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九十六夜

172、流放

　　一夜北风，天将亮的的时候，大雪纷至沓来。刘氏披着衣服坐了起来，云萝早早起了床，此刻正在厨房忙着煎药，母亲的病又犯了，半夜里便咳得不行，今早竟咳出了血，云萝忧心地整宿没睡。
　　吃了药，云萝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皱起眉头，“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赵姑娘他们歇在那个客栈，把银子还给她，咱们可不能乱收她的东西！”刘氏软绵绵地说道，她整个人依着枕头，眼圈乌黑，很没精神！
　　“娘，赵姐姐只怕已经过长水了，这会子早已经到对岸了，追不上了！”云萝的话没错，赵织梦他们紧赶慢赶总算赶在这场风雪前面过了长水，不然又不知在洛城耽搁到什么时候，如今北燕的局势不太稳定，赵织梦便想将生意的重心转移至大玉，此次便是前往大玉都城考察。
　　云萝将银票拿了出来，笑着说道：“她倒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这笔钱按理说我们也收得，毕竟当初在齐地我们也帮过她不少忙。”
　　刘氏没有再推诿，只是叹了口气，她怎会不知出门在外，没银钱傍身是何等艰辛，便叮嘱云萝好生收好银票。
　　云萝去钱庄兑了银子，先去孙家药铺抓了几服药，连带着将之前的银钱一并结清，这才松了口气，无债一身轻。云萝看着手中的银子，盘算着买些什么，眼前最要紧的便是被褥棉衣，母亲身上的棉衣还是别人穿剩下的，早已经不暖和了。
　　云萝在店铺里买完东西，正抱着出门，却看到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众人窃窃私语，朝着城门口张望，似乎在等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辆囚车缓缓驶了过来，里面的人低着脑袋，蓬头垢面，白雪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云萝对这种事情本就不关心，正要离开，却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听说这个人是废太子！”
　　“就是几年前被俘虏到北燕的那个太子！”立马有人接了一句。
　　云萝听到，浑身一僵，立马立住了脚步，努力朝着囚车看去，她慌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店小二，“麻烦小哥跑一趟，将东西送往城北竹林的刘家。”说着混乱塞给店小二几枚铜板，随着人群去追囚车了。
　　囚车停在了驿馆，几名官差打开囚车将囚犯押了进去，驿馆有地牢，这么大的风雪，想来要在洛城停留几日，众人围着驿馆看热闹，不一会儿几名士兵跑出来挥舞着棍棒将众人吓唬走。
　　云萝内心五味杂陈，她本不该去管这些闲事，可是心却莫名的悲伤起来，有些事情终究是她太过于单纯，很多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云姐姐！”玉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云萝的面前，她一连喊了两声，云萝才回过神，“你也来看热闹！”玉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尚有百姓没有散去，洛城不大，有点什么事情，大家都会跑出来看热闹。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听说这可是废太子！不知道真的假的！”云萝故作惊讶地说道。
　　“就是他，我以前还见过他，不过那时候我还小，没多少印象了！”玉儿说道，看到云萝不说话，便又小声说道，“我听爹爹说，他是极好的人，若是他当了皇帝，定是个好皇帝！”玉儿心思单纯，自小长在边塞小城，并不知道朝局险恶。
　　“这话可不能对别人说起，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说不定要掉脑袋！”云萝赶紧制止玉儿。
　　“云姐姐，我不会胡乱说的！”玉儿嘻嘻笑道。
　　孙少宇忽然从驿馆外面的树上跳了下来，拉起玉儿和云萝就跑，身后跟着几名士兵，大喊大叫佯装着追了几步，“臭小子别让我抓着你！”孙少宇不予理会，只是大笑着跑开了，跑了一条街几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呀！胆子真大，看我不告诉你姐姐！”云萝虽不明所以，可是也看出孙少宇经常干这种事情。
　　“云姐姐，你不知道，上次他偷看公主，差点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要不是我爹爹，早不知死八百回了！哼！”玉儿板起脸，不去理孙少宇。
　　“公主？”云萝一愣，随即便明白五年前自己前往北燕和亲，路过洛城住在驿馆的事情，当初她隔着车帘看到驿馆外面的树上坐着两个小孩，如今才知道那是少宇和玉儿，真是造化弄人。
　　“对呀！就是云萝公主，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孙少宇耸了耸肩，那日若是他看清了公主的容貌，必然便知道面前站着的云姐姐便是死去的云萝公主。
　　“快回去吧！这会子雪下得有些大了！”云萝拍了拍玉儿肩膀上的雪花，眼睛却望着驿馆的方向，漫天大雪飞扬，街道上囚车的车辙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众人各自散开了。
　　云萝回到家中，看到店小二已经将东西送了过来，胡乱整理了一番，便起身去煎药了。刘氏看到云萝进进出出的，可是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
　　云萝笑了笑，她不敢将废太子流放途径此地的事情告诉刘氏，免得她再忧心，“没什么事，只是我今早去城门口的客栈打听赵姐姐的去向，果真她昨天便离开了洛城，一时有些伤感！”云萝说的是实话，她先去了客栈，赵织梦昨天连夜离开了洛城，想来是不想打扰云萝再徒增事端。
　　外面的雪花越落越紧，北风呼啸地穿过庭院，院子外面的竹林飒飒作响。云萝依着门框，一身素衣，干净的仿佛天空飘落的雪花。刘氏的咳嗽声响起，“快进屋，外面风大，当心着凉！”刘氏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云萝。
