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任撞见我在街头哭》斑筠

39、第 39 章

　　其实她撒谎了。

　　这是穆筱筱第二次遇到这种状况，上一次是事件发生的第三天。穆筱筱有开小夜灯睡觉的习惯，从小到大都这样，卧室里的助眠灯让她颇有安全感。

　　她从来不怕黑，曾经独自走在漆黑的巷子里也并无害怕的感觉。近来巷子里安了许多灯，她也没在意。

　　直到那天小夜灯突然坏了，一下子陷入黑暗，莫名的恐慌撅住了她，穆筱筱感到没来由地心悸，怎么都呼吸不上来。她双手握拳，支撑在床上，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摁开床头柜上方的顶灯开关，灯光照在她身上，那股子恐慌才慢慢消散。

　　但她以为那次是个意外，只是不适应不开灯睡觉，便没放在心上。

　　今天这一出，穆筱筱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今天的心悸比上次还要严重，并且完全控制不下来。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综合楼的灯还在亮着，被同学们戏称为大本钟的钟楼此刻亮堂堂的。门口流动的餐车蜂拥而至，车棚被大雪覆盖，梧桐树底下的积雪在昏黄光线映衬下变得发黄。

　　何凉回头看她，白皙的面庞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暖光，暖洋洋的。他的眉心微拢，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她：“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穆筱筱不想让他担心，十分笃定地告诉他。

　　何凉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漫天飞雪的日子里，给她带来温暖。他始终是炽热的，温暖的，明净的。他永远身处光明处，带着他明媚的天真，给予穆筱筱些微光亮与温度。仅仅只是丁点儿光明，穆筱筱便如获至宝，爱不忍释，所以她不想因为自己，将他眼中的光亮给磨灭。

　　她不打算告诉他。

　　“我要回家了。”穆筱筱说。

　　“嗯，我送你。”何凉走到她身侧。

　　穆筱筱慌忙拒绝：“不用，就几步路，没事的。”

　　但何凉明显比她更为固执，执意要送她回家。等她安全抵达楼道，他才放心地转过身，朝外头走去。

　　一路上，谁也没提方才闹别扭的事儿，仿佛从来没有这回事。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地闹别扭，又不知不觉地和解。他们的关系很不稳定，可又似乎特别牢固，一方无缘无故地生气，总有另一方不计前嫌地哄着，之后再也不提，毫不在意。

　　周六一整天，穆筱筱都在复习期末考。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她把错题集翻了一遍，在草稿纸上将重难点题型重新做了几次，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收起了错题集。

　　语文年级处发了考试必备选文整理以及必考字音字形题库，罗列得十分详细，免得大家再一篇篇翻找，化繁为简，省却不少时间。英语主要掌握语法和单词词汇量，所以压根不用复习。

　　穆筱筱在白天就把该复习的知识点都复习完了，夜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脑子里思绪繁杂，怎么都睡不着。

　　何凉每晚都会给她发消息，问她身体状况，即便天天见面，他还是放心不下。

　　穆筱筱每次都会在屏幕上敲击许多次，不想撒谎骗人，可又不想让他过分担心，敲敲删删，最后统统删除，回他一个没事，把手机放在一旁，重新倒回床上。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何凉给她甩来一张“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截图，附言：【我以为你在写作文呢，你回没事俩字的功夫，我高考作文都写完了。】

　　穆筱筱忍不住笑出声，再次回复：【放心啦，真没事。】

　　但她知道自己并非没事，她需要去咨询医生，并且这事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穆筱筱趁萧淑华出门逛街的空当，在手机里查询了半天，最后选定一家离她家比较远的三甲公立医院，在小区门口随意拦下一辆出租车，心情复杂地出发了。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让她极为不适。大堂里摆放着一家三角钢琴，崭新崭新的，却无一人上前弹奏，好像只是个摆设。

　　她忽然想到元旦汇演原本安排的钢琴弹奏，硬是被章老师给改成了小提琴，想到何凉说自己不会弹琴，一听就是瞎扯的，他这人惯于扯淡。穆筱筱匆匆扫了一眼那架三角钢琴，快步走上一旁的手扶电梯。

　　来到挂号的机子前，她又感到十分不安，毕竟看心理疾病还是让她有些微抵触。穆筱筱不知道应该选精神科还是心理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不管不顾地在机子上随意摁了一个，挂完号一直在诊室外头坐着，耐心地等待里头叫号。以为队伍会很长，结果没等几分钟，便轮到她了。

　　原以为诊室里头跟其他科室差不多，走进去才发现，心理诊室看起来跟家差不多，安安静静的。

　　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窗边是青灰色的沙发，沙发背后有一整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一溜儿专业书籍，医生在沙发前坐着等她。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诊室里头坐着的正是他们学校特聘、为他们每月进行心理疏导的那个年轻医生。医生叫辽远，见她缓缓走进，让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放轻松。

　　辽医生看出她一直紧绷着，开始用聊天的方式同她说话，语气温柔有耐心：“你怎么了？”

　　穆筱筱来时在心中做好打算，要事无巨细地同医生说，真到了她面前，又心生胆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但辽医生似乎很有经验，一下子读出她的心里活动，宽慰她：“放轻松，别紧张，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我们就随便聊聊天，不着急。”

　　穆筱筱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纷乱，缓缓启唇，开始详细地描述自己的症状，说完，她听医生问道：“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症状吗？”

　　穆筱筱摇头否认。

　　“那你出现心悸、胸闷的情况，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住吗？譬如转移注意力，或者学着放慢呼吸、放松肌肉，让自己平静下来？”

