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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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着三天发高烧，鼻血不止，被送入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两次。第二次抢救时，何凉看着他，感觉这个世界已经留不住他了，他太痛苦了，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得厉害。
医生每一次试图救助他，都像是对他的折磨，他看起来真的好疲惫。
又疲惫又痛苦。
可却坚强地掉不出一滴泪。
医生出来告知家属病人的情况，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像是下达死亡通知一般。一瞬间，何凉感到全身无力。
某个傍晚，穆成忽然想玩溜溜球，让何凉去给他买。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商场随处可见的溜溜球，那天他愣是没找着。
他跑遍了整座城市，才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卖部买着一个。何凉当即甩下一张红票子，拿走架子上的溜溜球，在店主大喊着“还没找钱呢”中驾车扬长而去。
穆成看到溜溜球，兴奋地玩了一会儿，最后好像是真的累了，他又重新还给何凉：“哥哥，给你玩吧，我玩够了。”
何凉笑着说：“行，那哥哥先给你收着，等你出院了再给你。”
他却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以后都不玩了。”
“为什么不玩？”
“我玩够了。”
较以往，穆成就算再任性，也不会对事物抱有这种三分钟热度，何凉不太明白，但也没深究。之后穆成又让他喊来爸妈，跟爸爸妈妈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不要忘了自己。
他妈妈皱着眉说：“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先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他却固执地要大家答应，不能忘了他。
何母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妈妈不会忘了你的，乖。”
穆成很开心地笑了，然后眨了眨眼，又困倦地合上眼皮，再没有睁开。
第二天上午，穆筱筱接到通知，告知她供者与受者HLA五个位点相合，符合捐献条件。她兴冲冲地赶到医院，却收到了何凉的消息：【成成走了。】
那一刻，穆筱筱只觉得浑身被卸去了力气，命运在打击人这块儿真是毫不留情，偏偏用这样的方式，让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她赶到医院时，穆成已经被送到了太平间。家属聚在走廊上痛哭，还未从悲伤情绪里缓过来，已经有人开始推售骨灰盒，完全不给人悲伤的时间。
穆靖国和何母情绪异常激动，不住地哭着，毫无说话的能力。何凉在他们身边陪着，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情绪，做唯一一个能够在此刻保持镇定的成年人。
周遭哭声密布，此起彼伏，穆筱筱只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与悲伤，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何凉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注意到了她，走过来抱住她，怕影响到她的情绪，让她赶紧回家，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穆筱筱埋在他的肩上，小声说：“医院说我的骨髓匹配。”
她感到身前的人明显僵了一瞬。
穆筱筱近乎自嘲地说：“你说，如果我早些答应穆靖国，早些做骨髓配型，成成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何凉垂下眼睫，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要这么想，这个世界上的事总是出乎意料的。你要这么想，无论如何、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是你的原因，他真的尽力了。我知道，你也尽力了。”
她是尽力了，可是结果还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尽力了也没用，很多东西，即使你拼尽全力也抓不住，这才是人生。
穆成的葬礼，穆筱筱没有参加。自他离去，她和穆靖国就真的再无牵连了。
父母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好多天没有缓过来，唯一有力气与理智处理后事的只有何凉。葬礼要面对的事情很多，还要和过来吊唁的亲友打交道。
何凉累得瘦了一大圈，眼底乌青密布，也在这个过程中被磨灭了悲伤。
穆筱筱这几天状态也不好，跟旅游局打了取消前往的电话。因为前期准备工作很多，酒店、游玩设施都已准备好，她又跟他们协商了赔款事宜。
所有事情安排好后，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缃色的综合楼前。时钟在不停地走着，细数着生命的时间，麻木不仁。
以前被困于这一小方天地，心心念念的只有上个好大学，然后奔赴美好的未来。未来的她重新审视时间，却发现，还是年少时过得轻松一些。
那时候的烦恼总是会被无限放大，放大到身体无法承受，如今看来，那些苦痛与现在经历的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从学校出来，穆筱筱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圈，意外地碰到了李忆。李忆似乎刚逛完街，挎着几个购物袋，神清气爽。
看到穆筱筱走来，她慌忙迎上来：“你怎么在这里？”
穆筱筱不知道她清不清楚何凉生母那边的事，没有解释，只说了声：“到处逛逛。”
“上次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有接？”
穆筱筱方才想起那通被扼杀在关机铃声中的电话，她后来看到是陌生号码，加之对方并没有再打过来，她也就没回过去，原来是李忆给她打的电话。
“抱歉，阿姨，忘给你回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过几天剧院有表演，你想不想去看看？”
她没细想，匆忙点了点头。
她们约在周日傍晚，远洋大剧院。
穆筱筱直到踏进剧院，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答应人家的。整场演出下来，演员们表演了许多越剧经典曲目。她还是听不懂，但是竟然耐着心听完了整场戏。
