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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是福是祸 ...

  •   之后的半月里,王荣安似乎自觉愧对淑华,不是歇在书房,就是在她的院子里。
      淑华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经过父亲一事后,她已颇想得开。比之当时家破人亡的威胁,此时她拥有正室的身份与夫君的尊重,婆母虽然冷淡但也宽厚,徐氏更是个心善的,处境已不算艰难了。她很快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王家二奶奶,王荣安的正妻。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她或许永远得不到柳氏能得到的宠与爱,却可以得到大娘子的身份与尊贵。
      情况虽与她出嫁前料想得有些许不同,但总体而言还在正轨上。王荣安对她来说不是个好情人,但在做夫君一事上还是很够意思的。
      他绝不会拉下脸来求和,也不会说些叫人肉麻的爱语。但库房钥匙、田产地契、掌家对牌,所有应该在大娘子手中的东西都在淑华手里。有时半夜三更,淑华看账本看得眼酸头晕,便会静静地看着这些东西出神,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
      她如今要操心的事多得很。父亲伤愈后腿脚不便,心中更是郁郁,万幸有母亲陪着他。家中境况不如往昔,眼下还有淑佳的婚事要操心。
      想起淑佳的婚事,她心下止不住得发酸。不曾嫁为人妇的女子,是难以想象婚后种种不如意的。淑佳性格刚烈,眼里是绝对揉不下一粒沙子的。夏夫人深知她的性子,为她相看了几位出身低微些的廪生。可淑佳性子更是高傲,绝不肯低嫁。为了她的婚事,几乎愁坏了夏夫人与淑华。

      眨眼到了归宁的日子。淑华早早起身清点给父母弟妹带的东西,几个小丫头还在屋子里伺候王荣安起身。
      十月里的清晨已初见凉意,淑华的心里却是热腾腾的。
      辰时三刻,她已准备好一切,坐在正堂里捧着金铃端上的热茶暖手,等着王荣安一起出发。
      她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啜了一口茶汤,抬头便看见玉钏行色匆匆地从屋外走来。
      玉钏急得礼也忘了行,凑到她耳边道:“夫人,后院的叶莘来了,说柳姨娘身上不大好,要请大夫来给她瞧瞧。”
      淑华一口热茶卡在嗓子眼,一时只觉得气闷。她忍着心口翻腾的不快与喉咙口泛上的酸水,不动声色道:“大夫不是一直在后院里候着么?”
      金铃忙接过话茬:“前日照料柳姨娘的薛大夫老母抱恙,他请了半月的假回家照料。”
      淑华心下正纷乱,王荣安披上了外袍从里间缓步走出,挑眉道:“怎么了?”
      淑华忙笑道:“薛大夫回家照料老母,一时没人照看。我正叫她们去请人来……”
      她话音还没落,廊下便响起呜咽并磕头声,只听有人一边哭一边“砰砰”地以头抢地道:“求夫人开恩!求老爷垂怜!姨娘身娇肉贵,又有了身孕,怎么经得住这样的磋磨!”
      玉钏立时变色,一张俏脸紫胀,她刚要张口骂人便被金铃拉住。金铃冲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得轻举妄动,便缓步出了屋门,来到廊下,笑语道:“叶莘,这是什么话来?薛大夫仁孝,夫人准了他的假,许他回家照料老母。眼下姨娘病得实在突然,若要另请高明,耽误了老爷与夫人归宁的时辰就不好了,你且去请另几位罢。”
      王荣安听得一皱眉,他大步走出堂屋,看了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婢女一眼,冷声道:“姨娘病了去请大夫,在这里哭什么?”
      淑华忙吩咐玉钏:“去后院,带几个大夫给姨娘看看。”
      那叫叶莘的婢女还只是跪着不肯起身,呜呜咽咽地哭:“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为着姨娘的身子,一时情急,冲撞了大娘子,请老爷与大娘子恕罪。”
      淑华冷眼看着她低下头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渐渐回过味来了。她心底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之感,竟将她即将能与家人团聚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她打量着叶莘,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也不怪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跟着柳姨娘,怕是以为自己见识到的就是做妾室的威风与气派。又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存了做主子的心思。话说回来,这个叶莘的确有几分柳盈盈的气质,肌肤虽不如她细腻莹润,但也是雪白干净的。似乎还是个家生子,颇得她那个主子的青眼,没怎么做过粗活,因此手脚也没有茧子。此刻乌鬓散乱,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脖颈,一双水汪汪的招子,的确是我见犹怜。
      淑华又暗暗看了王荣安一眼,见他确是受用,脸上的不虞之色已消散。
      正在这时,玉钏进来,一福身道:“柳姨娘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王荣安立刻收回落在叶莘身上的目光:“快请。”
      淑华一挑眉,和扶着她的金铃交换了一个眼神。早不请安晚不请安,都一个月了,偏偏这时候来了。淑华心底叹气,不知这次又是什么路数。她有些疑惑地想,便是柳氏要此时再给她个下马威怕也是不可能的。归宁关乎两家颜面,王荣安不至为了她坏了规矩。
      她正想着,柳氏已进了院子,她冲淑华盈盈一拜:“妾身给主母请安。”
      淑华笑道:“起来罢,不必拘这一时的礼。”她已回过味来,笑意盈盈地说:“我吩咐玉钏给姨娘请大夫,大夫可瞧过了?姨娘身子如何?姨娘的婢女好生忠心,真叫人羡慕。露水还没下,我看着她为姨娘流的泪比今日的露水还大了。”玉钏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金铃也露出了笑意。
      淑华在闺阁中并不是个嘴上饶人的。动了怒,连淑佳也要避让三分。她话里有话,夹枪带棒,说得廊下跪着的婢女深深埋低了头。
      柳氏纹丝不动,跪得板正笔直。她蛾眉微蹙,又是一拜,淡淡道:“叶莘不懂规矩,惊扰了主母,妾身必会好好责罚。”又捧着胸口轻咳几声,“妾身自幼体弱多病,陈年旧疾,一时发作起来吓着了她。刚吃了药已舒服多了,劳主母挂心,实在不必为了妾身劳动众人。”
      王荣安脱下外袍,披在柳氏身上,握着她的手扶她起了身:“好了,天气冷,你的身子又不好,快回去歇着罢。”
      淑华含着冷笑打量这对璧人。王荣安盯着叶莘扶了柳氏出去,看着心爱女人那挺直了的脊梁骨,转脸看向淑华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厌恶。淑华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微滞。

