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梅与大海的故事》花晓晨

18、错嫁

　　翻过了年，小云就十八了，按说到了说亲的年龄，可是因着小云是哑巴，所以来说亲的不是跛子就是瘸子。大海娘也一直不同意，她还记得当初日子好的时候发愿想让小云一直养在身边，可是队长说现在是女娃大了不由娘，上面政策规定适婚女子都要结婚。没办法，一家人就将小云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这日，有人来说亲，这次来的是个健全人，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听说李家有合适的闺女特意来看看。

　　大海娘见到了来人，是隔壁村的，叫王大强，人看着倒是精神。小云也见到那个人，也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意思。王大强看到小云，当即拍板要娶她。虽然小云是哑巴，但模样生得极好，又正当如花一样的年龄，怎么能不叫人喜欢呢？就这样，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这日，小云出嫁了。现在的李家不比以前，既没有淑梅成亲的排场，也没有小雨出嫁的热闹，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个人就嫁去了男方。大海娘一直觉得对小云有愧，所以偷偷拿出了自己仅有的嫁妆，一根简单的素银簪子，别在了小云的头上。只希望小云能一生顺遂，却不想，小云终是死在了这根簪子下。

　　小云满怀希望的嫁入王家，却不想那简直就是一个火坑。

　　王家一共三兄弟，都没娶亲，这次成亲的是王家的大儿子，足比小云大了十岁。王家还有一个顶顶厉害的婆婆，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小云嫁过去，每天白天去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还要给这一大家子人做饭，一个人料理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忍受婆婆的谩骂。每当这个时候，小云的丈夫王大强都当作没听到，由着他老娘跳着脚的骂小云。

　　小云有苦说不出来，只能一个人默默流泪，也不敢告诉家里。就这样，王家以为小云好欺负，慢慢胆子开始大了起来，最后居然开始打起了小云来。小云只有在夜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擦眼泪。

　　这日，小云下地回来，正在灶上做饭，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小云一回头，居然是王家老二，人称王二狗的。小云吓得不轻，急忙挣脱出来，往门口跑去，结果王二狗欺负小云喊不出来，拼命追上去，扯过小云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可怜小云想跑跑不掉，想喊喊不出，只能流泪。

　　正在这个时候，王大强扛着锄头回来，看到媳妇被欺负，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就一锄头下去敲在了王二狗的头上，王二狗捂着头转过身倒在了地上。王大强一看，自己下手打死了自己的弟弟，也怕得不行，赶紧哆嗦着把锄头丢到一边。王大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王二狗，直接呆住了。还是王家婆婆听到动静，冲进来，哭喊着把王二狗给抬床上去了。

　　从此，王二狗变成了瘸子，更不好谈媳妇了。王二狗还一口咬定是小云勾引了他，小云急急的打着手势为自己辩解，王家一家都当作没看见，把小云急得直跺脚，可王大强却一直低着头，也不为自己媳妇说话。

　　而小云则被贴上了另一个标签，水性杨花。王家婆婆骂小云骂得更厉害了。王大强因为伤了自己二弟的缘故，更不敢护着小云，甚至开始和小云婆婆一起打骂起小云来。

　　小云的日子更苦了。

　　直到这日，小云在地里晕倒，被抬回家，赤脚医生搭脉一看居然是喜脉。王家看在小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才收敛了许多，不过打耳光还是家常便饭。小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堪重负，最终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生产时又遇到难产，险些生不下来，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小云也快没了半条命，终日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王家婆婆一看，小云生的是女儿，脸拉得老长，“搞了半天生个赔钱货，有什么用，浪费我家粮食。”王家婆婆对着刚生产完的小云大骂。可怜小云才生产完，全身没力只能在床上躺着听着婆婆的骂声默默流泪。

　　后来，王家干脆就不给小云拿吃的了，说要把之前怀孕吃的粮食省回来。小云生产完全身无力，没法下地，只能一直饿着。没吃东西就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王大强看在孩子的份上，端了米汤进屋，王家婆婆看见就大声吼到“你敢给她拿东西吃，我打断你的腿！”

　　王家婆婆年轻时就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平时强势惯了，几个儿子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思。王大强不敢说什么只好推说孩子饿，给孩子喝点米汤。王家婆婆听了这话，才没出声了。

　　小云每天就指着半碗米汤过活，因为女儿还要喝一半。本想等能下地了就自己煮点东西吃，不成想，意外来得太快。

　　这天，王大强又给小云送了一碗米汤进屋，然后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小云用勺子给女儿喂完米汤，刚把碗送到嘴边，还没开始喝，王家婆婆就进来了。

