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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资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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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把丹阳放在医馆的病榻上,胡子发白的老大夫欲揭下她的面纱被墨画止住。老大夫在仔细给丹阳把了下脉翻了翻眼皮后方定下结论:“饮食不当,作息不规,内火攻心”
沈卓淡漠地看了眼一旁的墨画,不语。倒是他手下的人开始批判起墨画来,一个道:“饮食不当?作息不规?诶你这小婢子就是这么伺候你家小姐的啊”
“就是,把你家小姐伺候成这样,小心被卖去勾栏里接客了”
“哈哈哈……”几个士兵笑做一团。
沈卓剑眉微拧,眼风凉凉地往身后轻轻一吹,后面的笑声立即戛然而止。沈卓留了两个手下在医馆守着丹阳,然后便走了。
丹阳身子虚弱,在医馆一直歇到傍晚午后才悠悠转醒。
墨画使了银子让医馆的药童帮她们熬药,丹阳一碗苦闷的中药下肚后,精神才稍微清灵些。她想起那个结实稳重,令人眷恋的胸膛,不由问道:“墨画,是谁送我来这里的”她想肯定不是她在做梦,画儿虽是练家子,但要托抱起她到这医馆还是有些难度的。
墨画道:“是沈卓沈将军,今天沈将军和他的破狼军班师回朝,您刚好就晕倒在路中间,幸好遇到他,把您送到了这医馆,不然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且沈将军看着就是个嘴严的,不然要是被别个人知道您当街晕倒在地,那不到一刻钟定会在京都传开了。”
“那个冷面将军?”丹阳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张好看得有如鬼斧神工雕刻,却冷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脸。
竟是他!怎么看也和温暖挂不上勾啊……
沈卓离开医馆后,到安置点把破狼军安置好后便进宫面圣。
在御书房待了近一个时辰方出来。沈卓抬头看了看西边的日色,出了宫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转道去了令国公府。
令国公府门口,一个衣服华丽,模样粉嫩的孩童在台阶上跳来跳去,他每跳一下,在他身旁随时准备护住他的守卫的手就抖一下,守卫看着他,语气可怜地道:“小少爷,你可当心点呀,这阶子没什么好玩的,要不咱们进府里去玩别的”要是一不小心摔到碰到什么的,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男孩跳到第三个台阶回过头来,用力在守卫伸出的手臂上拍了一下:“我就不,我就要在这里玩”
他说完就要继续跳,然还没回过身余光就见一只棕色高大的马儿停在他家门口,他的眼睛往马上一看,可可爱爱的脸上立即露出兴奋的颜色:“叔叔”
男孩立即从第三个台阶上一跃跳下来,跑到马下,仰着头看坐在马上的男子。
沈卓如水的眼眸染上点点笑意,他身姿矫健地跳下了马,弯身一把把男孩抱起来往国公府里走:“你爹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到门口来玩,你怎的还来”
男孩道:“府里闷得慌呀,又不能大声说话,不然吵醒了妹妹,她又要哭了,她一哭我就要烦死,耳朵差点给她哭聋了”男孩一副小大人念念叨叨的模样。他想,比起他妹妹那震耳欲聋的哭声,他宁愿得他爹几句唠叨的好。
沈卓闻言脚步顿了顿,诧异道:“你娘生了?”他有侄女了?
男孩点头:“是啊”
沈卓是令国公的幺子,他的头上只有一个将来要承袭令国公爵位的哥哥。
他哥成婚多年,已育有两子。而他在他哥成婚后不久就搬到皇上赐给他的府邸,偶尔才过来。
他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女在他去北境前还好好地待在她娘肚子里,没想到这就出来了。
也是刚好他一出宫就到这里来,不然还不知道。
沈卓抱着男孩继续走,耳边就听他扁着小嘴道:“自从生了妹妹,爹娘就不要我了,他们不肯再让我睡在房里了,每天晚上都把我赶去偏房。我讨厌他们”
“叔叔,我不要跟着他们了,你带我去将军府好不好?”
