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心锁命》立冬潜

16、云锦

　　“小殿下，小殿下，我们不能进去，打扰到客人就不好了……”门外忽然响起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梦闲匆忙洗了把脸便想打开门一探究竟。
　　还没来得及 动作，就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等一下——” 梦闲应道。
　　待他整理好，推开门一看，门前堵了一个长相俊秀的公子，其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窘迫的侍从。
　　梦闲：“进来说吧。”
　　放两人进去后，一道白影闪过，梦闲关门的手顿住了，眼前这人是青岚。
　　刚没注意到这人，想必是一早就在旁边过道里等着，眼看这房的主人开了门，才挪过来想看看热闹。
　　门再次拉开，梦闲比了个请的手势。
　　大清早，梦闲这屋可热闹得很，一张小桌子围了四个人。
　　那侍从本不愿意坐，但在梦闲几番邀请，以及小殿下一声怒喝之下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那位小殿下道：“两位公子打扰了，我是狐帝幺子玄风，今日前来，只想打听一些私事。”
　　梦闲暗暗瞅了一眼身旁的青岚，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青岚并未给他回应，只是问道：“小殿下所为何事？”
　　“听闻二位是从荆棘谷过来的，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有没有在荆棘谷见过一个头戴小狐狸木簪的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可爱。”玄风越说眼睛越亮，一脸期待。
　　而这个神情却让梦闲心里没由来的堵。还是青岚先开了口：“见过。”
　　玄风的眼睛更亮了：“那她过得好吗？”
　　青岚沉默片刻，眼看玄风的眼光又要黯淡下去，他抿起唇角：“她过得很好。”
　　玄风好似松了口气。
　　梦闲知道这其中肯定藏着什么密辛，不然的话，堂堂青丘小殿下怎么会对荆棘谷内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知道？身边的侍从也好似瞒着什么事情，放在桌下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也许隐瞒真相才不至于打破安宁。
　　梦闲接着青岚的话问了下去：“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玄风有些羞涩，毕竟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玄风答道：“她叫云锦。”
　　云锦？
　　听了这名字，连青岚都瞥了梦闲一眼，脸上有一瞬的疑惑。
　　接着又听玄风说：“我和她青梅竹马，她四岁时父母就走了，后来被父王接进宫中。十五岁那年，宫里突生变故，也不知为何，她自请镇守荆棘谷，直到如今我都没再见过她。”
　　说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声叹息。
　　“你直接去荆棘谷看看不就好了吗？”梦闲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说来简单，可这宫中戒备森严，我一个病秧子，出都出不去，更何况是去荆棘谷那种危险之地。”他叹了口气，接道，“我自小便灵核受损，甚至要靠药草来支撑，才不至于露出虚弱姿态。足不出户说的就是我了。”
　　坐着的侍从偷偷擦了把汗。
　　“所以就想着来叨扰……”玄风话还未说完，房门就被蛮力粗暴地打开，在座众人扭头便见狐帝和玄朗立于庭前。
　　狐帝的两绺胡须微微颤动着，嘴唇发抖，身旁的玄朗一脸担忧。
　　“父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玄风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站起身朝他们粲然一笑。
　　玄朗正了正脸色，也笑道：“大清早的，你怎么跑这来了？大夫说你的药都还没喝，父王太着急就……”
　　“别说了，把这小子给我带回去，闭门思过。半月之内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玄风的脸色立刻变了，积攒多年的愤怒让他控制不住暴怒的声音：“父王，我又没踏出宫门，凭什么？”
　　“你还敢顶嘴！你就惦记着那妖女，还把你父王放在眼里吗？”狐帝哆嗦着抓住玄朗，近乎哀求，“快把你弟带回去，快……”
　　“父王父王……陛下……”一时间呼声四起，玄朗抱住身子往下沉的父王，眼里满是惊恐。
　　玄风手足无措地上去搀扶，喊道：“传医师！快！”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捞起了狐帝的右臂，随后用另一只手扶上了狐帝的脉搏。
　　梦闲注意着青岚的深色，眼神也跟着对方一起暗淡下去。
　　虽然见第一面的时候就隐约猜到狐帝的寿数将近，可没想到竟如此之快。
　　生命当真脆弱。
　　青岚放下手，沉声道：“给他寻个舒服点的地方，换个舒服点的地方，送他最后一程吧。”
　　“你说什么？！”泪水在玄风的眼眶里打着转，“怎么可能？不可能。”
