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九十六夜

183、逼嫁

　　春日的大雪一场接一场，没完没了地下着，刘氏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面馆的小老板日日提着东西上门探望，眼睛总是有意无意落在云萝的身上，云萝浑身的不自在，她本想将人赶走，偏偏母亲一副热心肠，每每看到他过来，总是让进屋里，嘘寒问暖的问个不停，指挥着云萝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
　　云萝站在廊下，托着下巴望着一片一片雪花落下，屋内母亲的笑声传来，伴着一声咳嗽，云萝没有进去，面馆的小老板在跟前，她不想进去碍眼。
　　“云姑娘……”面馆的小老板走了出来，看到云萝站在那里发呆，喊了她一声，脑袋立马低了下来，“我……我走了，大娘喊你呢！”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云萝进了屋子，母亲的脸色微沉，完全不复刚才开心的摸样，她略带责备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人家来了，你倒好也不进屋子招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是什么样子！”云萝低下脑袋，噘着嘴，哼哼唧唧地说道。
　　“你……”刘氏面带怒气，显然有些生气了，“你非得气死我！”说完猛然一阵咳嗽，云萝见状，赶忙去拍刘氏的后背，没想到刘氏一把推开她，“不用你管，我死了才好，我死了你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娘！我不喜欢他，你不要逼我嫁给他，如果非要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情愿一辈子不嫁人，求您了！”云萝说着跪在刘氏面前，她喜欢魏周，很喜欢很喜欢，刘氏明明知道，可是云萝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难道仅仅因为魏周的身份。
　　“好！好！你心中始终忘不掉他，如果他愿意为了你远遁江湖，离开那些是是非非的恩怨，甘愿做一个普通人，娘就答应你和他在一起！”刘氏盯着云萝说道。
　　云萝低下头，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问过魏周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只是他一次次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云萝一次都没有答应，如果他再问一次，云萝便会毫不犹豫地和他离开，去哪里都行，云萝相信他会保护她一辈子。
　　刘氏见云萝没有说话，摇头轻叹了一声，她闭上了眼睛，她很清楚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她必须在闭眼之前，促成云萝的终身大事，不然她没法给云萝的亲生母亲交待。
　　“你去写信，给赵玉朝，把他喊过来！”刘氏气若游丝地说道。
　　“娘，你把他喊过来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云萝不解，小声问道。
　　“我让你去，你就去！”刘氏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冲云萝吼道，云萝不敢不从，慌忙铺纸研磨，急急写了书信，又找了将军府的人，飞鸽传书给采石场。
　　次日晌午错，赵玉朝风尘仆仆地赶到云萝家中，一进门就看到云萝眼圈红红的，云萝抹了抹眼泪，上前一步说道：“还没吃饭吧！我和娘吃过了，灶上还有，我去热一下。”
　　“不忙！我先去看看大娘！”赵玉朝搓着冻红的双手，哈着气说道。
　　“我娘正睡着，待会儿她醒了再去也不迟！”云萝拦住了赵玉朝，将他带到厨房，倒了碗姜汤给他，又生火将剩饭热了热。赵玉朝来得急，接到云萝的书信，天还没亮，便骑着马一路紧赶慢赶来了洛城，早饭自然没吃，此刻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接过云萝递过来的姜汤，一气喝了底朝天，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和云萝坐在厨房边烤火边等着刘氏醒来。
　　赵玉朝还以为云萝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云萝告诉他，是刘氏想要见他，这让赵玉朝诧异不已，刘氏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这次竟会主动邀他过来，两人都不知道刘氏想干什么。
　　刘氏睡得很轻，赵玉朝进院子的时候，她便醒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将他喊过来。刘氏的内心也在矛盾着，身为云萝的贴身奶娘，她看着云萝长大，知晓云萝的脾性，可是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她管不了她了，只能将赵玉朝喊来，念在他们兄妹一场，赵玉朝的话云萝或许会听上几分。
　　刘氏的咳嗽声传来，云萝赶紧进了屋子，倒了一杯热茶，刘氏没有接，靠着枕头，整个人脸色都是苍白的，“让他进来吧！”刘氏轻声说着。赵玉朝进了屋子，拱手行了礼，“坐吧！”刘氏竟难得和颜悦色起来，她转头对着云萝吩咐道，“去把王记面馆的小老板也喊过来，娘有话对你们说！”
　　“喊他干什么，咱们一家人说话，一个外人过来算什么！”云萝撇嘴表示不满，站着没动，显然很不乐意。
　　“要你去，你便去，你这孩子越发不听话了！刘氏面带愠色，瞪了云萝一眼，赵玉朝看向云萝，连忙冲她摇头，示意她赶快去，云萝这才不情不愿地批了斗篷出门去。
　　刘氏叹了口气，对着赵玉朝无奈地笑了，“这孩子都是被我宠坏了，我的话她现在也不听。”刘氏显然话里有话，见赵玉朝没有说话，便直接问赵玉朝，“那个小老板，你应该见过，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赵玉朝对刘氏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认真想了一会儿，便如实说道：“我见过一面，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刘氏点了点头，直接说道，“那我就明说了，我想将云儿嫁给他，虽然有些委屈了她，可是后半生安稳些！”
　　赵玉朝听到刘氏这番话，又看到刘氏故意支走云萝，云萝明显不情不愿的态度，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感情还得两情相悦才行，若是云儿不愿意，自然不能逼着她嫁人！”赵玉朝话中显然偏向云萝，云萝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后半辈子自然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谁也不能再干涉她。
