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的钟》雨中舒

2、窥见天光

　　万里把孟怜送回锦城的家中，临走前，孟怜叫住他。
　　“万里，我有话要问你。”
　　万里脚步一滞，回过头来半开玩笑道：“怜姐，你有什么事啊？”
　　孟怜注意力都在司旻山今天反应不的情况上，根本没注意到万里的表情和小动作。
　　孟怜心中斟酌万分，开口道：“万里，你说旻山这是怎么了？”
　　万里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只能装作不知道，“怜姐，旻哥什么怎么了？”
　　孟怜继续道出心里的疑惑：“你没发现今天旻山很怪吗？他以前从不这样的。”
　　万里还是打哈，“不知道，旻哥可能是刚出来还不太适应吧。”
　　旻哥今天确实有点奇怪，他以前不会做这种事，可能环境改变人吧。
　　万里看了眼孟怜，可能旻哥不再愿意护着怜姐了。
　　孟怜没注意到万里的那道不明意味的视线，嘴里呢喃道：“是吗？但愿。”
　　可能旻山只是累了，毕竟这一年即使她去看他，他也会视而不见。
　　这次的事件对他打击真的很大，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都不似之前的温柔和顾念。
　　“怜姐，没事我就先走了。”
　　万里看孟怜也没理会自己的意图，自己何必在这自讨没趣呢。
　　孟怜心不在焉道：“嗯。”
　　万里大步走进车子，启动车子，发现孟怜还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孟怜原地呆住，一直在想司旻山的变化，以及她之后对待他的态度。
　　司旻山会离开她吗？
　　另一边。
　　秦玟回到锦苑的家中，把所有有关司旻山的一切收拾好，放在一个方盒子中。
　　忽而她视线一转，那高中的毕业照就这样明晃晃的刺进她的眼睛。
　　她一眼就认出司旻山，那时的他眼里不似现在黯淡无色，只有孟怜在他视线时，他眼中会有别样的色彩，可他的视线从不为自己停留。
　　当年的小哥哥，始终不记得她。连同他给自己的承诺，也同样给了孟怜。
　　“这么多年，我终究忘不了你。”可是现在，或许，我不需要了。
　　十二岁那年她没有一眼认出他来，再见时他的身边已经有孟怜的存在。
　　这份喜欢也只能深藏心底，不见天光。
　　秦玟不远回想过往的一切，瞬间俯下身来，反扣起相框，眼不见为净。
　　她过往所做的一切，只是自欺欺人。
　　她该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剩下的生命她想为自己而活。
　　秦玟闪过烧掉这些东西的年头，住在这儿也不方便，还不如扔掉，扔掉过往与他有关的一切。
　　秦玟抱着方盒子，朝楼下走去。
　　她站在垃圾桶旁犹豫好久，真的要扔吗？扔了他，真就再也不见了。他就真的，从她的世界完全消失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全部扔掉，扔掉过往不值得的喜欢。
　　她抛得那一刻，所有的画面浮现。
　　司旻山过往的种种，她只是个过客，不知名的陌生过客。
　　只听见咚的一声，盒子入桶的声音。那一刻，她眼圈忍不住发红，毕竟喜欢那么多年，哪能轻易忘掉。
　　站在原地良久，静静一句，“司旻山，再也不见。”
　　说完，秦玟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她没发现有人在不远处望她很久，“阿玟，这么多年，你眼中只能看到他的身影。”来人轻笑，也许是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也可能是笑她多年的苦苦坚持。
　　声音夹杂着悲痛感，“原来，你还是只喜欢他。”那人留下一句话就离开。
　　他离开时眼尾的泪水忍不住落下，微红的眼眶预示他的爱多么深沉热烈。
　　他爱的女孩心里住着别人，可能是一辈子无法从她心中抹除的人。
　　不愿再想这让他伤心的真相，想快速离开，但还想再多看她几秒。
　　他远远看她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殊不知，二人离开后，一人走到秦玟站到的位置。
　　司旻山一进锦苑走到楼旁，就看到这幅画面。
　　一袭红裙，像极了刚刚那个送他温暖的小姑娘。
　　等她离开后，他鬼使神差走到那个垃圾桶旁，心中有个声音催促他，拿起那个方盒子，会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孟怜到底是不是她？他是不是认错了人？小姑娘是不是她？
　　四下无人，司旻山拿起那方盒子，他不知怎么想的，可能那抹红色裙摆像那个小姑娘吧，也可能怀疑吧。
　　他出狱后，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在乎他。
　　回到锦苑的家中，司旻山小心翼翼的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相框背面的纸条，“司旻山，这是我们第二次的合照。”
　　司旻山瞳孔微缩，不知是何感受，像丢失珍宝的遗憾。
