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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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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虚空之中,仙雾缥缈,江烟穿着一身丝质的吊带长裙有些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手环抱着膝头,一手伸出去凭空虚虚一握。
那些如云团般聚在一起的烟雾,眼看着被她握进掌心,又似长出腿似的,匆匆从她指缝中溜出飘远。
江烟怔怔地看着飘远了那些的烟雾,神情有些怅然,道,“以前咱们灵魂互换都只有一天的时限,现在都已经过了两天了,却还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不到原体中去,应该是回不去了吧。”
说完,她扁了扁嘴,抬起头看向身侧。一片朦胧中只能显出一个大概的身影,白衣长发,负手而立,隐隐散出一些震摄人的气场。
江烟倒是不怕,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那人的回答,便伸手拉了拉她长及脚腕的裙摆,“那个...公主,万一...以后你只能用我的身份活下去,会害怕吗?”
静默了一会儿,身边的人终于动了动,紧接着,江烟就听见了一声叹息,“万般皆是命,能活着总好过就此烟消云散,留着命,没准以后还能换回来。”
这声音与江烟的一般无二,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沙哑,如低音革胡般,语调不高,不如清亮的古筝般受大多数人欢迎,但听得进的人,总会忍不住为之着迷。
还没等江烟接话附和,又听那人接着说道,“他奶奶的,什么时候死不好,非等到现在仗都打完了,才来取我的性命,本宫辛苦一场,倒是给你种了乘凉的大树。”
...
江烟闻言,有些心虚地扣了扣手指,公主这边倒是局势渐稳,但她留下的却是一堆糊涂账。
她家里破产了,不知是父母争权夺利终于把公司争垮了,还是被有心人陷害落入了圈套。
虎落平阳,连累江烟在娱乐圈的风评也一落千丈,无数真真假假的绯闻、传言都一股脑儿被爆了出来。无论认不认识,只要点进与她相关的话题,都会敲打键盘留下几句不堪入耳的话。
甚至,安保一向严密的小区也混进了黑粉,往她家门口送了不少死老鼠。
江烟轻咳一声。只顺着长公主的话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嘛,你是中州的长公主,理当身先士卒,这次也是为国捐躯,这可怪不到我的头上。那反正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了,你继续把你那边的情况跟我说说吧,省得到时候我被人给戳穿了。”
长公主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没再发脾气,只撩起衣袍,坐到了她的旁边。
江烟侧眸看去,再次感叹造物之神奇,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因为那人的美人痣长在了眉心,给外人的感觉便成了高傲又端庄。
她不自觉抬起手来,翘着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左眼眼尾,那里也有一颗痣,透着嫣红的颜色,让她的眉眼和一颦一笑都添了一些魅惑的意味。
长公主盘腿坐下后,理了理衣袍,道,“之前你已经去过好几次了,虽然每次时间不长,但你留下的那些治国律法都很有用,以后还是用这样的律法去帮阿时治理天下就行。
“此次,大齐投降之后,天下应该会太平一段时间,本宫身体受了重伤,你去了之后,可以借这个机会休养,退隐到朝堂之外,这样,那些固执守旧的老臣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争结束之后,那顾景策就该归朝了。他是母后懿旨钦定的摄政王,这些年固守边疆有功,但,他身份特殊,是为母后故土大夏国皇室遗孤。
“当年大厦被大齐灭国的时候,顾景策才三岁,年幼孱弱,因为跟母后沾了点九曲十八弯的表兄妹关系,被救回来后,寄居在我江氏皇城,也是无可奈何。可现在他羽翼丰满,难保没有复国的狼子野心,你一定要防着他,守好我江氏的天下,切勿让他夺了权势去谋自己私利。”
江烟起先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下巴抵在膝盖上,努着嘴,有些上学时听历史课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直到听见顾景策的名字,那被抱进怀里时看见的、被烧得绯红的耳根蓦地出现在她脑海中,这才将她散在眼眸中的光聚焦起来。
她歪了歪头,看向身侧,“那他不就是你的表叔嘛!你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吗?青梅竹马?”
长公主没有察觉她表现出的异常,自顾把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合拢,交握在一起捻了捻,声音紧了一些,道,“算不上,被救回来的时候,本宫还没出生。待本宫出生长大后,他不是泡在学堂,就是混迹在军营中,性格沉闷,做事却狠戾,我可不屑跟这样的...糙汉相处。”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下沉,鼻尖微颤,很有些不屑的样子。江烟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悻悻地小声嘀咕,“明明你自己也是打马纵驰,上阵杀敌的狠角色...”
长公主横了一眼过来,“你说什么?”
江烟摇了摇头,摊手道,“我没说话...你继续。”
“他比本宫年长四岁,但自打本宫能记事开始,他便已经参军了,还曾经...”长公主顿了顿,盖下眼睑,声音更低了一些,“还曾经在我父皇御驾亲征的时候,随伴左右。”
江烟觉得她话里的不喜并不单纯,似乎还夹杂了一些酸味,像是埋怨父母在自己和别的小朋友吵架的时候,只顾着维护另一个小朋友时那种莫名的醋意。
“父皇龙驭宾天之地,是在远离九陵皇城之外的边关,那时他身边亲近之人只有顾景策一人,只得把大军虎符交予他掌管。从那时起他便开始露出了自己的野心,母后薨逝之时,又把摄政大权交给他,还让我帮助他辅佐阿时坐稳皇位...”