      一路无话。
      到了陈府,淑华只见夏夫人一人站在门口翘首以待,踩了小厮放下的矮凳便奔到她身边:“母亲,这么冷的天,母亲怎的出来了?”
      夏夫人怜爱地看着她:“我等不及见你。”
      淑华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下次母亲可不能再这样了。”
      王荣安跟着上前,含着笑意向夏夫人施了礼。
      淑华站在门口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在王荣安的催促下进了门。
      进了府,淑华先是和王荣安一同拜见了父亲。陈建翼被廷杖伤了腿,至今行走还不便,歪在榻上和王荣安说了几句朝政,淑华默不作声地听着。
      陈建翼如今仕途失意,恩师故友天各一方,眉目间萦绕着惆怅,见了这个差强人意的女婿也难见多少笑意。他避开了敏感的新政,只说些叫人挑不出错处的圣恩。王荣安也只是含着笑不动声色地听着,时不时说些场面话。
      说了半盏茶的时间,陈建翼露出了一缕疲色,夏夫人便笑道:“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别一个劲儿说些你们男人家才懂的之乎者也,咱们用饭罢。”
      淑华小心地扶着父亲起了身进了厅堂。丫鬟摆好了饭,都安静垂手侍立。夏夫人令她们都退下,王荣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起来。淑华瞥他一眼,没说话。
      饭吃到一半,陈建翼喝了几口酒,有些微醺,话才渐渐多了起来。
      他捋一把胡须:“贤婿,你莫见怪。归宁宴在明日,今个儿是咱们家里人关起门来自己吃一顿。”
      王荣安嘴角浮出一缕笑意:“既是一家人,何须拘礼?”
      陈建翼听了大笑几声,笑声里有几分爽朗。随后便拉过王荣安,揽着他的肩开始说掏心窝子的话了。
      夏夫人看他有些不像样了,冷笑了一声道:“淑华,你把酒撤下去罢。”
      淑华起身含着笑收了酒盏。陈建翼瞥一眼夏夫人的神色,讪讪收回了揽着王荣安肩膀的手,安分了不少。王荣安抬起头望淑华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
      淑华也不去看他。她自小知道父母的相处之道与官宦世家有些不同,母亲并不畏惧父亲,父亲也很尊重母亲,一来因着母亲是恩师之女,师生情谊又加知遇之恩,父亲对母亲存着几分感激。再者,夏夫人尊重丈夫,体贴他的难处,也了解他的为人。夫妻几十年,淑华自晓事开始就没见过父母红过脸。往往如今日一般,夏夫人一个眼神,陈大人就知道她的不快,陈大人一个皱眉,夏夫人就知道他的郁闷。
      她收拾好酒盏,坐回原位,静静地吃自己的饭。
      陈建翼在家养伤,夏夫人每天和狱卒一样看管他这个犯人,养伤的小半年没沾过酒水,实在是给他憋坏了。好不容易趁着女儿归宁,与女婿喝了几口,可算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此时在陈府,关起门来,他也渐渐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淑华听着父亲与王荣安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碗里的米粒。

