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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梦里又是那颗脸部血肉模糊的头颅……

      青阙宫珠玑殿的软贵华榻上,明霜烛猛地惊醒。

      亏了帝储对邬蓝的杀伐果断,害她连着好些日子睡不安稳。

      不一会儿,夜里不睡白天睡,正在外间走来走去的听奴听到动静,捧了一盅茶进来。

      听奴将安神的茶水倒入玉杯,递给她,忧心忡忡地问:“主人又做噩梦了吗?”

      血淋淋的场景犹在眼前,明霜烛喝茶的胃口都没有。

      不是她矫情见不得血,她自己都是个本命剑上沾满血的刽子手,只是她一时接受不来那般残忍的折磨手法。

      无上天帝储属实是个人才,别人打人不打脸,他倒好,直接把人家脸皮子撕得稀碎。

      这就罢了,害了人,尸体都不善后,给她吓得噩梦连连。

      大可不必这么厌恶她的脸吧?

      狠,太狠了!
      明霜烛捂脸长叹。

      万一给他发现,千年来,她一直别有目的地接近他,那他怕不是对她会比对邬蓝还狠。

      这个人一直都是恶劣的,明霜烛比谁都清楚。

      她犹记得帝储被从人间接回无上天的那日。

      彼时景和春好,帝储约九百岁数,按人间的年纪划分,正是总角,她以海国大公主的身份初见他,是在接帝储回天的轿子里。

      海国主为不枉搜罗鲛族,找到她这么个海国大公主替身的辛苦,自然物尽其用,挤开长门氏,得了为流落人间的帝储接风洗尘的机会,让她这个假公主第一时间去帝储面前刷存在。

      海国的鱼仆在比富贵厅堂还宽敞的灵鹿仙驾里一字排开,接连掀露出鲛绡下覆盖的海国珍宝。

      无上天随行的灵奴们伺候帝储换上暗纹绣金的华服,为他梳整端肃的同时,鱼仆报序献宝。

      珍珠、玛瑙、珊瑚、碧玺……光彩陆离的宝贝映照得本来就熠熠生辉的车驾金壁灿烂夺目。

      那时,只比帝储小了几岁的明霜烛百无聊赖,按照海国主的指示,以好奇且友善的神情从旁观察幼年帝储。

      分明是人间乡野长大的小孩,却沉稳得惊人,成摞的珠宝摆在眼前,他眼皮子都不颤,只平静地说谢谢。

      帝族血脉果然非同一般,一脉相传的狠人潜质从小崭露。

      这番认知浮上心头,小小的她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有了数,帝储不是个好糊弄的。

      等鱼仆展示完毕夹着海国主表心意的珠宝,就轮到她表现了。

      真正的海国大公主早就死了,她自己都是个冒牌货,自然也没值钱的东西送,但以假身份初次见面,还是得客套客套。

      接帝储回天的来路上,她顺道在天外采了两朵连茎的云霄花。

      云霄花不稀罕,形似人间的芍药,寓意又像人间的蔷薇,天界看对眼的情人之间习惯互赠此花,以不同颜色的云霄花示爱。

      她没得选,天道边只有开得正热烈的朱赤云霄。

      海国主给她的人设是张扬娇惯的。
      养成这般性子的原因是海国大公主幼时体弱多病,不见外宾,受尽疼爱,就算身体转好,性子已成,改不掉了。

      并非原来的海国大公主就是这般。
      海国主认为,她有这样的人设,做起事来才不束手束脚,反正这样的人设海国供得起。

      正红热烈,最符合她的人设,海国大公主爱红,衣裳要是红色系,送花也要送红色。

      她挪腾到小少年身边,看他似乎被鱼仆们烦得累了,准备闭目养神,便抓准他眼眸半阖不阖的时机,将一束六朵火红的云霄花变出来。

      她把花举到他跟前,微倾过身子,好同他说话:“这是音音送给太子殿下的。”

      与前面的珠光宝气比起来,路边的野花过于寒碜。

      总角之年便能窥见日后俊美之相和威仪气度的小小少年侧头打量她,说打量也不准确,因为只一眼,而后他的视线便转到云霄花上。

      说的是和云霄花完全无关的话题:“我还不是天太子。”

      明霜烛以为他在拘谨和谦虚,故作欣喜道:“马上就是了,海国主说,只要殿下一至无上天,天帝就会立马封殿下为天太子了。”

      深邃的眼瞳落到她脸上,似漆黑的蝴蝶翩跹悄降,令她不由屏息。

      他问:“你很希望我是天太子?”