　　“好哇，统共一碗米汤，你还偷喝，不给奶娃子喝，你就那么饿吗？饿到要从奶娃子的嘴里偷食吃了？”说着，抄起门后的扫帚就往小云身上招呼，也不管小云怀里还抱着孩子。

　　小云吓的赶紧将孩子护在怀里，手一抖，剩下的半碗米汤全撒地上了。王家婆婆一看，更生气了，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偷食，我叫你浪费我王家的粮食。”

　　小云就这样坐在床上，抱着女儿，受着王家婆婆的打。终于，王家婆婆打累了，扔下扫帚恨恨地出门去了。

　　晚上王大强刚回家，王家婆婆就凑上去恶狠狠地说“你还好心给她拿吃的，她今天只顾自己吃，把奶娃子来饿着，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呀，就是一个丧门星。你还可怜她，哼！”

　　王大强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房里对着小云就是一个大耳光，直把小云打得头嗡嗡作响。小云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终于，小云好不容易熬到能下地了，趁王家不备，带上孩子就跑回了娘家。

　　小云一回到淑梅家，眼泪就流个不停，不断地用手比划着她在王家的种种。虽说小云不能说，但是淑梅他们长期和小云生活，大概就能知道小云的意思。大海娘把小云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儿啊，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啊，他们就是欺负你是个哑巴呀！可是即便是个哑巴，那也是爹生娘养，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呀！”小云更是在自己娘怀里哭个不停，似乎要把所受地磨难都通过眼泪流出来。淑梅也在旁边抹着眼泪。

　　小云回了娘家，开始几天，王家不管不问，直到后来王家婆婆被家里和地里的活累得直不起腰，才想起叫王大强去把小云接回来。王大强听了他娘的话，拿上几个土豆就来接小云了。

　　王大强一到刘家就给小云跪下了，一边扇着自己耳光，一边说“娘，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娘打小云我护不了她，小云生了孩子也吃不饱，我确实不是人。小云，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出气，怎么打我都行，我绝对不还手！”

　　“怎么？你还想还手吗？”大海娘大怒。

　　“不是，不还手，娘，你要想打我也行，你打吧，打吧”说着跪着来到大海娘跟前，拉起大海娘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小云是你媳妇，你不护着她还和你娘一起打她，你说你这干的是什么事儿”大海娘怒气冲冲地道。

　　“是，是，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这次回去我绝对不打她了，也不让我娘打她，你看行不行？”王大强哭着说。

　　大海娘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小云，小云没有任何表示，只一心哄着怀里的女儿。王大强看到这种情况立马跪着膝行到小云脚边。

　　“我不是人，我护不住我媳妇”王大强一边扇着自己耳光，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一边说着“小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保证我再也不打你了，否则，就让雷劈死我。小云啊，你看我们女儿还这么小，她可不能没有爹呀，你就看在女儿的份上原谅我吧。”

　　这话才是真的说到小云的心坎上了，小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大强，最后还是不忍心，和王大强一起回去了。

　　这是淑梅最后一次见到小云。

　　不到一年，就传来了小云的死讯。

　　大海娘和大海爹接到消息立马往王家赶，终是连小云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看到了小云的坟头孤零零地坐落在野地里。

　　大海娘伤心过度，当即昏了过去。回到家又哭了好久，最后眼睛留下了迎风流泪的毛病。

　　后来听说是因为王家要给王二狗娶亲，但又拿不出钱，最后把主意打到了小云唯一的嫁妆--那根素银簪子上。小云不让，在拉扯中被人推倒在地，磕到了头，当场就断了气。王家看到闹出了人命，故意封了消息，找人急急的就要埋人。最后又怕李家问起来不好交待，才在出殡以后传了消息回来。可怜小云这一辈子，经历过种种磨难都坚强的活着，却不想最后居然死在自己枕边人的亲人手上。

　　那年，小云刚好二十一岁，正是如花一样的年龄，却不想早早的就撒手离去。也许，对小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娘，小云小姑长什么样？”一声孩童的声音将淑梅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小云小姑长得可漂亮了，手也可巧了，小时候啊，阿芳的衣服，裤子，帽子都是小云小姑做的，小云小姑可疼阿芳了呢！”淑梅温柔地哄着身边的孩子。

　　“老李家的，涨水了诶！快点出来呀！”一声惊呼声突然回响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空中。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是哭着写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