      如今朝中的形势复杂,康顺帝人到中年,疑心和年纪一起增长。前不久因艳词案处理了左相,狠狠修理了左相在朝中的势力,给了士族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会儿眼见朝中萎靡不振,人人自危,两党相争,最忌一方独大,又想着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起了立忠王为太子的心思。
      夏夫人给淑华夹了一筷子菜,担忧地看着她,又暗中瞥一眼王荣安。淑华抬起头,对母亲安抚地笑了笑。
      忠王这个太子之位,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淑华夹起菜往嘴里送,慢慢咀嚼着。
      他既非嫡,也非长。母亲虽是士族出身,然而家势衰微,又不得圣心,生了四皇子还只得了个婕妤的位份,甚至不如宫女出身的梁昭仪,在后宫里几乎是个透明人。夏夫人年下随命妇进宫请安,曾见过这位不受宠的婕妤,殿宇冷清,人也消瘦,却颇有傲骨,因此回来很是唏嘘感叹了一番。
      不过呀,这各人的命没到闭眼那一天还真不知道是怎样的。淑华咽下嘴里的菜,又夹了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
      大皇子早夭,十三岁上一场高热去了,哭得皇后娘娘肝肠寸断,从此不问世事,前两年甚至将协理六宫之权放给了淑妃,每日只管自己吃斋念佛。眼见着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了淑妃娘娘和她的儿子。三皇子倒是个好样的,身体也强健,茁壮成长到了娶妻开府的年纪,封了荣王。可就是太好样也太能干了,竟被有心之人抓到了与边疆武将、朝廷众臣往来过密,御史台一本弹劾的奏章上去,荣王就被撸了官衔与俸禄,赶去了偏远的封地。
      淑华眼见着早晨时那股熟悉的泛酸感又袭来,放缓了咀嚼的速度。
      这才轮到了老四,忠王。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又没有强大的母家在背后助力,便只能靠顺从皇帝的心意。
      淑华再也忍不住了,干呕了几声。

