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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雨欲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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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书院建在郡城里,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苏三先生和两位夫子住的院子是快晴院。
隔壁的院子叫时雨院,三间大房,一间是教室,一间是藏书阁,最后一间房即是厨房又是饭堂。
学生住的院子叫凭风院,同样是三间大房。由于外地的学生不多,所以有幸一人一间卧室。自从来了两位讲文明懂礼貌的新生,房间就不大够用了,伽叶潮生一听这情况转头就在书院不远处买了套排场很大院子。
虽然是休沐,任长凌却待在寝室正在看书,突然有人敲门,穆阳抱着弯刀,穿了一身黑衣,越发显得肤白胜雪,气质冷峻“我和你住,可?”
这人虽然说的是请求,但是面无表情,语气僵硬,颇有点话本里冷面杀手的味道。
长凌挠挠头“我这儿小。”
“无妨。”
“我睡觉打呼磨牙放屁。”
“无妨。”
凭风院里一间房住的是冷若冰霜的陆以深,一间房住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黄停,一间住的是看起来比较友善随和的任长凌。
长凌挠挠头“我…”
“我会,报答。叠被、早餐、抄书,护你…”穆阳的眼睛定定的望着长凌,不知道他从哪看到的这些词,用最酷的语气说最乖巧的话。
长凌淡淡叹气“咱们约法三章,无论什么时候,在屋里不能动手。第二,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穆阳点头“还有?”
“就这两条。”
“三章?”
长凌觉得这人倒也不是不好相处,就是太实心眼了,他解释“在我们国家,约法三章就是约定的意思。若以后我觉着有何不妥,再商议。”
穆阳点点头,长凌往后退一步,两人进屋来,穆阳的行李就一把弯刀,一碟文书,几下就收拾妥当了。
房间里就一个大通铺,一人左一人右就安排妥了。
长凌坐在床上搽药膏,大夫嘱咐了要搽到春天,化了寒毒,方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穆阳看了几眼,若有所思“受伤?以后我会,护你。”说完还把手里的刀摇了摇。
长凌哭笑不得,不知道这木头又想到哪里去了,正想解释。
“长凌,吃酒去不?”祝蔚山推门进来,看见穆阳愣了好几秒,不自然的掬了掬手,算是问过好。
长凌将药瓶收好“哪家的酒,我可识得?”
祝蔚山对长凌说“富商张家的喜事,和我走一遭吧,我父亲今儿有事,咱们送了礼,还能讨杯酒喝。”
长凌给二人倒了茶,笑说“你倒是会算。行,等我收拾一下。”
祝蔚山是个爱结交的性子,于是问“穆阳兄,你去吗?”
穆阳看了看长凌说“可以。”
长凌本以为他断会拒绝,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蹭酒喝的人。看来这人举止随心,并不能轻易断定他的心性。
长凌换了一身竹青的外穿长袍,略微思索“穆阳你买了笔墨纸砚吗?”
穆阳说“未曾。”他的官话水平并不是很好,只能几个字的说,仔细听还有点异域口音。
“那我们顺道去一趟崇文街吧,明天上课要用的。”
穆阳虽然听不太懂,但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去了崇文街,买了一叠普通的宣纸,长凌还给慕阳挑了一只紫毫。三人右拐进福临街,刚好赶上张家迎亲队伍回来,嫁妆箱子像长龙一样抬进角门,到处都撒了刻着如意花样的红纸。
人群拥挤,十分热闹,三人刚好被堵在门口,进退不得。
“这张图真是家大业大,娶个续房还这么大排场。”
“可不是嘛,听说这嫁妆都是张图添的,就余家那家底,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嫁妆。”
“余家的小娘子今年才二十来岁啊,张图都快四十岁的人了。”
“这小娘子从前订过亲呢!听说是因为嫌弃人家落魄才退亲了!”