　　穆筱筱无奈地开口：“我试过，但是当我陷入未知的黑暗时，这些方法都不管用。我会一个劲地钻进莫名的恐慌里，根本出不来。第一回出现症状的时候，我感到浑身乏力，有些喘不上气。第二次要严重许多，心悸、胸闷、窒息，还有一种濒死感，那一刻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还会失眠，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辽远摇摇头，让她别紧张：“你怕黑是从小到大一贯来就这样，还是有过创伤性经历？”

　　穆筱筱认真地想了想：“应该都有，我习惯性开灯睡觉，但是之前有过一段不太好的经历，让这种害怕情绪加深了，有些反应过度，也有些病态，我感觉不太好。”

　　“我大概了解了你的情况，别担心。”辽远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告诉穆筱筱，“怕黑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令自己害怕的东西，大家都会对未知事物产生恐惧心理，有的人怕蛇，有的人怕虫子，你怕黑，其实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对恐惧的表现不一样，鉴于你有创伤性经历，我觉得你需要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可以经常过来找我聊天。如果情况加重的话，我会给你进行药物治疗。”

　　“好，谢谢医生。”

　　从手扶梯下来的时候，穆筱筱再次看到了那架钢琴，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天仙家也看到过，一直在客厅里摆着，但是从来没有人过去弹奏，想来他们都是会弹的，何凉铁定会。

　　她盯着钢琴愣神的瞬间，收到了何凉的消息，屏幕上，那座廊桥不断晃动，但她没有立刻回复。上了公交车，发现车上只有她一个人，穆筱筱随意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才慢慢划开手机屏幕——

　　凉：【我在你家附近，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带？】

　　她不想让何凉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也深知无法跟何凉商量，他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得顺着他来，因为无论你如何阻止，都干涉不了他的决定。

　　何凉就像《堕落天使》里头的何志武，净爱干强买强卖的活计，也不晓得他这脾气是怎么安安稳稳活到这把年纪的。不过何志武强买强卖是要逼人给他钱，何凉是上赶着送钱，这点还是不一样的，于是穆筱筱撒谎道：“我想吃冰淇淋。”

　　她之所以说想吃冰淇淋，不过是打算拖延一段时间，让何凉在外头转悠转悠，以免发现她不在家。

　　穆筱筱那时候以为全国各地都一样，一旦进入冬天，冰淇淋这玩意儿便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哪哪都找不到。后来到了朔城才发现，这地方一年四季都能吃上冰的，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她后来想，若是故事发生在朔城，那她铁定是骗不了何凉的。

　　不过即使故事发生在宁江，何凉也没着了她的道，他当即表示不乐意：“大冬天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冰淇淋？存心玩我，是吧？”

　　穆筱筱耐心回复：【我可没有。】

　　【行，我自己看着办，一会儿过去找你。】

　　何凉放下鼠标，开始收拾东西，一旁的沈熹舟不满道：“啧，才来一会儿就走，干嘛去啊？”

　　“买吃的去。”

　　沈熹舟立刻摆出一个狗腿的表情：“我要门口的煲仔饭，记得给我带一份。”

　　何凉甩甩手：“谁说我还要回来？”

　　“你！”沈熹舟气结。大冬天把他和吕涛约出来的人是他，放他俩鸽子的也是他。约人出门时口口声声说要学习，沈熹舟假模假样地带着一本英语练习册出门，却被他带到了网吧门前。沈熹舟当即白他一眼：“都说未成年不要进网吧，你家网不行吗？”

　　“行啊，我这不是想跟你们待在一块儿嘛。”

　　他装作呕吐的样子，双手掐在脖子上、弯下腰：“得了吧，你这话对小姑娘说说还行，冲我们说，我都快吐了。”

　　几个人嬉皮笑脸地闹了一番，个个都是未成年，最后还是靠吕涛同学的人脉，跟网管打了声招呼，才为他们开了间包厢，给放进去的。

　　沈熹舟写了几道完形填空，见其他两人都在打游戏，不满道：“你们都不学习的吗？就快期末考、学考了啊。”

　　吕涛丢给他一个“再装我就给你丢出去喂狗”的表情，何凉悠悠地说：“这话你问我，你觉得搞笑不搞笑？”

　　他“切”了声，自顾自地开始刷题，然后便看到何凉开始收拾东西，正准备跟吕涛吐槽，却见这家伙也不紧不慢地拿下耳机，说：“不玩了，我得去找我女朋友咯。”

　　沈熹舟摆出一副吃屎的臭脸。

　　何凉走出包厢，往穆筱筱家的方向扫了一眼，距离这块儿不远，只需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行。

　　路口停了许多辆餐车，烧烤、鸡蛋灌饼、糯米饭，一应俱全，车前围满熙熙攘攘的吃货。有一辆小吃车前人比较少，车子在冬日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何凉走到车前，发现是卖瘦肉丸的，他给穆筱筱要了一份，调酱料的时候特意叮嘱老板不要加醋。完事了，才慢慢悠悠地提着一碗瘦肉丸往她们小区走，边走边发消息：【我到了，下楼吧。】

　　穆筱筱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收到何凉的消息，心里一慌，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他走去：“你到了好长时间了吗？”

　　何凉没有料到声音是自身后传来的，转过身子，看到女生缓缓朝他走来，好奇道：“你怎么在外头？”

　　穆筱筱低着脑袋，她怕直视他的眼睛会被识破：“去图书馆转了转，想买些参考书来着。”

　　何凉倒也没在意，递过手中的瘦肉丸：“复习完了吗？”

　　穆筱筱伸手接过，点了点头，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在笑，水晶葡萄般的双瞳泛着如水的光泽，明澈、清朗。

　　何凉那时候到底还是太年轻，全然陷入那汪清泉，不知女生私底下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