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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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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一向知道，人间荒唐。
王公贵族眼中从无规矩。
青天白日下，禄王又一次在书房临幸了她，待她井井有条地整理好绣着牡丹的衣衫罗裙，钗好头上的金丝白玉簪子，她垂眼浅笑，福身告退。
暮雨轻手拉开房门，阳光一瞬间刺得她忍不住眨了眨眼，门外侯着的两个小丫鬟立马举起纸伞来替她挡。
她瞥见几十步远的廊桥下站着个青衫男子，身形挺拔，给人以清肃之感，却正拿袖子擦了额上的汗。
暮雨缓步袅袅迈下台阶，踏过一段石子路，进了廊子，终于瞧清了他的真面目。
面容周正，称不上多么俊朗，但勾唇时好似那眉眼如画，多了几分赏心悦目。
他们互相行礼以示敬意，暮雨温婉清灵的嗓音飘进了谭影的耳朵：“妾身暮雨，见过谭先生，殿下传话请您前往书房，有要事相商。”
谭影谢过，又向暮雨行礼道别，稳步向书房去了。
暮雨一回到丁香苑，二月就上前说：“夫人，热水已备好，您可以沐浴了。”
暮雨点点头，迈入寝室让四月帮着卸下首饰和妆容，她看着盒子里一件件金光闪闪的漂亮玩意儿，又不得不感叹，这一切原本是她不敢奢望的，如今成了囊中之物，而她所奢望的，却正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远离着。
铜镜被擦得锃亮，映照着她的容颜。
这当然是一副好看的皮囊，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也漂亮，只是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已然生出了几条细纹。
暮雨脱下身上的锦衣华服，在腾腾烟雾中清洗着自己白皙的皮肤，上头大片的淤青红痕显得格外醒目。
她过得就是这般生活。
一个以色事人的玩物罢了。
暮雨叫人给她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裙，这件衣服禄王嫌弃太过素淡，因此她很少穿，不过今日起了兴致，她穿上后还欢欢喜喜地挑了个玉珠簪子插入乌发中。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夸赞暮雨清新雅致，别有韵味，连二月这么个话少的也说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暮雨拿了个团扇半遮面：“瞧，今儿我多像个良家妇女啊！”
这屋子突然就只剩了她一人的大笑。
暮雨一脸惊愕：“怎的，不好笑吗？”
四月低头沉声道：“夫人慎言。”
暮雨闻言又捂嘴笑了：“慎言？我可没说过什么逾矩的话。”
看见丫鬟们一个个低眉顺眼生怕触了霉头的模样，她觉得十分没趣儿，就让她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了二月一个。
暮雨坐在桌边，自个儿倒了杯茶喝着。
“你去查查今日入府拜见的谭影。”
“是。”
暮雨转头看着二月，这是个习惯沉默的姑娘，不像四月那样机敏伶俐，总是沉稳周全，也从不过问主子的想法。
“你和四月，还真不像是姐妹。”
“表亲而已。”
暮雨笑着，眉眼弯弯，起身挑起二月的下巴端详：“其实你们俩长得挺像，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当然——都很水灵。”
她又凑近了二月的耳朵低声道：“在这里，漂亮不是好事，尤其对姐妹来说。”
二月的头更低了。
现成的例子当然有了——刘侧妃身边的双生丫鬟，可是被禄王玩弄得面目全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奋起反抗，又被发怒的禄王扔去军营充妓，据说最终两人死相惨烈，被抛尸荒野。
暮雨听闻这种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一面可怜她们的悲惨人生，一面担心那是自己未来的下场，一面还忧于自己身边的这一对姐妹。
可她没有反抗的资格。
那夜，暮雨就和往常一样在榻上，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书，一边等待着禄王的到来，又期望他不要到来。
当她翻到第六页时，四月轻轻推门而入，来到暮雨身边，俯身告诉她：“去了白夫人那儿。”
暮雨并不觉得多么庆幸。
毕竟，只是换了一个人受苦罢了。
白夫人是何许人也？
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白四小姐白锦深，自幼饱读诗书，可谓才貌双绝，可怜白府一朝倾覆，向来高高在上的白锦深也就成了禄王触手可得的美人，是锁在深深后院中掌中之物。
白锦深有四个贴身丫鬟，晓风、晓雾、暮云和暮雨。
与其他三个姑娘不同，暮雨并非从小就跟着白锦深伺候，而是从一个小小的洒扫丫头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的。
原本伺候白锦深的是另一个叫暮雪的姑娘，而暮雨，也就是当时的沈露，暗中推波助澜让暮雪得偿所愿，成为了白二少的侍妾。暮雨也就顺势出头，顶上了她的位置。
不过暮雪最后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总归不会有好日子过吧。
谁又有好日子过呢？
她依稀记得，那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白锦深身子不爽利，告诉禄王她不便服侍。
可禄王刚刚被太子一派下了面子，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便不由分说狠手掌掴了白锦深，将她甩在地上。
暮雨还没来得及跪求禄王息怒，就被揪着衣襟丢到床上，当着一室女子的面，扒光了衣服受辱。
她稍微一哭喊，迎来的便是恶狠狠的巴掌，当她顶着高高肿起的面庞，看自己浑身的青紫和疤痕，还得感恩禄王宽恕，感恩他将她纳为侍妾，感恩他赐她院落，感恩他赏了金银下人。
其实当夜被强占的女婢还有两个，只不过她们当晚便被鞭打致死了。
“从此以后，你便也是主子了。”
“得意了吗？”
白锦深是这样对她说的，那冷冷的声音和嘲讽的眼神，让暮雨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在这个地方，生死由不得女人决定，她们愚昧也好，智慧也好，都一样，是玩意儿、是东西、是泄欲工具、是奴隶，唯独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