“嗐,谁叫张图有钱。十年前哪有张图这号人物啊,最富的还得是施家…”
三人听了一耳朵八卦,不知是真是假。
年近四十的张图正是壮年,体格高大,此时笑容满面。他牵着新娘子的手,新娘子身材高挑匀称,两人看着倒也有些般配。两人一同跨过了火盆,进了大门。
二百响的鞭炮噼里啪啦炸出朵朵红花,红绸随着春风微微飘摇。
三人顺着人群也进门挂礼,吴茱萸来的早,占了位置,四人坐在客厅靠门口的桌子。
祝蔚山说“左右无事,不如过会我们去石竹斋去喝酒吧。”
吴茱萸调笑他“这儿的酒不够你喝的吗?你可真是个酒虫。”
祝蔚山是个爽利的人,笑道“哎呀,我酒后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人家的地界多不好意思。再说长凌还没跟我们喝过酒呢。”
任长凌的寒症断断续续养了快一个月,确实是很少出门。
祝蔚山说“过会去吗?长凌……还有穆阳兄。”可能是因为那天目睹了穆阳凌厉的刀法加上他冷峻的面容和沉默寡言的性格,学院里大多数人都对穆阳有些疏远。
穆阳很给面子的说了三个字“听,长凌。”
长凌像是被这几个字呛到了,对上祝蔚山和吴茱萸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长凌目光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那就去吧。”
不一会张图出来陪宾客,除了进门时看到新娘的背影,余下的宴会她再没出现过。
四人喝了几杯酒水就离开了。
清平郡没有宵禁,夜市发展得很蓬勃。石竹斋是一个清静的酒家,没有大堂,只有雅间,环境颇为雅致,价格中等,老板是落第的秀才,做的是读书人的生意。
刚好在石竹斋门口遇到刘易之和几个书院同窗,七八个人凑成一桌,喝酒,行酒令。
没有人敢灌穆阳酒,但是他大庆话用得不是很好,行酒令输了几局,任长凌都替他挡了。席间有人好奇北罗的风物,穆阳也略微讲解了一下“打架,喝酒。”这确实很符合大家对北罗的认知。
不知为何有人唱起了家乡小调,众人也不着调的跟着唱。唱完又是一首新的小调,少年们可能不知何是乡愁,但也的确填了几分愁肠,酒喝得更多了。
月上柳梢头,屋里酒香醉人。
最后只有祝蔚山能强撑着雇几辆马车把同窗们送回家。
穆阳没喝太多酒,长凌醉得不明显,两人打算步行回书院。
石竹斋的入口有一条小径,两边是竹林,长凌脚步虚浮,崴了脚,身子一歪,穆阳一只手扶住了他,长凌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他的胸膛。
林间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鸟的一两声鸣叫。
长凌笑“多谢。”
穆阳收回手,又扭头看他脸颊泛红,身形东倒西歪,于是还是一只手扶住他胳膊,走完了这段有些坡度的小径。
酒后长凌的话更多了“穆阳兄,你酒量真好,一点也没醉呢。”
穆阳一本正经的说“庆国的酒,像水。”
“你还去过庆国其他地方吗?”
穆阳说“玉京。”
长凌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起来“玉京好啊,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长凌说完哈哈大笑,夜半时分街上行人很少,越发显得这笑声悠扬。
穆阳眼看这人处于发酒疯的边缘,暗暗盘算着把人打晕了直接拎回去。
长凌却突然十分亢奋“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
穆阳想这下是真疯了,老说一些奇奇怪怪的大庆话。
“诶诶穆阳兄,北罗的小调你会唱吗?”
“自然。”
“来一首?来呗!”
穆阳确实不懂他脑子里是些什么奇怪的想法,但还是哼起了歌,他的歌声很苍茫浑厚,像北罗山谷里的寒风吹过眠江。
庆国时兴评弹小词,内容多是描绘奢靡之景,享乐之情。曲调哀怨婉转,工于技巧。庆国的文艺欣赏水平和北罗的文艺欣赏水平是两个极端。
北罗生活在极北的冰原上,最大的势力是武林帮派。按照大庆的标准,几乎是人人都在混□□,只是大庆认为的□□是北罗人的白道而已。北罗王室的存在就像生活在北罗的知了,可有可无,也人没在乎。在北罗,文艺这块还停留在胎教水平,所以极其的朴素,自然。
任长凌懂一些北罗的语言,自以为很契合的合着唱,只差没有吼成个破锣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