沈卓差点被他气笑,他道:“你自己去问你爹”
男孩扁着的小嘴撅得能挂个油瓶:“好不好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问他做甚。”
国公夫人曹氏一听下人说小儿子回来,忙走出来看看。
“母亲”沈卓把沈厚宇放下来,叫道。
曹氏让下人把孙子带到别出去玩,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那么丰仪俊朗,贵气风流,就是比离家时瘦了。
外人都羡慕她这个儿子,年少有为,不足弱冠就坐上将军之位,可于她而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战场刀剑无眼,胜负难知,赢了是荣誉,败了却是连命都没有了,她不求自己的儿子能成龙成凤,只求他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好好的就好。
“今天刚回”沈卓走到曹氏身边代替下人的位子扶着她的手臂。
曹氏眉眼心疼地道:“在北境肯定吃不好吧,晚上就留在这里吃吧,娘让厨房都做些你爱吃的菜肴。”
沈卓俊美的五官满是温顺,连周身的气息都似乎有了温度:“好”
令国公和沈卓的大哥沈鸿听说沈卓凯旋而归,俱都回来相见,三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小不点聊了半天后便开了晚饭。
这顿晚饭令国公府吃得一派其乐融融,唯一令曹氏遗憾的是这顿饭还不够团圆。因两个媳妇都缺席了。一个是还在坐月子,一个是还不知道在哪个旮瘩角,未见人影。
丹阳回到皇宫时天幕已经黑了,宫灯四起。她已经好多了,墨画给医馆留了银子,吩咐他们明天后天再给她熬两次药,然后派人去拿回宫里给她喝就好,如此,甚是方便省事。
墨画扶着丹阳回到月华殿,没想到朱灏竟在这里。只见他背对门口,负手而立,小喜子小乐子,月华殿的一众宫女全都跪在地上。
朱灏听到声音转过来,看着丹阳的眼眸含着火光。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从登基以来,他每次看到丹阳不是在喷火就是处在喷火的边缘。他道:“你今天去哪里了?朕不是跟你说了以后要老实待在宫里不许出宫,你当朕说的话是耳旁风吗?”
“你…做什么是这个样子?”
朱灏一见到丹阳就只顾着喷火,他明明跟她说了要待在宫里哪儿也不许去,他派暗卫监视了她几天,见她也确实是乖乖地待在宫里啊,哪曾想他撤掉了暗卫没几天她就翅膀硬了,敢偷溜出宫了。
明明皇宫门口的守卫都得了他的命令,不许放她出去的,他可真没想到这些年她给人造下的心理阴影比他这个皇帝的命令的威慑力还大。要不是他母后身边的嬷嬷刚好经过那里,他竟还不知道。
是以当他忙完,到月华殿里等了半天还不见她回来,心里的火越发旺盛,只等她回来才找得到发泄的口。
可这会儿待到说完他吃发现丹阳的脸色不太对,苍白苍白的,连往日樱红粉嫩的唇瓣也没有了血色,他不由心里一颤。
这是出什么事了?
丹阳挣开墨画的手,站直身子,努力想摆出平日的气势,她道:“没什么,本宫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皇宫是我的家,我在我自己家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父皇都不曾管过我,现在用你来管?我就出宫了怎么着,你能奈我何?”
丹阳说着,嗓子又发痒,她一个没忍住又咳了一声出来。
她想肯定是被朱灏气的。这朱灏一看到她就喷火,她看到他心情又能好到哪去?
朱灏被丹阳的一声咳嗽吓得心里又是一颤。他见惯了她嚣张霸道,目中无人的样子,却极少看到她这般虚弱无力。
虽她努力强装无恙,但那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和平日中气十足的气势相差甚远。
朱灏想,看在她这么昏然欲倒的份上,他就暂时不和她计较了:“行,朕奈何不了你”又对墨画说道:“快扶公主进去休息”又对跪在地上的小喜子命道:“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给公主瞧瞧”
丹阳原往寝殿里走的脚步一顿,回头道:“不用,本宫哪有什么事,要真有,那也是因为你在这里,给你膈应出来的。”
“你……”朱灏气得甩了甩龙袖,转身就要走出月华殿,然临走前还是舔着脸吩咐月华殿的下人道:“你们都警醒着点伺候好公主,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月华殿的宫女奴才齐齐扣头:“是,皇上”
丹阳经过了这次,知道要爱惜健康了,也知道良药苦口,药虽苦,要喝了才好得快,于是墨画拿来给她的药她都乖乖入喉,加上有足够的休息,没再和一众宫女奴才玩闹,几天之后,她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美好降临人间。
丹阳一大早又拉着墨画出宫闲逛。一身大红简便的裙装衬得她又美又飒,额前的金色流苏额饰使她更添了几分倾城婉约之感。
然,如此之美,沿路认得她的那些纨绔子弟还是对她避之不及,尤其窥见她环在腰间的那根艳丽长鞭,眼珠子更是后怕地缩了一缩。
丹阳大病初愈心情好,便不和他们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目光一转,见前方围了好多人,似有什么热闹,她忙快步挤上去。墨画无奈,只得紧随其后。
在人群中间,有几个男女拿出看家本领在耍杂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火把,嘴里含了口酒往上面均匀地一喷,那火把突然就如火龙一般燃得老长,引得围住的观众兴奋地嚷道:“好!好!”
一个身子柔韧至极的女子单腿着地,另一只脚呈一字马抬起,两手缓慢而准确地往头上和脚上叠碗,当叠到第八个,手够不到时,改用投,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要准确地投到投上和脚上,还不让原来叠好的碗掉下来,那难度可想而知。于是女子每投准一个碗,就收获了一众叫好声:“好!好!太棒了!”