      一时陈建翼侃侃而谈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屋内一片寂静。夏夫人一开始扶着她的肩膀轻抚她的背,猛然回过神来惊喜地看着她:“儿啊,你这莫不是……”
      淑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前几日就老是觉得头晕,身上累得厉害。”
      夏夫人难掩激动,一看老爹还半张着嘴愣在那儿,忍不住翻个白眼,赶紧扶了淑华入内室。
      淑华没有漏过王荣安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她收回目光,只回头和夏夫人笑笑。
      夏夫人坐立不安,赶紧叫了小丫头去请大夫。她一会儿看看淑华,一会儿看看她的肚子,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淑华笑道:“也不一定是有了,母亲可不要空欢喜一场。”
      夏夫人柳眉一竖:“你这孩子,就不能盼着点好么?”她呸呸几声,又拉过淑华的手:“你和母亲说实话,姑爷对你如何?”
      淑华还是笑着:“很好。”
      夏夫人一听就红了眼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咬着牙:“玉钏的事我可是听王嬷嬷说了。你才刚嫁进门,就受这种羞辱,他不替你出头就算了,还要来下你的脸!”
      淑华的笑意也有些撑不住。夏夫人不意触她的难堪,忙转悲为喜道:“左不过一个妾室,也越不过你去,若是再生下儿子,就更不怕了。”
      淑华苦笑一声,对夏夫人耳语道:“那一位已有四个月身孕了。”
      夏夫人眼睛都睁大了,手里捧着的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摔:“竟有这样的事?”
      淑华知道母亲是瞒不住的,索性将柳氏与赵夫人等的恩怨一五一十地全都交待了,说得夏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淑华拍着母亲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小丫头进来传话,大夫已到了门口,夏夫人忙拿帕子拭了泪,换上笑请了大夫进来。
      为着淑华刚刚嫁为人妇,还是按照闺阁小姐的规矩,放下了厚厚的床帐,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陈大夫跪在床边,低眉敛目地诊了脉,恭谨道:“夫人大喜!”
      夏夫人道:“胎相如何?”
      陈大夫拱手:“大吉。”他又轻轻地皱眉:“只是脉象有些虚浮,许是劳累过度所致,望能注意休养,保重身体。这孕中最忌忧思过度啊。”
      大夫诊完脉,写了调养的方子交予金铃便退下了。淑华拉开床帐,就看见了夏夫人满脸的笑容。她为柳氏生的气此时完全被自己要当外祖母的喜悦冲淡了,拉着淑华的手开始宽慰淑华:“你不要怕,赵夫人与我有几分交情,你有婆母疼爱,又即将生下儿子……”
      淑华道:“怎么就知道是儿子?要是个女儿呢?”
      夏夫人捏捏她的嘴:“别油嘴滑舌的。”她道:“女孩儿也好,都好。你是录了玉牒,上了他王家族谱的,生下儿子便是嫡长子,女儿便是嫡长女。”

      正说着话,一阵叮铃咚隆的声音传来,夹着一声洪亮的“母亲”。只见一位蓝裙少女,挽着简单的包髻,只戴一根和合如意的金簪,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撞进夏夫人的怀里。
      淑华倚着床道:“怎么?这屋子里就母亲一人么?”
      蓝裙少女露出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咕噜咕噜转几下眼珠子,嗫嚅道:“长姐。”
      夏夫人笑道:“好了,如今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一样斗嘴?”
      晚间用过饭,淑华也懒待与王荣安周旋,看过了睿哥,便只和淑佳在夏夫人房中厮混,一时为着婚事斗斗气,一时又叙起姐妹之情生养之恩,皆是闲话。
      第二日的归宁宴上,夏夫人拉着红着脸的淑华,四处宣扬孕事,在这帮贵女面前狠狠扬眉吐气了一番,又是一番恭贺道喜之词不提。

      归宁宴结束,王荣安便带着淑华回了府,此后月余淑华就不曾见过他的面了。虽不见面,但淑华只消看看玉钏的脸色,便知道王荣安今日是歇在了何处。若是铁青着愤愤不平,满院子找小丫头的错处,那定是在后院睡下了;若是稍好些,至少不像是要吃人,也肯给银珠几个笑脸,那便是在书房歇下了。
      淑华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肚子里的孩子,闲着便和金铃与银珠一道做针黹。兼之年下将至,各家的宴席都凑到了一处,为着孩子,能推的虽说都推了,可到底也有人家是不好开口拒了的。每每张嬷嬷来见她,说过了庶务,就是些斩男三十六计,实在叫淑华浑身不自在。没法子,张嬷嬷是赵夫人指定的管家大婆子,得罪了王荣安都不能叫赵夫人没脸,她只好一边陪着笑应下,一边做些她能拉得下脸的事,送个解酒汤什么的。再多的,她也实在做不出来。
      大概人在年轻的时候,脊背总是要硬一些的。日子久了,所有曾经觉得无法承担的重量都承担过一遍,脊背慢慢也就软了。