　　云萝掩了门窗，心不在焉地上了织布机，她已经学会了怎么织布，不过却只会织最简单的花色，得空了便紧着织几匹，可是今天她却没了心思，织布机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吱呀声不似往日的紧凑。云萝忽然停了下来，匆忙下了织布机，找了一件厚衣服披上，作势就要出去。
　　“这么大的风雪，你去哪儿！”刘氏坐在床上喊道。
　　“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云萝头也不回头说道，一头扎进来漫天风雪中。
　　大雪絮絮扬扬飘落，街道上的不少店铺已经关门，云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到一家糕点铺子正要关门，赶紧走进去买了一盒，随后提着糕点朝着玉儿家中走去。
　　风雪很大，碎纸屑般的落下来，云萝在门口只等了一会儿，整个人都快冻僵，玉儿听到来人是云萝，急忙将她拉进屋中。孙少宇正围着火炉烤炊饼，看到云萝进来，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萝接过茶水，笑着说道：“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孙少宇没说话嘻嘻笑了，倒是玉儿略有些责备地说道：“云姐姐，你来便来了，不用带东西！”孙少宇闻言，急忙打开盒子，发现和昨天的点心一模一样，虽有些吃惊，却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云姐姐，一片好心，我替你收了！”孙少宇依旧笑嘻嘻的。
　　“上次来玉儿家中，空着手怪不好意思了，今日得空便来拜访一下！”云萝笑道。
　　几人说笑着，老嬷嬷进来换了姜茶，并没有离开，云萝抬头看了一眼孙少宇，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今天爬到树上，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云萝看似打趣，实则想从玉儿和少宇口中打听关于赵玉龙的事情，到底兄妹一场，云萝根本狠不下心来不去关心！
　　“什么也没看见！”孙少宇撇了撇嘴。
　　“不过，我倒是见过他长什么样子！”玉儿紧接着说道。
　　“真的假的？”孙少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寒玉。
　　“那年他领兵出关，悄悄住在驿馆，我在驿馆见过他，不过我爹爹不许我说出去！”玉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快说他长的什么样子？”孙少宇急不可待地问道。
　　“文质彬彬，玉树临风，总之不像是一个打仗的人！像个……”玉儿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有关废太子的信息，她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赵玉朝，想了半天才说道，“对了！像个书生，还是那种饱读天下诗书的书生！”
　　“这不等于没说吗？”孙少宇有些失望，书生长什么样子，他只能想到洛城书院的那群呆子，他以前也在那里读书，可是把先生气得七窍冒烟，书院更是搅得鸡飞狗跳，爷爷也不生气，问他可把该认识的字认完了，孙少宇点了点头，爷爷便乐呵呵地把他领了回来，读书做官，孙家压根就没那个念头！
　　“这么说，这个太子殿下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云萝感慨一句，把话题又拉回赵玉朝身上，老嬷嬷在后面默默注视着云萝的一举一动，云萝的那点小心思自然被她看穿，不过她有些疑惑，云萝为什么对这位废太子这般上心，难道单纯是好奇！老嬷嬷不相信这个，这么大的风雪天，提着点心，仅仅是为了听热闹？
　　玉儿果真又将话题转回赵玉朝身上，她压低声音说道：“听我爹爹说，他是被太子流放边关的！”
　　孙少宇不屑一顾地说道：“傻子都能看出来，坐着囚车来的，十成九成都是流放，我猜又是采石场！”
　　“你怎么知道？”玉儿有些吃惊。
　　“本少爷聪明啊！”孙少宇猜中之后剑眉一挑，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
　　“吹牛！”玉儿一噘嘴，笑着将一把瓜子皮扔到孙少宇身上，孙少宇并不生气。
　　“采石场？离这里远吗？”云萝连忙问道，又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突然，赶紧又补充道，“听少宇的意思好像去过哪里？”
　　“不远不远，也就一百里地，不过路不好走，骑马一天能到，我看这种天气，这群官差怎么也得等风雪停了！”孙少宇分析地头头是道。
　　老嬷嬷自始至终都在观察云萝，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云萝认识废太子，而废太子说不定也认识她，老嬷嬷又想起玉儿提过云萝老家是南方，跟着母亲前往北燕齐地投奔做药材生意的哥哥，后来哥嫂遇难，跟着母亲辗转流落到洛城，这些路线与那位已逝公主的路线几乎一致，如今她又费尽心思打听废太子的消息，难不成她是那位公主身边的什么人，又或者那位公主根本没死，就是她！老嬷嬷再次看向云萝，虽然云萝穿着打扮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可是举手投足谈话间，却是落落大方，隐隐有贵气。
　　老嬷嬷不动声色地将茶换上雨前龙井，又特意换上一套上好的茶具，孙少宇牛饮一般一饮而尽，玉儿没有喝茶，伸着手烤火。云萝端起茶杯，一手托着茶杯，一手用茶盖轻轻拨着上面的浮沫，随后细细品鉴起来，脱口而出道：“这茶好香啊！是雨前龙井！”随后又认真看了一眼茶具，眼底略过一丝惊疑。
　　玉儿有些吃惊地看向嬷嬷，这么好的茶叶，嬷嬷平日可从来没拿出来招待过客人，嬷嬷一拍大腿，扶着额头说道，“啊呀！糊涂了，老爷最喜欢喝这茶了，我拿出来，原本想着等老爷回来，泡给他喝，弄错了！”
　　“没什么大不了，云姐姐也喝得！”玉儿不想让云萝看出嬷嬷吝惜这一点点茶叶，赶忙打圆场，说着也端起茶喝了起来，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些茶水，反而更喜欢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