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及池鱼》悄悄飘飘风

16、亡因

　　宋莘文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又该如何自处？
　　顾泱骨子里流淌着南国的血，但时代的束缚却让他永远被困在了原地。
　　从古籍到史书，臣子最大的功德就是一腔忠勇。
　　烽火戏诸侯众人唾弃的是褒姒，商朝灭亡世人只议妲己勾走纣王的魂魄，安史之乱大唐三军不发要求玄宗赐死杨玉环，武则天执政后人却只在意她的男宠……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女子吗？褒姒于国亡之后被周幽王强掳入宫，玉环本是寿王李瑁之妃却被玄宗看上占有，武则天在位时政治清明国力强盛……
　　这本不是她们的错。
　　但这个时代却给她们带上了枷锁。
　　顾泱仰头，看着困住自己的一方牢笼。
　　他从前只觉得打仗胜利了，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所以他一心御敌，却看不到国泰民安外壳下的民生疾苦，听不见百姓的哀嚎，闻不到空气里弥漫的腐烂。
　　他成为了皇家的一柄剑，是一个有价值的物什，而不是一个人。
　　先祖如此，他亦如此。
　　顾泱突然觉得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去。
　　外面突然一阵骚动，杨平安慌慌张张摸进门来。
　　“谢潘安！快！”杨平安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牢门，“快快快！出来！”
　　顾泱被他拉着走，锁着手腕和脚踝的铁链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声响。
　　“再往前走一点就好了！”杨平安脚步不停，“有人来杀太守，现在整个太守府都乱了！”
　　杨平安把顾泱交给几个府里的守卫，小声嘱咐:“太守要的人，不能死。”
　　杨平安从见到顾泱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不是坏人，只当他是个无辜被卷进来的可怜人。
　　少年的善意没有由头却毫无保留。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顾泱反应迅速推了杨平安一把，箭矢牢牢钉入了身后的树干。
　　那几个守卫也被人捂住口鼻拖了下去，杨平安正提剑要砍，却被顾泱拉住。
　　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拜见将军。”
　　顾泱反应了两秒，试探着回答:“翟兄？”
　　翟修远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翟修远扬了扬手，手下立刻上前解开了顾泱带着的镣铐。
　　杨平安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你——”
　　翟修远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说完，手下一掌劈在他后颈，杨平安顿时软软倒下去。
　　“先出去再和将军解释。”

　　宋莘文气极，一拍桌案，厉声喝道:“顾泱呢！”
　　这句话一出来他就后悔了。
　　将领们窃窃私语:“顾泱？”
　　“是那个顾将军吗？”
　　“难道他来了？”
　　“顾将军为何会在曲州？”
　　宋莘文自知失言，深吸一口气:“都去找！”
　　顾泱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倘若他能够说动顾泱，将顾泱收入麾下，那么文朝兴盛指日可待。
　　“还不快去！”
　　将领们立刻回答:“是！”

　　周围黑漆漆地，众人走了好一会才到出口。日光照进来，刺得顾泱眼睛疼。
　　“密道没有被宋莘文封住吗？”
　　翟修远笑:“将军不知，这曲州城的密道是长葛州百姓修建的。”
　　为了以防万一，骆临海修了这么一条不在城防图上的密道，没想到正正好好帮上了顾泱。
　　他们在一间破旧的草房中落脚。
　　翟修远屏退众人，缓声说:“我接下来所说的事，将军要听清楚。”
　　“朝中有人和北人勾结，这其中势力不是我能调查到的，但将军可以。”翟修远落了一子在棋盘上，“城外有北人奸细，万万不可轻易放人进来。骆临海的死，就是跟北人奸细有关，他当时病重，命悬一线，可裘太守懦弱，听风就是雨，不是个好人选，而我，一介书生，却被他寄予厚望。有人叛变，有人隐退，也有人死去。我本是个大夫，救人为生，如今却要杀人救命。”
　　“裘太守不可委以重任。”翟修远低声道，“骆十三此人可用，虽是个小人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通敌之人有七皇子，需得小心其同党，七皇子之死怕是在拖延时间，南山陈富陈茂二人可疑，四皇子蠢蠢欲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起兵。”
　　“那七皇子几年前的假死是——”
　　“七皇子有断袖之癖。十一殿下年幼，七皇子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皇上想立十一殿下为太子，就必须除了七皇子，这个除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杀死。陈胜吴广起义号张楚，是因为楚国曾经流传过一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亡了，百姓却没有亡。”
　　“所以皇上这是在为十一殿下铺路。”顾泱顺着翟修远的意思说下去，“杀死七皇子，他的名声却会留下，成为后人造反的由头，但这又和他的断袖之癖有什么干连？”
　　翟修远的指尖无意识轻扣桌面:“倘若令尊喜好男色，将军会怎么想？”
　　顾泱想象了一下顾钦抱着一个大男人的样子，打了个哆嗦，立刻摇头。
　　“您会对他失去原有的敬仰，甚至会唾弃他。”翟修远笑笑，说，“七皇子太过谨慎，这个李禾祉却是他的软肋，皇上不得已才用出这一计，他派来的几个大臣也是为了验证七皇子是否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