　　他心脏处阵阵的刺痛，告诉他自己眼睛看到的是事实。
　　“这麻木不堪的世界，原来会有人喜欢我。”
　　司旻山左手颤微微的去拿相框，翻转过后发现是毕业合照。
　　这是高中毕业时的照片，一眼便看到自己，可能是相框的主人经常擦拭，他的面庞格外清晰。
　　说实话，他并不知哪个是那女孩，他只见过背影。
　　就是他在监狱门口所见过的一抹红，还送他最爱的山荷叶。
　　他顺手把相框放在沙发上，视线看向箱子那个铁盒子，打开继续往下翻，一张张都是他的照片。
　　每张照片背后都有时间，最早是2012.9.21。
　　相框下方，还有个日记本，名字也很有意思，叫《Echo》。
　　他翻开第一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继续翻第二页，只有短短几行话。
　　2012年9月21日。
　　“我遇到一人，他长得真好看，他像我儿时遇到的小哥哥，那个承诺会护我的小哥哥。”
　　短短几十字像是戳中司旻山的心尖，他答应过一个小姑娘会娶她。
　　司旻山呼吸一滞，他怕这么多年，真的认错了人。
　　他屏住呼吸，继续往后看。
　　2012年10月1日。
　　“我又遇到他了，他叫司旻山。但是小哥哥不叫这个名字，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小哥哥，对不起啊，差点就把别人错认成你。原谅七七，往后绝不会再认错了。”
　　七七这两个字像把刀子刺入他的骨血，当年那个女孩就叫七七。
　　孟怜只不过是个偷走别人名字的小偷，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司旻山面容悲痛不已，原来他已然错过她。
　　他迫不及待的往后翻。
　　2012年11月18日。
　　“他转来同我一个班，但是他很高冷，不讲话，每天都趴在后面睡觉。他好奇怪啊，每天都板着脸。”
　　2012年12月25日。
　　“小哥哥，我好像有点喜欢他，怎么办？小哥哥，七七不会食言的，我会等你护我的。”
　　2013年2月21日。
　　“小哥哥对不起，七七不能当你的新娘了。我喜欢上一人，想当他的新娘。
　　司旻山，我喜欢你。从第一眼便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一篇又一篇，每篇都很短，却刺痛他的心。
　　初中毕业合照。
　　2015年5月20日。
　　“司旻山，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合照。还有，生日快乐。”
　　......
　　2015年8月21日。
　　“南城一中，我遇见他了。以后，我与他应该不是陌生人了。我们是同班同学了，又是开心的一天。”
　　2015年8月22日。
　　“军训时他站在我后面，他真的好高。休息时，他递给我一瓶水，我没舍得喝。我想留着，可能一直留着吧。还有，他指尖触碰我食指时，我听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我好幸运遇到他。”
　　司旻山眼睛瞥向遗留在盒子角落的水，心里百味陈杂。
　　一瓶水而已，她就留到现在。
　　他不懂要多么喜欢一人，才能义无反顾喜欢这么多年，还不求回应。
　　司旻山视线回到日记本上，继续翻阅。
　　2015年9月21日。
　　“他有喜欢的人了，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孟怜。
　　那就把喜欢藏进心底，不见天光的喜欢，只要是他就值得。”
　　司旻山眼眶发红，瞬间浸满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值得”这两字。
　　七七说他值得，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只要是他就值得。
　　司旻山嘴里念叨：“七七，对不起。小哥哥错了，你能原谅他吗？”
　　他声音越来越小，静的仿佛能听见眼泪滑落打在纸上的声音。
　　司旻山还是忍不住继续看。
　　2016年4月1日。
　　“愚人节，我想勇敢一次。我要去告白了，可是结果并不如意。
　　他只说：‘滚。’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其它的话被他一个滚字堵在口中。
　　或许，在他心中，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喜欢他。
　　这一次，司旻山，我不想喜欢你了。”
　　司旻山努力的回忆这一幕，还是回想不起，他无意间伤害了他本该捧在心间女孩。
　　“七七，我的七七。原谅小哥哥，好不好？”
　　四周寂静，无人回答他。
　　司旻山继续往后翻，整整51页的记录。
　　2018年5月20日。
　　“爱意经久不灭，予你一眼沦陷。
　　司旻山，生日快乐。
　　第二次，祝你生日快乐。
　　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怕，祝你生日快乐也成奢望。”
　　一眼沦陷，原来只需一眼就有人能爱上他。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给予承诺的小姑娘。