江烟听出不对劲,“你也听政、也治军,为什么摄政大权不是直接交给你?”
长公主默了一瞬,江烟能感觉到她原本挺直的背脊垂了一分,再开口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有底气,“因为父皇驾崩之后,是母后抱着年幼的阿时坐在朝堂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同时也不得不忍受他们的刁难和嘲讽。女子从政让那些墨守成规、固执己见的老头子们万般不满,母后说,她不希望我也遭受那些非议。”
两性之间的不对等,向来存在。江烟享受了现代的自由环境,以及男女平等口号之下的社会进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古生古长的中州公主。
不过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摆脱这一切了。
等等...那不就意味着我要去经历这些糟心的环境了!
江烟一想到这里,瞬间挺直了腰背,目瞪口呆。她居然还在考虑要不要安慰长公主!明明现在更需要被同情的是她本人...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狗血抓马的电视剧,没有热血激情的漫番,连最精彩额小人书和话本也许都只有黑白的...
无父无母先不说,还要照顾一个小了十三岁的弟弟,还要在他能独当一面之前帮他管好一个国家,这挑战简直是顶了天的大!
江烟的亲生父母虽然早就貌合神离,对她也没付出过什么实质性的关爱,但好歹出了事还是会帮她解决一下的。可现在无论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上场,还得是打头阵的那种,这转变实在太大了。
“公主,我能不能...”
江烟心里有点打起退堂鼓,转头想要寻求一点安慰和加油鼓劲的话时,才发现刚才还坐在身边的人已然不见。
江烟心里咯噔一下,手撑着地,朝四周看了看。可周围都是浓雾,全然看不见有什么人影。
她尝试着唤了一声,“公主?”
远远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传回来,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虚空之境显得十分幽深。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江烟?长公主?”
还是没有回应,江烟心中猜测,大概是自己那个身体快要醒了,将长公主唤了过去。
江烟想,这样的话,我应该也快回到长公主的身体中了吧,这样轻飘飘的感觉其实也不怎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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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成华五年,从皇城九陵,一直到边塞关口,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一片喜气腾腾。
天下诸国混战多年,今年,紫薇金星终于显出了神威,还天下安定于万千百姓。
百姓们燃香敬谢上天保佑的也有;朝着北面叩谢九陵皇城中当朝皇帝和长公主垂怜的也有。
但更多口耳相传的是,摄政王英明神武,神机妙算,降服十万敌军的佳迹。
“听说距我们百里开外的龙首山那场仗打得可痛快了,摄政王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大齐的十万将士给闷在了瓮中,那大齐的领将坚持不到十日就递上了降书。你别说,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家床上,恍惚也听见那军营中欢歌载舞的声音哩。”
此地正是距离龙首山再往西二百里的芦城。
说话之人是城里小有名气的铁匠师傅,他手里正打着一把翻新的锄头,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口沫横飞。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这锄头主人,他看见铁匠的笑脸,也仿佛真的看见了那全胜场面,笑道,“摄政王以前就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军,用兵如神,十有九胜,威风得紧。”
“只要有他在,咱们中州就永远不会被外贼欺负了去!他就是咱们老百姓的福将!”
这话是将摄政王的地位拔到万人之上、万民敬仰的存在,锄头主人还有些避讳,应付着笑了两声,将话题绕开,“说起来,今年总算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连年战乱,大家都盼着能安稳地过个团圆年。这本是好事,但是铁匠却一下子收起了笑容。“哎,他们倒是能开心过年了,哪像咱们这儿,打了胜仗也这么死气沉沉的,要是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还留在这,我们照样过不了好年。”
锄头主人闻言,瞬间挺直了脊背,朝四下里看了看,确认四周都没有身披铠甲的士兵之后,才压低声音道,“ 郑老哥,你小点声,要是被上头听见,麻烦可就大了。”
姓郑的铁匠不以为意,一锤子敲在烧得通红的铁块上,“谁不知道那位已经躺了三天了,我看呐,悬咯。”
锄头主人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接话,匆匆放下十枚铜钱,撂下一句,“劳烦老哥,我晚点再来取”便走了。
郑铁匠冷哼一声,又是重重一击打在烧红的铁上,像是不屑于他人畏首畏尾、不敢说真话的样子。
锄头主人走后没多久,一对身穿红白盔甲的士兵便踏过门栏,闯入了郑氏铁铺的院中。
郑铁匠心下一沉,坊间传言竟是真的,这长公主的手下遍布全城,无论谁在什么时候、说了什么,都会被一一记录。
也许上一刻说了大不敬的话,下一刻立即会被抓进军牢。
他往后退了几步,举起手中的铁锤,大声斥道,“你们要干什么!朗朗乾坤,先皇可在天上看着呢,容不得你们胡来!”
为首的将领鼻孔朝天,将郑铁匠打量了两眼,不由分说吩咐手下,“来人,把他带走。”
直至被反扣了双手,压上囚车,铁匠还在高声大喊,“江烟一介女流,祸乱朝纲!文不成武不就!摄政王能兵不血刃收下降书!她长公主呢!城外流的血可把我们的庄稼地都染红了!她就是...呜呜呜。”
旁边的士兵随手扯了一块抹布将他的嘴严严实实地给堵上了。
嘴虽然堵上了,但是旁边那些商户、人家的大门却都偷偷拉开了一条缝,亲眼看着这一幕。
要不了多久,这一幕就会被传遍整个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