      一月之后,徐氏打发了人来,请淑华与王荣安回去,府中有喜事——王荣宸要娶亲了。淑华应下了,也并不曾放在心上,只嘱咐金铃跟着张嬷嬷准备自己的贺礼,又亲自从自己的陪嫁里挑了一套头面给新妇准备着见礼,便不再过问。
      到了成亲那一日,便登车回了家。王荣安在三为轩里和大哥王荣定说话,淑华便往后院去,赵夫人坐在首上,和淑华、徐氏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家常话。徐氏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张罗去了。
      淑华见徐氏起身,下意识也跟着站起来。赵夫人看她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坐下,淑华忙推辞,赵夫人脸色淡淡,道:“不必如此拘谨,坐吧。”淑华只好略侧着身坐了。
      赵夫人不是寻常老妇人那般健谈的性子,只问了淑华几件庶务,听了也只淡淡地点头。淑华偷偷打量着这位婆母,赵夫人眉眼间一股冷凝的肃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模样,是个美人。这个形容有些奇怪,却是赵夫人给淑华最大的感受。
      细想起来,赵夫人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是处处透着“板正”两个字的。
      淑华端起茶碗抿一口,赵夫人突然出声道:“他后院里养着的那个给了你不少气受罢?”
      淑华忙笑道:“柳氏是个知道些规矩的,二爷也拘着她,哪里来的气?”
      赵夫人冷笑道:“一直这么着才好呢。”
      淑华不敢接话,便只含着笑不说话。

      到了时辰,新娘子接进门来,拜过天地,王荣宸叫几个同窗拉着喝了两盏酒,小夫妻便入了洞房。赵夫人年岁渐长,已不怎么管府里的庶务,徐氏只叫人在赵夫人屋子里摆了一桌素斋。淑华陪着徐氏入了女眷们的席,因着有身孕,推了几盏酒,再推下去于人面上亦不大好看,便叫银珠扶去里间,帮着徐氏清点各家的贺礼。
      徐氏正忙得焦头烂额,一见淑华便笑道:“我正要着人请你,你便来了。”
      淑华道:“我原和嫂子生了同一副心肠。”
      妯娌两个点着各家送来的贺礼,淑华忽见一枚同心锁,玲珑巧致,与徐氏说笑道:“这是哪家的东西?真是精致。”
      徐氏一看,面上的笑意冷淡了三分:“镇国寺明尘大师处求来的,自然是好的。”
      淑华一惊,忙道:“竟是贵胄之礼?”又笑道:“大爷如今真是了不得了。”
      徐氏看她一眼,笑意带上了三分矜持:“原不和这个相干。”
      淑华笑道:“那又是怎么说来?”
      徐氏低声道:“怎么你竟不知?”她略带怜悯地看一眼淑华,越发压低了声音:“柳氏的堂姐,上个月给忠王生下了长子,册封为良娣。赶得巧了,忠王妃病逝,有流言传出来,忠王有意将她扶正呢。”
      淑华如遭雷击,她勉强按住了惊惧忧虑,笑道:“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徐氏低头整理账册,略有些愤愤:“什么顺理成章?忠王妃病逝才多久,便这么着?这是眼见着王妃的娘家失欢,要表表自己的忠心呢……”淑华忙止了徐氏的话头:“这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徐氏长叹一声:“我只敢与你嚼舌罢了。”她略顿一顿,还是忍不住道:“只可怜王妃的一双儿女,可怎么在重华宫做人呢。”
      淑华亦默然良久。三皇子结交外臣,被康顺帝从重华宫撵到西北边疆吃沙子,这才便宜了忠王从宫外的王府搬了进去。只怕如今忠王在重华宫住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前车之鉴如斯,也不知那两个命苦的孩子,离开了母亲还能不能安稳长大。
      她心里想着,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心道,再不济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嫡长女,亲骨肉,自己如今如此处境,竟还有这个闲心可怜旁人,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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