　　刘氏面上一笑，并没有生气，而是摇了摇头，“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要多，没有什么是比平平安安一辈子再好不过了。云儿前半生虽然花团锦簇一般，可那都是虚的，嫁给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比什么都强。我老了，身体不中用了，没几天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俗话说长兄为父，你们是亲兄妹，你是她的大哥，我若是那天撒手走了，你便要好好照顾她，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若非我这样，我是断断不会将你喊过来！”刘氏一气说了这么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乏起来，不停地咳嗽着，喘气声也粗了起来。
　　赵玉朝见状连忙将热茶端给她，刘氏抿了一口便将茶水推开，忽然她使劲抓住赵玉朝的手腕，眼睛瞪大，看着他，“老身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老身就是死了也无法闭眼！”
　　赵玉朝看向执拗的刘氏，内心有些挣扎，不得不说她们母女俩人性子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执拗，一样的倔强，可是看到刘氏满头白发，骨瘦嶙峋的双手，赵玉朝不忍心拒绝，“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云儿的亲生母亲也做不到如此，大娘，你放心，你所托之事，我铭记在心！”
　　刘氏苍白地脸色这才露出笑容，她连连称好，慢慢松开了赵玉朝。就在这时，云萝带着小老板走了进来，很显然云萝并不喜欢他，将人领进屋子，也没说让个座，倒个茶，就这么让人杵着。刘氏皱了眉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还不快请人坐下，倒茶来！”
　　小老板倒是实诚人，连忙说道：“不必了！我自己来便是！”说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熟络的样子竟像是自己家里一样。云萝不悦，背过身看向窗外。“这位是……”小老板这才注意到屋内竟还有一人，虽然刘氏生病的时候，两人在驿馆见过一次，可是那次匆忙，小老板低着头自顾着往外跑，并未留意那人长相，如今看到赵玉朝的模样，玉树临风，文质彬彬，随身身着简陋的青衫，可是身上隐隐贵气却令这间简陋的屋子蓬荜生辉，再看向云萝，生的容貌更是花容悦色，身姿绰约，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这是采石场教书的先生！”不等赵玉朝开口，云萝连忙拉着赵玉朝说道，动作显然有些亲密，小老板有些愣住了，眼中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
　　刘氏开口了，笑着朝小老板招手，“孩子你过来！”小老板放下茶杯，赶忙走到床前，刘氏又冲云萝招手，云萝赌气装着没看见，赵玉朝推了她一下，将她退到刘氏跟前。刘氏一手拉着云萝，一手拉着小老板娘，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满意，“我这女儿从小骄纵坏了，今天实在仓促，我便将她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她，疼惜她，千万不要让她受了委屈！”说着便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小老板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做梦都想娶云萝，可是云萝对他总是冷如冰霜，而且他自知云萝那般才情与容貌，不是他能妄想的，可是如今刘氏却打算将女儿嫁给他，着实让他惊喜不已。
　　“娘！你说什么呢！”云萝立即将手抽回，脸上满是拒绝。
　　刘氏却没有理会云萝，自顾自得地说道：“我请了赵先生过来，便是见证，以后我不在了，便让他做主操持你们的婚事。”
　　“娘！你又胡说，你的身体好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我谁都不嫁，就留在你身边伺候你一辈子！”云萝声音哽咽，眼泪汪汪的，次自从上一次生病，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都没办法下床，可是云萝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傻孩子！娘早晚有一天要去！到时候，只能将你托付给赵先生还有他了！”刘氏又看向小老板。
　　小老板连忙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娘！我一定会对云姑娘好，绝不欺负她，不让她受委屈！”
　　“娘……”云萝有些着急，可是刘氏却摆手打断了她，她看向赵玉朝，“赵先生，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儿。”
　　“大娘，你放心！”赵玉朝走上前答应道。
　　云萝惊诧地看向赵玉朝，她不知道刘氏给他说了什么，可是现在她是孤立无援，就这样草草将她的婚事决定了。云萝猛然站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滚落，有替母亲身体的担忧，更有自己满腹的委屈，她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夺门而出，外面的风雪“呼”的一声涌进屋子，刘氏一阵咳嗽。
　　小老板马上站起来要去追云萝，却被赵玉朝一把按住，他对着小老板说道：“你留下照看大娘，我跟着！”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屋外漫天的大雪落下，云萝仰头看着纷纷坠落的雪花，脸上的泪水被风吹落，只剩下侵入肌骨的寒意。赵玉朝追了过来，云萝背对着他，“什么也别说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他！”云萝的泪水如这雪花般飘落。
　　“三哥想让云儿嫁，云儿便嫁！”那时的云萝不过九岁，可是以前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她像一件物品，被人抛来抛来，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先是李岩，后是高庆佑，这次云萝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云儿，你母亲也是一片苦心，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特意将我喊过来便是让我劝劝你！……”赵玉朝还没说完，云萝便捂住了耳朵，满脸痛苦地看着他。赵玉朝有些心疼了，没在说下去。
　　“大哥，我不想再被人左右，我自己的命运，以前握不住，现在，我要自己握住！”云萝脸上的表情很是决然，她不会听母亲的话，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