　　“七七，若那人是你，我甘愿沦陷。”只是，现在的你还愿意吗？
　　2018年5月21日。
　　“孟怜的生日他愿意去买蛋糕，可昨天他自己的生日，连一个生日蛋糕都没有。
　　司旻山，我心疼你。
　　还有，你能不能抬头看，看眼天空，我在等你。等你眼中有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一句句话都在扎司旻山的心，在他放弃自己的时候，有人心疼他，有人等他，也有人喜欢他。
　　况且这还是同一个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等了他好多年，喜欢他好多年。
　　最后一页时间是高中毕业后，他记得这天，好像是毕业聚餐那天。
　　2018年6月13日。
　　“他说‘不认识，不重要。’原来在他心里根本不记得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异想天开，他眼里还是只有孟怜。
　　我想，或许，这场暗恋该落下帷幕。
　　司旻山，我累了，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也该结束了。
　　再见了，我的青春—司旻山。
　　我青春里发光的少年，专属于别人的少年。
　　我以后再也不要暗恋了，不求回应的暗恋，真的好难，好难。
　　司旻山，我太想得你的回应，暗恋真的好苦。
　　愿你一世荣光，余生顺遂平安。
　　故事已经结束，我们，再也不见。”
　　最后一篇深深刺痛他的身心，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伤害一个女孩至此。
　　司旻山抱着那本日记放在心脏处，仿佛就能感受七七的温度。
　　他卑微的哀求，“七七，再喜欢一次小哥哥，好不好？这次，换小哥哥来喜欢你。七七，不要放弃小哥哥，小哥哥会变好的，会对你好的。”
　　可惜，没人能听见他的祷告。
　　“七七，以前的司旻山让你失望了，现在的司旻山不会，他会热烈至死护你、爱你。”
　　护那个七岁时保护他的小女孩，爱那个喜欢他七年的小姑娘。
　　其实司旻山没有发现，在日记的尾页有一句很浅的痕迹。
　　细看下是，“司旻山，七年过后，我不再喜欢你了，因为我爱你。”
　　她爱你何止七年，整整十年。今后，她决定放弃了啊。
　　她爱的小心翼翼又轰轰烈烈，如今终于窥见天光，可她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就如同她日记上所言：“我放弃了小哥哥，喜欢上他，可他终究是别人的，不属于我。”
　　这一句司旻山也没看见，因为需要特殊的条件下才得以显现。
　　叮咚叮咚，有人按门铃的声音。
　　司旻山放下日记本，整理好情绪去开门，神情十分不耐烦。
　　他视线望向猫眼，是个女生。
　　他打开门就听见一道靓丽的女声，“您好，我是住在您对面的住户，电子锁没电了出来急也没带钥匙手机，麻烦您借我手机一用。”
　　秦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丢东西把自己丢门外了。
　　这一年来，她也没见对面有人住的痕迹，至少从未遇到过这家人。
　　在心里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话说完，她也没敢抬眼看那人。
　　司旻山入目的便是圆圆的脑袋上有着乌黑靓丽的秀发，此人大约到他下巴的位置。
　　“好。”声音沙哑的男生传入耳膜，有点耳熟。
　　秦玟便抬眼望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脱口而出，“司...”后面的话淹留在喉咙。还没等说完就垂下脑袋。
　　怎么会是司旻山？她好不容易想要抛掉过去与他有关的一切。
　　“嗯？女士，你说什么？”
　　司旻山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她绝对认识自己。
　　他紧接着上下打量一番，身形像衣服像，到底是不是她？
　　“没什么，就是个感叹词，毕竟没见过长得这么帅的人。”
　　秦玟心想怕他干什么，又不欠他的。这样想着，抬起头里，眼睛盯着他。
　　司旻山看到的这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就像是陌生人的眼神，可能是他多虑了，应该不是她。
　　司旻山从兜中拿出万里给他准备好的手机，递给她。
　　“谢谢先生。”碰到他手的那一刻，秦玟手指像被电流穿过，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这一幕没逃过司旻山的眼睛，她绝对认识自己。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到底是不是七七？
　　他不确定。因为刚才只看到侧脸，还被帽子半遮。
　　但愿她是，又很怕她是。
　　愿自己还来得及爱她，怕她早已对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