　　青岚：“我看脉象还未错过，若无治疗之法，他最多还能撑半个时辰。”
　　玄朗将狐帝安置到寝殿之中，忙问道：“医师到了没？”
　　紧接着，一灰袍医者匆匆进门，险些被门槛绊倒，还好梦闲拉了一把。
　　医师欲开口道谢，却见梦闲一脸严肃地朝病床瞥了一眼，于是便不再停留，疾步而行，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玄朗玄风忙让开来。
　　整个寝殿里弥漫着沉沉死气，梦闲正想拉着身边人出去转转，没成想身边人早已没了踪迹。
　　他有一瞬间的惊慌，忙出去寻，期盼着能在门外看到那抹身影。
　　不过很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
　　梦闲自嘲般的笑了笑：“趁乱逃走，佩服佩服。”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屋里的动静也越来越小了。
　　这一夜很安静，可梦闲却怎么也睡不着。
　　清晨，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有些刺眼，梦闲伸手挡了挡。
　　推开门之后，他发觉院里已经挂起了白绫。
　　狐帝当真没有撑过半个时辰。
　　梦闲住的院子有些偏远，并没有听到昨夜的那些哽咽。他并不想欣赏现下这白色的风景，本打算关了门继续在屋里呆着。却瞧见了正踏进院门的玄朗，他的腰间缠着白缎。
　　玄朗显然也看到了他：“你居然没离开？隔壁那位倒是我亲眼看到他走出了荆棘谷。”
　　“是啊，他只要离开了荆棘谷，你们的威胁就只剩我一个了。狐族正遭大难，我现在走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况且我还有很多好奇的事情，你能为我解答么？”梦闲回道，“我无心损害狐族的利益，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查清楚。”
　　玄朗：“罢了，如今父王已去，有些事情是该解决了，我明日便送你出青丘只是这事不能让玄风知晓。”
　　梦闲一笑，拱手欠身：“一定。”
　　想着明日就会真相大白，梦闲这心里却隐隐偷着担忧。一切都是未知，惟愿一切顺利。
　　这一夜，小殿下玄风偷偷进了狐帝的寝殿，从床下摸出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他用已经在手心里我的发烫的一枚小钥匙，颤抖着插进了锁眼。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他屏住呼吸将盒子打开，回忆一点点涌上来，鼻头酸涩，眼泪一滴滴打在信纸上。
　　翌日，玄朗和梦闲站在了荆棘谷中。
　　玄朗给梦闲递了个小瓷瓶：“谷里的迷阵是我狐族所设。这是解药，吃了它，以免在谷中迷失方向。”
　　吃了解药之后，周围的真实景象显现出来。根本没有什么茂林，只有枯枝和带刺的藤蔓，而约莫十里之外，有一个参天枯木。
　　梦闲朝玄朗道了声谢。
　　玄朗：“先别急着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
　　“为何这么说？”
　　“依我父王所言，云锦已经入魔，魔物修行一日千里，我父王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是你我。”
　　梦闲倒是无所谓，他觉得自己命还长。倒是玄朗的主动让他有些不解：“你如此危险，你为何还会站在此处？”
　　玄朗嗤笑一声：“父王走了，玄风没了灵核，我若不把这事解决了，将来只会后患无穷。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快到此为止了。当年父王的一念之差酿成了如今的惨剧，他觉得对不起玄风，死不瞑目，那我就算为了父王，也得试上一试。”
　　梦闲摇了摇头，感叹道：“难怪青丘避世而居，原来是镇守荆棘谷的人出了问题。要是传出去……”
　　“也不怕你笑话，千年以来，每次有人从谷中穿行，我们都是胆战心惊。”
　　玄朗诉说着过往，思绪渐渐回到了以前。
　　原本的荆棘谷其实是一片桃林。每值花季，整个青丘都能闻到桃花香气。久而久之，青丘族人便把它当成了繁盛的象征。
　　只是在三年前的某一夜，荆棘谷中的香气愈发浓郁，甚至让人头昏脑胀，进入幻觉之中。
　　当晚死了很多人。
　　而且那一晚，十五岁的玄风和云锦正好在谷中嬉闹。
　　具体发生了何事，玄朗并不知道。只记得和父王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他们。
　　而当时的他们并不清醒，两人皆是疯了一样撕咬在一起。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将两人打晕带回去后，医师在云锦的后颈上发现了一枚粉色的桃花花瓣。
　　经历了那场劫难之后，狐族众人看到桃花就怕。最终狐帝下了令，荆棘谷大活烧了足足四日，整个谷中寸草不留。
　　然灾难并未停止。某一日在宫内，桃花香忽然弥散开来。所有人都在寻找源头，最终发现源头竟在云锦的身上。
　　那丫头不知所措，狐帝看她可怜，玄风又苦苦哀求，于是力排众议保下了她。
　　好景不长，玄风的灵核碎了。更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无其他受伤的症状，没有外伤，没有其他内伤。
　　要知道，狐帝最是疼爱幼子。宫中之人又渐渐传出谣言——云锦是妖女，天生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