      废话,我这假身份不就是冲你的帝储之位来的。
      明霜烛默默在心底嘈道。

      “不是音音希望,而是殿下本就是呀!”
      她举着云霄花的手舍不得放下,心口不一地哄道,“若殿下不是天帝亲子,又怎么有资格坐上灵鹿仙驾呢?”

      恰是拍马屁的好机会,她的好话不要钱般往外抖:“音音只一眼便看出了殿下神寒骨清,定非凡世烟火俗人。”

      然后,她就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屑。

      “你会看人?”
      明晃晃的讽刺,意思就是,如此愚蠢的娇气公主,不可能有识人的眼光。

      明霜烛:“……”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会啊会啊,音音会啊!”
      她干脆装蠢到底,不懂他眼底话里的嘲弄,扮作为色相迷目的样子,夹着嗓子痴痴撒娇,“殿下真好看!音音一见到殿下就喜欢得不得了,殿下不让音音称您太子,那音音可以唤您殿下哥哥吗?”

      恶心不死你。

      “不……”
      他当然是要拒绝的。

      明霜烛偏不给他机会,打断他的拒绝,先发制人地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糖。

      御园仙果果浆熬制的糖,一颗即是仙家至宝。

      她咧出一个大大甜甜的笑,脆生生地开口唤道:“殿下哥哥。”

      塞进手里的两颗糖圆圆小小,小少年倏忽闭了嘴,握着琉璃纸包的糖,面无表情地挑开了头。

      明霜烛只知他的动作,却不知他所想。

      九百来岁的帝储想的是,这个海国公主说的是喜欢,不是欢喜。

      他晓人情有欢喜,但他不信一见钟情的喜欢。

      不过海国公主代表海国主动,倒给他省了拉拢天界重臣的心力。

      天帝灭了亲兄登极,离不开站对了队的海国主的扶持,海国主开局就能表明对他的积极态度,实在很好。

      他亦懂,海国主与他之间,需要一条纽带。

      只是这条纽带,海国主的大女儿,粘人到惹烦。

      小明霜烛手上一轻,帝储将她捧了有一会儿的云霄花接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以为是“殿下哥哥”喊得起了作用,刚想着再拽也还是小孩子嘛,哄哄就好……

      这般想着,还没等她一口气松到底,花朵便落到了地上,从帝储的手里。

      花叶落地,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动静,明霜烛不解地看向他。

      小少年嘴角扬起没有善意的冷笑:“你送给我,我接下,这没用的玩意儿就归我处置了。”

      他的处置不止扔掉它,还抬起锦绣仙靴,将盛开的鲜花踩进脚下。

      靴底幅度不大地转碾花朵,一下、两下……

      直到红艳的花汁浸红软毯,留下洗不去的污渍。

      嚯,好恶劣一小孩。

      明霜烛正思忖着,她是不是该就着好心献花却被当成驴肝肺的悲伤哭一场,帝储便像嫌伤她心伤得不够似的,补了句:“听说鲛人泣泪成珠,我没见过,你哭一个我看看。”

      好恶劣一狗东西!

      明霜烛这下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要她哭,她偏不,反正她压根不会为几朵云霄花伤心。

      至此,明霜烛心里,人模人样有名有姓的帝储荣获“狗东西”称号。

      她不哭,狗东西却上了头,一定要叫她哭给他看。

      眼泪一回好憋,两回好忍,帝储回天不久后,她终于放弃忍耐,顺了他的意,哭给狗东西开眼,让狗东西见识了泣泪成珠。

      然而,还是她太年轻,惹哭她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限次。

      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狗东西却半点心性不长,像看不累似的,越发喜欢故意招惹她哭。

      不是把她的东西藏起来看她着急,就是百般嫌弃她给他做的吃的难吃、用的难看。
      嫌弃就罢了,没两天又找借口要,可她早扔了,无奈再做,他还是照旧嫌弃……

      听奴原身是冥界的谛听,猫的性子,都没有狗东西这么反复无常难揣摩。

      狗东西恶行不断,她又奈何他不得,必须百依百顺。
      谁让海国大公主的人设就是“喜欢”帝储,一见钟情,死心塌地的喜欢。

      有一说一,狗东西确实有招女仙喜欢的本钱。

      一张天生的好脸,七分清三分贵,凤目剑眉,高鼻薄唇,脸皮成日晒光也不见黑,比姑娘们抹了三层脂粉还要匀称滑腻,不做表情都能勾得女仙灵婢们魂不守舍。

      可惜一张好脸皮底下却有十足的恶劣,自己爱作弄她,不喜欢她就罢了,还不许别人对她示好。

      虽然,那人无事献殷勤,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

      大概六百多年前,与帝储差不多同龄的仙族贵胄子弟们多在天界紫坛求学。

      因她常去紫坛等候帝储下学,他们对她都有印象。

      那日,她去得早了些,少年们还没从紫坛出来,伴着她的听奴听到,太华灵王之孙正朝同窗吹牛,便将吹牛内容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她。

