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心锁命》立冬潜

1、初见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投射到地面上，斑斑点点，错落有致，将一福鱼戏莲花图清晰的展现出来。一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趴在桌案上，而她的对面，一位长得极为俊俏的黑衣男子手执书卷，将手中的笔转得飞起，故作厌烦姿态，但还是将对面那人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哥，你见过鲛王吗？”
　　黑衣男子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抬着书站起身来，只装没听见。可女孩怎会轻易放过他，她一把抢过书本，凑到男子眼前。
　　没办法，男子无奈接话：“你都问了不下百遍，我整天和你呆在一起，你都不知，我怎会知？”
　　女孩儿做贼似的朝周围看了看，见没人在，才将他哥拉得低下头来，小声说：“要不你再带我出去一趟？”
　　男子立马拒绝：“不行，上次罚得还不够？更何况南海那么远，我才不陪着你跑。”
　　楚溪拉着她哥的胳膊直晃悠，大大的眼睛里渐渐含了两汪晶莹剔透的水：“哥～你也不忍心让我嫁给一个陌生人吧，帮我，哥～”
　　在女子的软磨硬泡下，男子终是败下阵来。谁让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呢，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乖乖宠着。
　　他二人年纪相仿，还是一个蛋里蹦出来的。虽然羽皇把他们当亲生的养，羽族的人也不嘴碎，可楚修免心里还是知道他们是领养的。因此，楚溪格外黏他哥，楚修免也非常疼她妹，总之是谁也离不开谁。
　　想当初，楚修免也才刚到懂事的年纪，听说妹妹要嫁给鲛王的时候，他恨不得带着妹妹连夜逃走。他真的那么干了，可惜又被找回去了。听说当晚整个羽族都乱了，全族出动，把方圆百里翻了个底朝天。
　　自那以后，整个羽族没人再敢对他们兄妹俩说一句重话。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这两个爱闹腾的小祖宗。
　　把他们找回去后，羽皇，楚梦还有楚明城轮流进行了拜访。羽皇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子佳肴，害怕他们饿坏了，还一直盯着他们吃完。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楚修免从羽皇的眼睛里看出了愧疚和心疼。
　　还有他们的大姐楚梦，温柔贤惠，精明能干，还能领兵。有人说，楚梦原来也和楚溪一样爱跳爱闹，可是楚修免却想象不出来。
　　他们还有个大哥叫楚明城，他不笑的时候，一身杀伐之气，可是只要进了凰城，他整个人就会柔和许多。
　　总之，楚修免想通了，不论如何，那都是他和楚溪的亲人。也就再没了逃跑的念头。而且楚溪自从听说鲛王长了一副好皮相后，都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嫁出去了。这甚至让楚修免有些头疼。
　　至于这婚约之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可那时的楚修免还是只凤凰幼鸟，这一切事情的原委也只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
　　二十年前，鲛王萧沐风和天族太子长悦前来祝贺羽皇领养了一儿一女，并且借此机会向楚梦提亲。据说当时的太子和楚梦早就生了情，而羽族又不想掺和天族和鲛族的斗争之中，于是便都推掉了。
　　可是鲛王狡猾得很，待太子走后，鲛王萧沐风请求在羽族多留几日。而这种小事，羽皇自然不会拒绝。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萧青改变了提亲的对象，以至于楚溪刚出生就被定了亲。
　　对此，楚修免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气愤不已。一是因为鲛王老牛吃嫩草，要抢他的妹妹；二是因为羽皇居然同意了这门婚事，楚修免实在是想不通。
　　传言鲛族早已是王母沧练的死党了，而天族之中王母和天帝的斗争愈演愈烈，羽皇此举，不是把楚溪往火坑里推吗？也只有楚溪这个傻子会因为别人说萧沐风长得好看，便迫不及待把自己嫁出去。想到此处，楚修免瞥向自己身旁活蹦乱跳的人儿，顿生恨铁不成钢之意！
　　楚修免虽然答应了楚溪，但不想太早动身。一是因为本来就不想去，怕惹麻烦；二是他太懒，谁都不愿意长途跋涉从北境去往南海，那可是横跨整个上修界！
　　人界之上乃上修界，再其上便是天界。
　　当然，楚修免的意愿终于还是破灭了。第二日一早，楚溪便拉着他哥偷偷溜出去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楚修免觉得这次出去的太过容易了一些。
　　楚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难掩兴奋：“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易容？要是日后我嫁过去，他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很丢脸？”
　　楚修免无奈的看着她，说：“你换脸就行，我不用，又不是我嫁。”
　　“那可不行，我们是兄妹，认出你不就认出我了吗？”楚溪边说边硬是拉着他哥易了容。易容是真，丑化也是真，楚修免视死如归般的让楚溪在自己的俊脸上作威作福。
　　像易容这样的小法术，楚溪热衷于在他哥的脸上练习。
　　过了好久，楚修免身子都僵硬了，他耐着性子问道：“到底好了没？”
　　“快好了，快好了，别动！”
　　楚溪还未说完，楚修免就已逃离魔爪，凑近一边的溪水瞧了瞧，简直被自己的“俊脸”吓到了。
　　“噗哈哈哈哈哈……”楚溪发出了爆笑。
　　就猜到会是这样，楚修免转过身，就着丑陋的面皮作出了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挺有凶神恶煞的味道：“把自己弄那么好看，把你哥弄成这吓人模样，你要不是我妹，我早揍你了。”
　　楚溪作了副鬼脸，笑着跑走了。
　　兄妹俩飞一阵走一阵，终于看到了南海边，只见不远处正在修建宫殿，他们不敢贸然闯入。
