十年开放一次，我不想再等十年。”我看着她笃定道。

　　“唉，栀泠，你再多想想，多想想。”有落说着倒了杯茶递与我。

　　我摇了摇头。

　　有落叹了口气，她知晓我只要做了决定便谁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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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八到初十五是天净台开放的日子。

　　应劫之事我未曾告诉其他人，只有有落知晓，我瞒着众人择了初十这个日子去。

　　我不想告诉有落我初十便要受劫，不想让她悬心。初十一大早，给树种浇过水后，我便独自一人前往了天净台。

　　天净台位于九重天上，其实离天宫极近，但人极少，众人都怕一不留神就被天雷误伤。

　　登记入册后，我正式站在了天净台上。

　　台上画有朱砂色的圆圈，受劫之人要站在朱砂圈内，受完雷刑，若未曾踏出朱砂圈，那便算应劫完成。

　　此刻我站在台上，耳旁的风呼呼掠过，我心跳如擂鼓一般。

　　天净台掌事示意我准备——受刑时不可躲避天雷，但可在开始之前用法术护住心脉，让自己不至于失了性命。

　　我念诀结印，赶忙护住心脉灵台。一刻钟后，掌事示意我要开始了。

　　天净台上刹那间黑云密布，轰隆的雷声在云中滚滚而来，我咬紧嘴唇，只见眼前一亮，随即“噼啪”一声，第一道天雷便打在我后背。

　　像是有人用布满针的铁棒给了你重重一击，巨痛打得我一个踉跄。

　　我还未将呼吸理顺，眼前便又是一亮，第二道天雷打在我的左肩。

　　左肩顿时如同散架一般巨痛难忍。

　　而后是三，四，五……

　　“不能……放弃……”我咬牙告诫自己，拼命凝神，不让天雷伤到我根本，冷汗却早已浸湿了我的心口和后背。

　　“第十五……道……栀泠，不要输……”我喃喃，随即一道天雷便打在我的右腿，痛得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十七，十八，十九……我在心内默数，冷汗早已浸湿周身衣裳，汗珠顺着额角滴落。

　　熬到第二十五道雷时，我的灵台开始渐渐混沌，恍惚中我看见了好多人，有外祖母，外祖父，姨母，表姐，有落，甚至还有我的双亲。他们站在台下看着我，似在为我担忧。

　　第二十六道。

　　沉奚嘉泽也在台下吗？怎么他们身边还站着蔚锦和华净，蔚锦冲我讪笑着，像在看我出丑。

　　第二十七道。

　　沉奚嘉泽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带着那种我熟悉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夷。

　　第二十八道雷劈下时，我的意识早已模糊，天雷轻松劈开了我给自己施下的护心咒。

　　第二十九道雷打下，我背上的皮肉顿时绽开，护心咒没了，天雷给我的痛楚比方才更甚十倍。

　　慌乱和痛苦中我又凝神念诀，想结起护心咒，却被第三十道天雷再次劈开。

　　凝神，劈开，凝神，劈开……

　　几次下来，我没有力气再用法术了，整个人痛到跪在地上颤抖。

　　下一道雷打在我后腰，血顿时染开青衣一大片，血液渗出，溅落在天净台上，如同泪珠落在地上。

　　“还有三道……”我对自己说，“栀泠……不要害怕……要勇敢……”

　　第三十四道天雷打在我心口，剧痛加旧伤，我心下一紧，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仙子，还要继续吗？”
　　掌事收了布雷法器问我，眼神担忧，似乎不忍我继续受刑。

　　我已没有力气再说半个字，只是点点头，示意继续。

　　天净台再次乌云密布，黑云欲摧，第三十五道雷重重打在我的右臂。

　　往上爬是这么难，我明明只是不想被再次抛弃，被嘲笑而已。

　　不想我的亲人总是为我担心。

　　不想我的双亲作为无名氏死去，想有一日，我也能是天上朝会中的一员。他人提起我，知晓我是羽族的一份子，我的爹娘也曾守卫了三界。

　　可往上爬是这么难，我那么平凡的人要拼上全部性命才可以站在他们的起点上。

　　他们轻松拥有我用性命才能换来的东西，可是不往上爬，我更是卑微如蝼蚁。

　　我听见细碎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我分不清滴落在台上的是我的血，还是我的泪。

　　“不要哭，栀泠，天就要亮了。”

　　我在心中告诫自己，幼时我怕打雷，我娘就一边拍着我，一边轻轻念说：

　　“不要哭，小栀泠，天就要亮了……”

　　天就要亮了。

　　第三十六道雷“轰隆”一声劈在我前胸，我又一口鲜血喷出，但我只能掐着绽开血肉的伤口，手指抠进肉中，用剧痛刺激着不让自己倒下。不能出朱砂圈。

　　片刻后掌事收了法器上来扶我，贺道：

　　“恭喜仙子升为上仙。”

　　“只是仙子……还能行走吗？可有人一同前来？”

　　我摇摇头，看了看台下，空无一人。

　　掌事扶我下台，每走一步我都快虚弱到倒下，每走一步都牵扯着我的伤口，痛得我微微颤抖。

　　“仙子如此虚弱，还能动身吗？”掌事一面说一面递给我一件月白色披风，这是历完劫后为遮身上不净之故。

　　我点点头，只能对她笑笑以示感谢，咬紧舌尖不让自己失去意识，用尽全力走出了天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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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净台离天宫不远，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但已使不出法术，只能努力挪着步子，想先去司命殿找有落。

　　有落还不知道我历劫成功了，我得去告诉她，她肯定会很高兴。

　　可我实在走不动了，背上身上的伤口火烤般的刺痛，失去力气的我只能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就快昏倒了，正摇摇欲坠之时，前方人群的吵闹声却惊了我，抬眼一看，一群仙娥在不远处聚集。

　　“沉奚上神！沉奚上神！”

　　我听见有人喊。

　　是他吗？对了，今天是天上朝会的日子，我怎么忘了。

　　人群中我看见沉奚的白玉芙蓉冠洁白，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他是不会将目光移过来的，他离我那么远，可恍惚中仿佛他又在我眼前。

　　“沉奚……上神。”我灵台混沌一片，以为他就站在我面前，想拱手向他行礼，却在抬手那刻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

　　“沉奚上神！沉奚上神！”

　　我倒在地上看他，他走在众人的呼声中，玄色的长袍泛着缎光。

　　对啊，初次见他时，他就是如此，圣洁如雪中玉像一般。我忆起在凡间那日，他用手轻轻抚过我双眼，忆起月下我心痛时，他把手放在我额上，为我灌入真气，忆起我受伤躺在他怀中，他第一次轻轻唤我名字，他说：

　　“栀泠。”

　　可他墨发冷面，永无波澜。和嘉泽一样，他的目光不会落在我身上。

　　但是今日，沉奚上神，栀泠通过三十六道雷刑了，栀泠不是无用之人。

　　他们就在我前方，在我满是血污的双手够不到的地方。

　　“沉……奚……”我匍匐在地上喃喃，伸手向他的方向爬去，却徒劳在地上画出一道道血痕。

　　沉奚。

　　我通过三十六道雷刑了，我不是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