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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鸩酒 ...

  •   洛城的冬日难得接连遇到晴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是冷得很,芦苇荡里的芦花开了,一层层铺叠着涌向天际。云萝怀里抱着一捧芦花,从芦苇荡里挤出来,小黑狗转眼间变成了大黑狗,兴奋地围着云萝转来转去。
      赵玉朝甩着鞭子将羊群赶了回来,黑狗飞跑过去,左一下右一下将羊群围在一起,很快羊群在一人一狗默契的配合下顺利进了羊圈。赵玉朝关上羊圈的大门,伸出手摸了摸黑狗的脑袋。
      “大哥!”云萝笑着跑了过来,她没有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赵玉朝,这乱世其实真的假的有时候并不重要,珍视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赵玉朝看到云萝,有些欲言又止,云萝没有注意这些,逗着黑狗玩耍,“虎子!叫一声!”虎子是云萝给黑狗起得名字,这只黑狗也是奇怪了,对云萝的话言听计从。赵玉朝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魏周的来信告诉云萝,也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的事情总是两难全!
      夕阳西下,芦花飘荡,轻风拂过芦花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很好听,云萝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心里总会平静下来。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黑狗挨着她,长水河的河面驶过一艘大船,船上的号角响起,呜呜咽咽传得很远。
      云萝每次来赵玉朝这里都会带好些东西,有时候会再这里住上几天,以前是为了躲王家人,现在纯粹是喜欢这里。
      吃饭的时候,赵玉朝开口问道:“你和王家的婚事,真不准备考虑了?”说完抬头看向云萝。
      云萝有些不在乎,而是说道:“没想过!我反正不嫁给他!”赵玉朝皱了眉头,云萝却忽然看向他,“好端端的,大哥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你都已经十七了,我能不着急吗?你娘临终前的嘱托,我可是一刻也不敢忘!”赵玉朝叹气道。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好吗?我难得来一次!”云萝使了性子,眼看就要翻脸,赵玉朝无奈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吃过饭,云萝竟在书桌上看到《新政编要》这本书,惊讶之余便拿起书翻了起来,没想到赵玉朝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做了批注,甚至罗列了一些人物的名字。
      “大哥,你怎么也看这本书!”云萝拿着《新政编要》说道。
      “三弟做皇帝比我强,他能让人写出这本书,便足以证明!”赵玉朝感叹道,眼中没有丝毫的不甘心与嫉妒,对于皇位,也许生下来他便是太子,反而没有那么执着。
      “但愿他能成为那个百姓称赞的好皇帝!”云萝唏嘘,随着赵玉龙的继位,云萝心里却越来越担忧,自古以来,哪有留下废太子这个后顾之忧的道理,赵玉龙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越是没有动作,云萝心里越没底。“大哥,你想过没有,离开大玉,去其他的地方?”云萝试探性的问道。
      “云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能走!”赵玉朝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怎会不知道云萝心中想的什么,他很清楚,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大哥!”云萝还想劝他。
      “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赵玉朝说道,眼神是无比的坚定。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赵玉龙秘密派遣的使者带着一纸诏书,一壶毒酒来到了芦苇荡。赵玉朝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使者念着诏书上的内容。
      “……不思悔改,尚有谋逆之心,朕念手足,不忍责罚,然群臣激愤,朕深感痛心,特赐鸩酒,以留全尸!”使者终于念完了诏书上的最后一个字,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赵玉朝,冰冷地说道,“请吧!”说完身后的一位使者端着一壶酒走上前,另一位使者拿出一个酒杯。
      赵玉朝却是笑了,伸手接过酒杯,忽而仰天大笑,“荒谬!荒谬!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赵玉朝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现在只是一个羊倌,何来谋逆之心,赵玉龙要杀他,竟也要编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大殿下,请吧!您别让奴才们为难!”为首的使者还算客气,并没有强行逼迫赵玉朝。
      赵玉朝闭上了眼睛,就要喝下手中的毒酒,没想到这个时候,虎子竟然冲了过来,猛地撞翻了赵玉朝手中的酒杯,毒酒撒了一地,虎子挡在赵玉朝的前面,冲着面前来者不善的几个人,低声怒吼着,随时准备扑上去。
      “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畜生打死!”为首的使者受到了惊吓,冲着身边的人大喊大叫。
      虎子还没有完全长大,只有人的膝盖高,可是它完全不顾这些,眼看着几名使者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动起手来,虎子一定会没命。赵玉朝赶紧抱住虎子的脖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虎子,低声说道:“快跑!不要回来!”虎子却是低声呜咽,死活不愿意离开。赵玉朝狠下心,狠狠打了虎子一巴掌,将它推到一边,冲着它大喊道:“走啊!快走啊!”
      虎子立在原地没有动,使者冷笑一声,提着长剑就要上前,赵玉朝赶忙说道:“畜生不懂事,望大人饶了它一命!”
      “既然不懂事便留不得,动手宰了它!”一名使者恶狠狠地说道。
      虎子似乎察觉出自己救不了主人,在看到主人不断的命令它逃跑后,回头看了一眼主人,恋恋不舍地跑进了芦苇荡。
      “算了!算了!一个畜生而已,让它走吧!”为首的使者不想因此事耽误了正事,出声叫住了他们几个。
      虎子钻进了芦苇荡,一路飞奔着朝洛城跑去。
      而在家中的云萝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时孙少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着急地喊道:“云姐姐,不好了!出事了!”云萝心中咯噔一下,立马站了起来,焦急地看着孙少宇,“我刚刚听到摆渡的老头说,不久前看到几个人下了船,鬼鬼祟祟进了芦苇荡,不是像洛城的人,穿得像官服!”