      灵王孙道,海国大公主在紫坛等人的这些天,总是爱往自己脸上瞟,是她芳心暗许自己。

      明霜烛便真往坐着灵王孙的窗边望了眼,角度很熟悉。

      哦,她往那块看的原因只是,日头刚好落在那窗棂正上方,从此角度,可以欣赏到映照在琉璃窗上的落日美景来着。

      这孙子真会往他自个儿脸上贴金。

      明霜烛本不想理会,可那孙子没完没了了,信誓旦旦地大放厥词,说三日内必拿下她。

      拿她做甚?蘸盐吃?

      哦,是拿她的芳心相许做炫耀。

      是以,太华灵王孙的告白情书在第二日同一时间,递到了她手上,让她后天休息日的申时三刻,至六天南仙域的登天道口赴约。

      各天的登天道素来繁华,是仙侣们约会的好去处,她没去过,但邀请帝储去过,帝储不愿去。
      这次太华灵王的孙子邀她,她也不会去。

      天太子妃的人选尚悬而未决,天帝的抉择在海国与长门氏之间反复横跳。

      相当于人间十三四岁年纪的仙族少年的心性已经不复单纯,太华灵王是属长门金府一派,这个时候,他的孙子作妖约她,无非是想让海国大公主失去成为天太子妃的资格。

      不去归不去,答应还是要答应。

      按照灵王孙的招摇性子,指不定到时候会喊上一大帮同窗,守在登天道口,看猴戏一样等她赴约。

      要是她应下了却没去,丢脸的可是灵王孙,当众打击他的自信才有意思。

      收到情书的当天下学,她照例缠了一趟帝储后,情书不见了。

      她原以为是掉了,掉了就掉了,却没想到情书出现在了帝储手上。

      收到情书的第二天,她去紫坛的时候比寻常稍有些晚,刚好见到帝储揍人。

      他那张挑不出一点狠和毒的好脸上明明甚是平和,净长的手上却不留情,把灵王孙的脑袋死劲儿按入紫坛的桥尾流水。

      “我不……”
      灵王孙可能想说什么,但他五官俱被封在水里,嘴巴一张,潺潺流响的水面上便咕咚咕咚浮起连串的气泡。
      语不成句,

      明霜烛的注意力被帝储另一只手两指间夹住的信笺吸引,正是她昨日丢的情书。

      “殿下,不可,不可!”
      明霜烛连忙上前,想把情书从帝储手上夺回,顺带毁书灭迹。

      干啥呢这是?生怕没人知道灵王孙给她写情书了是吗?

      她将手搭上他手臂,想拿到情书,帝储反倒来了劲,不给肯她。

      他拎起灵王孙的后颈领口,将水里湿漉漉的脑袋提出,不紧不慢地问:“昨日,大公主向孤哭诉,你写此笺,实则是为将她引至登天道口戏弄,可有此事?”

      明霜烛嘴角抽了抽。

      第一,她没有哭。
      第二,她压根就没和他提过这事。

      此人完全是在甩锅,他想揍灵王孙揍就是了,还要推她出来,实在狗!

      帝储雷霆手段,灵王孙吓得眼泪与满头清水并流,连没沾到流水的裆部都湿了,含着两肺咳不干净的水大哭大喊:“殿下,恕罪啊!我不敢了!”

      帝储让他滚,然后将情书扔给了她:“宓雪音,你光长个子不长眼睛的,蠢驴的情笺也收。”

      这人惯来三棍打不出个响屁,能少说一个字的就绝不多言,这话对于他的说话教养而言,已是重了。

      明霜烛没法辩驳,难道要说她其实没准备赴登天道口的约?

      谁信啊,除非事情发生,不然太显得她只是随便找的借口敷衍。

      储妃人选不日就要定下,狗东西一闹,明霜烛觉得她可能完蛋了。
      但出乎意料的,储妃终定的是海国大公主。

      天界与海国约定婚期交换信物的那一日,也是她搬进青阙宫的那一日,狗东西还在对灵王孙的事情耿耿于怀。

      “欺骗的下场太子妃看到了,便该明白,与孤初见那日,你的话,最好别是骗孤。”

      初见的时候,她说啥了?
      噢,她说“一见到殿下就喜欢得不得了”。

      确实没骗他,她真的蛮喜欢他那张天工造物的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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