从剧院出来时，看到院门口围了好多小吃车，碰巧有卖鸭脖的。她要了两根，一边啃着，一边听李忆点评：“演祝英台的演员声音很好，表演真切动人。”她说了很多，过后又看了穆筱筱一眼：“这种油炸的东西要少吃，不健康。”
穆筱筱错愕地点点头，又听她说：“不过偶尔吃几回也没事啦。”
一下子让她想到了萧淑华。
曾经她也是这样的，让她少吃这些，不卫生，不过不经常吃倒是没关系。
穆筱筱的眼眶泛红，眼里蓄满水汽，她直接愣在了原地。李忆自顾自地朝停车场走，见她没跟上来，回头找她。
穆筱筱赶紧追了上去，跑到她跟前，忽然问她：“阿姨，我可以喊你妈妈吗？”
她知道这样问有些不礼貌，可还是问了出来，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内心十分忐忑。
听到这话，李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令穆筱筱更加不安。等她脑子转过来，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立刻笑着说：“当然啦。”
穆筱筱开心地笑了。
4月5日，穆筱筱去看望萧淑华。
她有一阵没过来了，碑前已经长满了野草。穆筱筱蹲下身子，把杂草一根根拔了，看着照片上的人，沉默了好久好久。
照片早已泛黄，是她从萧淑华为数不多的相片里挑出的一张，如今也打上了岁月的痕迹。她离开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恨穆靖国也很久很久了。
曾经以为，她会一辈子痛恨穆靖国，巴不得他不得好死。真到他失去至亲之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并未有多开心。
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就是她妈妈，她被人毁了婚姻，拆散了家庭。第二无辜的，就是穆成。他的出生，并不是他自愿的，甚至于穆筱筱都会觉得，他比自己更无辜。他还那么小，就被迫承受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一生痛苦。
穆筱筱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终于说出：“妈，我放下了，这次是真的放下了。”
年少时将与穆靖国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划归到她的对立面，恨之入骨，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仿佛除了恨，什么都没得到。
她失去了自己所能失去的所有，穆靖国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她不想再跟他交恶下去了。
看着照片上微笑的面孔，穆筱筱眨了眨眼：“妈，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现在和当年那个男孩在一起了，我还是很爱他，这一次，我会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穆筱筱俯下身，将白菊放在碑前，准备往山下走，一回头，就看到了从山下上来的何凉，刚从矮松那边走过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穆筱筱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下意识地躲到了不远处的松树后。
何凉捧着一束白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直到在她妈妈碑前站定。
“一直想找机会过来看您，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才过来，真是抱歉。”
“以前见面太匆忙了，像是对峙似的，大家都很尴尬。没能来得及跟您打声招呼，同您说说话，说起来还挺遗憾的。我没想到那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实在是太着急了。”
“筱筱她一路走来真的挺不容易的，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早些找到她，让她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不过还好，现在也不晚。她是个好姑娘，我也是真的很爱她，所以请放心地把她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我会给她一个家，让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阿姨，请您放心。”
何凉又说了许多话，穆筱筱却再也没听清。她没想到他会过来，说真的，还挺意外的。穆筱筱站在松树后面思考了半天，听到何凉喊她：“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从树后走出来，羞窘地挠了挠鼻尖：“你怎么知道的？”
何凉用下巴点了点碑前的菊花：“不是，你好端端的，躲我干嘛？”
其实穆筱筱也不晓得自己安的什么心理，只得硬着头皮说：“想听听看你在我妈面前说我什么坏话。”
“听着了没？”
“没有，你还算有良心。”
何凉笑了笑，牵住她的手朝山下走。
“你爸妈还好吗？”穆筱筱问他。
“说实话，不太好。”何凉说，“但是没有办法啊，成成他太辛苦了，也许离开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不用再经历那些痛苦了。”
“也是，他真的很不容易。”
“最近我会多往他们那边跑跑，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
“嗯。”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受不了打击。”
“我知道。”
这边离南法禅寺不远，何凉问她想不想去寺庙拜拜，她说好。
二人一路驾车前往南法禅寺，在禅寺外头的停车场停好车，两人一道下车。
何凉说要过去交香火钱，让她在这边等着。穆筱筱点头答应，站在禅寺门口的古樟前等他，目送他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朝对面走去。
他的背影高挺，一如当年那般清隽。穆筱筱瞧着瞧着，不觉有些晃神。
适时，南法禅寺的钟声敲响，肃穆而又庄严。黄袍僧人开始垂首叩头、吟诵经文，殿堂内传来不绝的经声。菩萨低颂，尘世香火，是尔流年，悉数化作过往云烟。
她看到他在不远处跟人说话，接着要了一张红布条，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待他走近，递过来一束香，穆筱筱伸手接过，好奇地问他：“你刚刚在写什么啊？”
“我不告诉你。”
她捣了捣他的腰：“哎呀，别这么小气，说说嘛。”
何凉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他挠了挠头皮，“一句祝福语。”
“什么祝福语？”
“穆筱筱，祝你岁岁欢愉，一片坦途，我爱你。”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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