      “这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你去找你姐姐,要快!”云萝连忙嘱咐孙少宇,说罢翻身上马,心急火燎地朝赵玉朝的住所赶去。
      云萝骑马跑到半路就遇到虎子,虎子看到她像是看到救星,急吼吼地乱叫唤,云萝不敢停下脚步,扬起马鞭,朝着赵玉朝居住的茅草屋跑去。
      然而一切都成了定局了,云萝进了院子,赵玉朝已经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而那些使者早已经离开。
      “来人啊!来人啊!”云萝踉跄地扑过去,抱起赵玉朝悲痛欲绝,“大哥,你醒醒,不要吓我,燕姐姐马上就到,你坚持住!”云萝颤着音儿,不停地呼喊着赵玉朝。
      赵玉朝撑着一口气,看到云萝后脸上挤出最后一丝笑容,他气若游丝地说道:“云……云儿,不要难过!”
      “大哥,你不要说话,你一定要挺住,燕姐姐……燕姐姐一定会救你的!”云萝抱着赵玉朝,声泪俱下,她害怕极了,为什么赵玉龙还是不肯放过大哥,为什么,云萝想不明白,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为什么!
      “不!你以后……若是见到宁宁,把……玉佩交给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赵玉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着。
      “大哥,我知道,我都知道,玉佩我一直收着,将来我一定会交给宁宁,你放心,你放心!”云萝哭着说道,眼睛看向外面,孙少燕还没有过来,她不能这样等下去了,“大哥,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燕姐姐,你坚持住!”
      “听我……说!”赵玉朝拽住云萝的衣袖,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饮下鸩酒绝无生还的可能,这鸩酒会生生折磨人三个时辰,让人痛不欲生。赵玉朝吐出一大口鲜血,抓住云萝的手,看着她,“听……你娘的话,答应她,嫁到王家。”
      “大哥,你在说什么?”云萝不敢相信,赵玉朝竟像娘临终前那样,同意与王家的婚事。云萝不知道的是,在她表明自己喜欢魏周后,赵玉朝亲自写了一封信送到雾隐门,然而这封信久久没有回音,直到一个月前,魏周回了信,信中只言片语却明确告知自己无意云萝,让她安心嫁人。赵玉朝不忍妹妹伤心,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大哥,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都答应你,我再不任性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来,我背你,我带你去找燕姐姐!”云萝不停地哭泣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将赵玉朝扛到肩上,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扛得动一个大男人。
      “云……不要白费力气了!”赵玉朝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芦苇荡,这个时节的芦苇荡真美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赵玉朝又看向云萝,心中却藏着无尽的遗憾,最后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云萝察觉到赵玉朝没了动静,当场愣住了,她不敢相信,扑在赵玉朝的身上,拼命地摇着他,“大哥,你醒醒,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云萝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然而赵玉朝再也听不到了。
      还没有进院子的孙少燕听到云萝那声痛哭,孙少燕知道自己来晚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子,便看见倒地不起的赵玉朝,还有失声痛哭的云萝。孙少燕跑上前,在握住赵玉朝尚有余温的手腕时,便知道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赵玉朝了。
      孙少燕一直强忍着眼泪落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呆坐在哪里,任凭泪水无声的落下来,虎子哼哼唧唧地,一遍又一遍用脑袋顶着赵玉朝,试图让他站起来,可是主人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燕姐姐!”云萝看到孙少燕,扑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大哥死在自己的怀中,却毫无办法。
      孙少燕只是呆愣地任凭云萝抱住她痛哭,像一根木头一般。她对赵玉朝的感情藏在心里,就像面前的长水河,默默的流淌,她如此聪慧的人怎会不知道赵玉朝已经知晓她的心意,可是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赵玉朝是正人君子,他没有挑明关系,可是孙少燕知道,这段感情最终的结果只会使这样,她不是不清楚,不是不知道,可是孙少燕固执地认为这世间所谓的天长地久哪里比得上一朝一夕的相处。
      芦苇荡在没有了赵玉朝的身影,那个总是乐观面对一切的贵公子就这样走了,芦花被风吹起,像是北方的大雪,纷纷扬扬。
      孙少宇心中堵得慌,难受极了,脑海中不断闪过赵先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他讲解书中的奥义,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地,赵先生手把手地为他指正,学堂的先生总是嫌弃他笨,可是赵先生却夸他很聪明,孙少宇想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生离死别这样的近,又这样的疼!
      云萝将赵玉朝葬在了刘氏的身边,母亲和大哥在这边塞小城举目无亲,如今将他们俩人葬在一起,也算互相有个照应。云萝跪在赵玉朝的墓碑前,眼睛哭得红肿,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云萝先后失去了两位至亲之人,她心如刀绞,为什么上天总是将她身边的所爱之人一个一个带走。
      孙少燕和玉儿眼中具是泪水,“姐!你不要哭了,你这样哭下去对眼睛不好!”玉儿声音哽咽,原本父亲也打算送赵玉朝最后一程,可是尚存理智的云萝告诉他,如今正是新帝登基的敏感时期,若是被赵玉龙知道了此事,少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萝站了起来,跪了许久,她的身子都有些僵硬了,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孙少燕手疾眼快扶住了她。云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低头看着使劲刨着赵玉朝坟墓上黄土的虎子,虎子一边刨着黄土,一边回头看着几人,低声呜咽,似乎在求众人帮忙。
      “虎子!跟我回家吧!他不会醒来了。”云萝轻声呼唤着黑狗。
      漫天的雪花纷纷飘落,似乎在诉说这世间的不公,云萝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把当初写好的信给赵玉龙,也许赵玉龙看在她的份上,会放过大哥一命,可是云萝却胆怯了,是她的自私酿成了今天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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