　　“别去，太危险了，就在外面守着，鲛王肯定会出来。”楚修免又是一派懒散的模样，说完后找了棵枝繁叶茂的树乘凉去了。现在是正午，这太阳烈得很，树下却很凉快，他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
　　“哥，有人出来了！”
　　楚修免被惊醒了，眼皮上的小扇子颤动片刻后露出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他眯着眼睛往天上一看，这太阳都快落了。没想到楚溪真的守了那么久，就那么想见鲛王？！他很是震惊，磨磨蹭蹭坐起身来：“楚溪，你能不能别那么咋咋呼呼的，学学大姐多好。”
　　楚溪嘴上说好好好，随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要多粗暴有多粗暴。他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凤凰的身形太过艳丽，惹人注目，他们只能化成了普通的小鸟，便于躲藏，这是凤凰一族的特殊技能。没想到飞了一半，楚溪丢下他哥自己跑了。
　　楚修免懒得追上去，他在天空中盘旋片刻，终于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那是南海中心的一个小岛，成月牙状，露出海面一臂长的石壁在海水的不断冲刷下变得光滑锃亮，在阳光的的照射下发着光，像是天上的残月落到了海上。
　　他就着小鸟的身躯落在了石壁上。发现那石壁或许是因为大部分都藏于水中，所以并没有被灼热的太阳光烧成滚烫，躺上去真是舒服极了。
　　突然，他隐约感觉水流声大了些，有什么东西正飞速靠近，却只是仅仅一瞬间。他斜眼一看，一条漂亮的大尾巴凌空而起，落在小岛上时化为了修长光滑的双腿。那人身上的紫色衣服伸展开来，遮到了脚踝。
　　楚修免因为愣神而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此时那人就在自己身旁，他不知该不该爬起来飞走。没想到这一纠结就是半晌，直到那人开了口：“你可真会挑地方，这确实是个好归宿。”
　　“这误会大了。”楚修免想着，可他还是没动。
　　那人又说话了：“谁都逃不过自然法则。”
　　楚修免：“……”
　　“我认识一只鸟，是被火烧死的，没你那么幸运。”
　　楚修免觉得自己要是动一下，就会被提起脚扔进海里。
　　“哥，我可算找到你了。”小鸟楚溪落到了残月湾上，啾啾的叫着。
　　楚修免心道完蛋，动？还是不动？
　　楚溪绕着那人飞了一圈后又落回来，啾啾的叫：“哥，那人是谁，长得比鲛王还好看。”
　　楚修免还是躺尸。
　　“真是可怜，你自己好好活下去吧。”
　　楚溪懵了一瞬，才发现这人竟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哥，原来你在装死啊。要不要我帮你？准能脱身。”
　　不用等她哥答话，楚梦用它的小脚丫吃力地把“尸体”挪到了岸边，然后一脚踢了下去。
　　“真是我的好妹妹。”楚修免腾空的那一刻，辛酸地想。
　　坐着的美男子愣了愣，一时无语。
　　他看着“楚溪”一只鸟飞走了，不禁感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楚修免原以为脱离了危险，正向岸边游去，他水性很好，这离岸边也不是太远。可是天不遂人愿，他震惊地发现那鲛人也落入水中，而自己已经变回了人形，易容术遇了水也失效了。
　　看来真是避无可避，死到临头了。要是说出真实身份或许可以活命。楚修免正想着，身后的鲛人便开了口：“你是谁？为何擅闯鲛族境内。”
　　这声音与刚才在石壁上所听到的不同。在水里时，鲛人的声音仿佛顺着海浪，仿佛携着千钧之力激荡而来。楚修免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捣了一通，有点头晕目眩之感，甚至有些恶心。
　　他匆匆一瞥便奋力往前游去，嘴唇紧抿，自然没法说出半个字。鲛人的速度远高于常人，他现在又受了伤，怎么能逃得过？
　　果然，那鲛人瞬间堵在了他的前面。楚修免猛地停下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也不知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楚修免指了指嘴巴，表示自己说不了话。可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有些急了，虽然自己水性好，但也不是淹不死。他又往上指了指，表示想回岸上说话。这一回对方好像终于听懂了，一把将楚修免捞回了小岛上。
　　楚修免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谢谢啊，我不是故意闯的。”
　　那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可楚修免总感觉那人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情绪，深沉而热烈，甚至能将人吞噬。他不自觉地盯着看了半晌，等反应过来时，竟觉得面上有些发烫，顿时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赶忙又说：“我刚也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的，我就是懒起了，想多躺一会儿。”
　　这一次的底气明显没有以前足，甚至有些心虚。但那人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接着就是长长的沉默。
　　“楚溪”在岸边等了半晌，仍不见他哥身影，只得又飞回残月湾上，她扑棱着翅膀落到楚修免肩头：“哥，我去岸边等你了，可你怎么还在这？”
　　楚修免点了点肩上的那颗小脑袋，说：“拜你所赐，居然把我踢水里，看我不回去收拾你。”
　　“楚溪”说：“我哪知道他会下去捞一只死鸟，难道是怕污染海水？”
　　楚修免并无言语，但已经把这个鲛人的身份猜了个遍，只是不敢下定论。
　　“实在抱歉，你能放我们走吗？”
　　鲛人点头，可这让楚修免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直觉这鲛人身份不一般，可是怎么就把闯入者这么轻易地放了？就不怕是他族的探子吗？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保命要紧。楚修免变为小鸟和楚溪飞走了。
　　鲛人许久之后收回视线，抬眼望向远处的水面。一阵风吹过，水面泛起微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