另一边,一个男子从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摸出一条棕色花纹蟒蛇,那蛇足有碗口那么粗,男子把它放到地上,吓得靠得最近的十几个观众都尖叫起来退开。
“啊!蛇啊”
“快走,有蛇,我们不看了”
“啊,吓死人了”
眼见围观人群就要跑光,男子连忙安抚:“大家不用怕,我这条蛇很乖的,它不会咬人,还会表演呢,不信你们看。”
男子拿了一个哨子放到嘴边吹起来,那蛇一听到哨子声,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身子开始立起来,边立边随着哨子灵动跳跃的声音扭动起身体。
围观的群众向来对蛇的印象就是可怕的,会咬人的,哪曾见过这般会立起来,会跳舞的。那先前跑走的观众也都走回来观看,纷纷拍手称奇。
杂耍的几人见表演效果达到了,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拿着个铁盆到围墙群众面前求赏。不少看得尽兴的人都大方拿出铜板扔到盆里。当男子走到丹阳面前时,她想着以这般杂耍表演讨生活的,太不容易了,便示意墨画也扔点银钱下去。
男子拿着铁盆走了一圈,收获颇丰,那盆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钱。几个表演的男女见了眼角眉梢都情不自禁地染上了笑意,他们更有干劲了。然他们还没高兴多久,人群中一个矮小的男子突然冲到拿着铁盆的男子面前胡乱抓了两把,然后撒腿就跑。
喷火龙的壮汉最先反应过来,他把手里还带着火星的火把扔了出去,一下就打中矮小男子的后脑勺,其重心不备,被打得摔趴下来,杂耍的几个男女立即扔了家伙齐齐上去把他制住。壮汉道:“好你个小子,敢偷钱偷到老子头上来,看我不把你的手打断”他说着就抡起拳头往矮小男子的手臂上砸了几下。
矮小男子吃痛,神情痛苦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啊”
“哼,玩笑?那这个玩笑你还是和别人去开吧,我们几个才不屑和你开这等玩笑”原来吹哨子的男子掰开矮小男子紧握的手,把方才被他抓去的钱都拿出来放回铁盆里。对瘦弱的男子道:“把这些钱都装进袋子里,别又给人偷了”
“好”
方才叠碗的女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却是不小,只见她用了巧劲把矮小男子的手背到背后制住,然后只身压了上去,矮小男子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劳动成果差点就这么被人给偷了,杂耍的几人,气无可气,干脆把矮小男子暴打了一顿。
他们打得太狠,那被打之人又是小偷,围观的人群中没有人想上去阻拦,连丹阳也不想。她遥看着被压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只啧啧唏嘘两声:谁叫你这么不讲道义了。
就在这时,人群之外突然一个声音喝道:“你们在干什么?”紧接着一群身着金色铠甲的官兵拥过来把杂耍的几人围住,其中一个官兵把杂耍几人和矮小男子分开后,看向某一处道:“将军,就是他们在闹事”
他这一开口,忽的就引起丹阳的兴致。她顺着官兵说话的方向看去,将军?是哪个将军?会是沈卓吗?
在一群官兵的最后,一个同样身着铠甲,身姿如松,姿容无双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每靠近一步,丹阳就听到人群中的女子们倒吸一声。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令人着迷的资本,那般疏朗如月,俊美如雪的面容,若是她自制力稍差,只怕也是会沉沦进去。
沈卓走在人群中,感受到一抹不同于其他女子痴迷的探究目光,他目光灵敏地寻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混迹在百姓之中的丹阳公主,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正视几个闹事的男女。
他自北境凯旋而归后,皇上嫌他太过清闲,给他委派了每日携破狼军巡逻京都,加强治安的任务。方才巡到这里,原以为只是在杂耍表演,没想到刚要到别处就爆出打人的声音。
一个官兵狠抓杂耍大汉后颈,把他抓到沈卓跟前道:“将军,方才就是他在打人,咱们要是晚来一步,只怕人就要被他打死了”
“冤枉啊官老爷”大汉又是被抓后颈又是被压弯身,他费力地抬眼想要去看这些官兵的头儿,他道:“是那个家伙想偷我们的赏钱,小的就教训他几下而已。”
“他偷你们的钱?”沈卓指着被打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矮小男子问道。他一开口,那低醇清洌的嗓音就如同尘封多年的美酒一朝打开一般,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丹阳在此之前从没发觉自己是个音控,然而在此时,沈卓一开口,她发觉自己已经小醉了。她在心底诧异,天底下怎么会有怎么好听的声音?
就在丹阳两耳微醺,摇摇欲坠时,突然感觉脚上好似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她本能地低头看去,而后双眸瞪大,放声尖叫:“啊,蛇啊,蛇,画儿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