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招》寒山寺外竹

16、江湖防骗指南四

　　祝大少爷被留下来监视王福全，任长凌和余惜夏则是马不停蹄赶往龙井山。
　　孔先生在清平郡当地小有名气，来游览一下山景顺便算个命已经成为龙井山旅游打卡必备套餐。孔先生不像平常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他算有几分准，虽然无子无女，但是老两口过得很自在。
　　任长凌和余惜夏扣响孔先生家的院门，老两口正在院里摆了个桌子吃晚餐。
　　“算卦十文，解签五文，先坐在凳子上头等会，我吃完饭了就来啊。”孔先生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旧的灰蓝袍子。
　　“孔先生，我有个物件需要您相看一下。”余惜夏将一个用手帕包住的物件递给了孔先生，孔先生放下饭碗，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把用手帕将东西遮住。
　　孔先生抬眼上下审视了两人一番“好东西，进屋打个灯瞧一瞧。”
　　到了室内，孔先生问：“娘子可是张家遗孀？”
　　余惜夏点头，立刻就要下跪“望先生救我，也救救盐井上几百兄弟的命吧。”
　　孔先生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扶起“何出此言？”
　　余惜夏立即将赵家的设计、家贼的背叛向孔先生一一讲解清楚，语气之哀婉，言辞之恳切，让任长凌这个刚刚见识了她的冷静狠辣，和她唇枪舌剑的人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孔先生和张图合作多年，是盐井的二把手，也是外界通向盐井的第一个屏障，根据消息，张图死后一直是孔先生负责井盐的周转。
　　“去他的赵家老狗，没天理的东西，一个月以前东家给我说过有人要来买盐井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引来大祸！夫人可是要我聚集兄弟杀了那赵家狗？”
　　孔先生气愤得差点背过去，余惜夏又是向他一一分析利害，终于稳住了孔先生的情绪。
　　余惜夏开口劝“孔先生，如今任先生肯帮我们度过难关，只要我们和他合作就能兵不血刃的向赵家复仇，井上兄弟的身家性命也都能保全了呀。”
　　孔先生听完沉思不语，良久才开口“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同意和这样一个年轻人合作，但是眼下盐井已经暴露了，昨晚有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强闯龙井山，打伤兄弟四五十个，不知道是不是赵家派出来的探路人，如果赵家人知道盐井位置，找几个江湖人来围攻龙井山，到时候我们防不胜防，倒不如搏一搏。”
　　任长凌没想到还能阴差阳错促成这次谈判。
　　孔先生叫来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童，低声嘱咐了几句，小童就跑开了。
　　孔先生让任、余二人在家吃碗晚饭，略微等一等。
　　在院里的小桌子上摆放的是土豆、豆角之类的农家菜，任长凌实在是饿了，就没有推辞。
　　孔先生一边抽旱烟，一边说“我是一个本分的农家子，不识字，卖力气。后来被前任东家调到盐井上工作，当一个盐水匠，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三十年。
　　张东家是个心善的人，他接手以后让我们这些老匠人有个吃饭的地方，让那些年轻匠人家里租子少了一半，每个月还能拿钱拿肉......
　　我知道我们是一群犯了罪的人，我不是想推脱罪责，只是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有口饭吃，我们罪不致死吧？"
　　罪是谁规定的？什么叫罪？私盐比官盐便宜，得了利的是百姓和商户，损了利的是朝廷和垄断盐运的世家，大庆朝开国的时候喊着邪祟伤民，拨乱反正，为什么死了一批又一批的邪祟，百姓的日子还是没有好过起来？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朝廷是为了维护百姓的利最后杀的却是还利于百姓的人？
　　罪是谁规定的？上位者规定了罪。
　　什么叫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长凌“孔先生，公道不再强权之下，公道自在人心。”
　　孔先生正色道“任先生，我们井上三百八十三人的性命全都仰仗你了。”
　　这时，一群人从屋里走出来，粗略估计得有二三十个人。孔先生开口：“这些就是山上管事的兄弟们，白天不好走动，就扮作道士免得被人发现异样。”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灰蓝的旧道袍，身体精瘦，面色苍白，比夜里更像孤魂野鬼。
　　孔家的几间房实在是不像能装下这么多人的样子，任长凌面露疑惑。
　　孔先生立即解释“我家中有密道，直通山中，就是为了方便联系。”
　　三人对视一眼，孔先生敲了敲饭碗，对各位管事的兄弟们说“今天将各位兄弟叫到这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东家遇害的事情，咱们都知道了，但是我今天才知道是天杀的赵家老狗设计杀了东家！买卖不成杀人夺财，有这样的道理吗？”
　　众人群情激昂大声吼“没有！”
　　“有句话叫报仇血恨，这个仇我们要报，这个血我们不要流！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老婆没有了汉子，孩子没有爹。井一旦被赵家狗发现，我们都得被砍头！流放！现在不是我们发狠话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出路。”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商议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呀？”“盐井还开不开啊？”“不开我们吃啥啊。”“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受够了。”不同的人都在表达自己的意见。
　　孔先生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东家的遗孀今天找到我，她承诺井继续开，井上的待遇不变，今后井上的收入拿出两成给庄子上办学，你们的孩子以后读了书就有更多的路走，不必下井、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有人说“可是她是个女人啊，怎么能让女人来给我们当东家呢？”有人说“她连井都没下过，怎么会管事。”另一个人说“我听说女人下井会带来霉运的。”
　　余惜夏走到众人面前“诸位，我叫余惜夏，我是个女人，我经商之初也有很多人质疑过我，但是我不仅做了生意，我还用自己赚的钱买下了三个铺子；我结婚之日被人谋杀，我不仅活了下来，我还找到了能对赵家人复仇的路。吃里扒外的内贼已经被我抓到了。
　　今天，我当你们的东家，有我一天吃的就有你们一天吃的，你们当我的兄弟，你们的妻子当我的姊妹，你们的孩子当我的孩子。你们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你们想散伙或者自立门户，几百个人，万一有一个人走漏风声，我们全都得玩完，一个个抄家、流放、杀头。”
　　管事们的声音渐渐低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眼下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余惜夏说“想走的来先生这登个记，遣散费不会少，你们大多是我们张家的家生子，只要守口如瓶回到庄上干一份工也饿不死。”
　　众位管事交头接耳好一阵，最后有三个人决定离开盐井，回庄子里种地做工。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如果强留这些人在井上工作，很可能会酿就一场叛变。
　　众人散去，任长凌和余惜夏与孔先生告别。孔先生对余惜夏的魄力很满意,临走还嘱咐她常来，下次来给她炖鸡汤喝。
　　孔先生对任长凌说“任先生，你说的话，我老孔记着呢，等赵家倒霉的那一天，我这个老家伙能活着看到吗？”
　　这是在要时限呢，现在井上众人名义上认下了余惜夏，实际上还是孔先生掌管，任长凌知道如果不能给他一个想要的答复，未来还有很多坎坷。
　　“孔先生自然是看得到的，春去秋来，正是人头滚滚的好季节。”
　　孔先生笑着“秋天吗，好季节啊。”孔先生还拿出给自己家晒的腊肠想给任长凌补一补。
　　最后孔先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叨咕“这任先生真有精气神，像个练武的，和昨晚哪个耍竹子的赵家狗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