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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举止怪异的老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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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天空仿佛马上就要坍塌,田野尽头与天边相接处隐约能看见有几颗星子在闪。
没有月亮的夜晚什么都看不清,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笼罩下,林谌却无比清晰地看见田埂那端有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正迅速朝自己飞奔而来。仿佛只有几秒,又仿佛已经长达一个世纪,那个黑影的手已经掐上了林谌的脖子。
可是下一秒,那人却又突然拽着林谌的衣角跪倒在他的面前。模糊的黑色面孔流出血来,接着越流越多,整张脸都被血液包裹住。
“救救我,把我带出去!”
“你是谁?”
“我是代码人的意识体…我叫…”
声音突然就听不清了,或者说是被咕噜咕噜的水声吞没。不仅仅是声音,确切的说是林谌面前的这个人,都活生生地被那团血吃干抹净了。
天空突然开始扭曲,好像一只布袋被人撕开了口子,黑色的脓水往里灌,瞬间淹没了一切。
下一秒,林谌从梦里惊醒。
这已经不是林谌第一次做这个梦了,最近一个月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都会被拉进梦里的场景,有的时候是在海边,有的时候在废弃教学楼,但无一例外的是每次都会有同样的黑色身影向他求救。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林谌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低矮小门,思考再三还是尝试着推了一下。
门嘎吱一声,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然后整个地掉了下来。
房间里的人应声站起,在扬起的尘土里与林谌对视。
陆渐坐在床上,手上捏着一把手电。他似乎也是刚到不久,鞋都没来得及脱,脏兮兮的鞋在地上留下几道黄泥痕迹。林谌嫌弃地撇开了脚,然后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嗯?”陆渐拖着慵懒的尾音,他抬眼看了林谌一眼:“我点进了一个莫名其妙弹出的游戏界面后就来到了这里,你呢?”
林谌一阵恶寒,他挑拣着个地方坐下,离得远远的,“我也是。”
故事的开始,是林谌不小心点进了突然弹出的游戏网站界面,那游戏界面夸张又诡异,一看就是某种新公司经费不足搞出来的产物。林谌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从那以后怪事接连不断,先是每天都能在午夜听到咕叽咕叽的咀嚼声,再是连续一个月都做着同样的噩梦,现在甚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拖入了一个陌生又诡异的混沌世界。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欠的男人是他父亲生意伙伴的儿子。自从他被他大洋彼岸的亲爹接回去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商人的时候,他就认识了这个人。
他们的性格十分不合拍,但是作为两个家族的继承人,他们被强硬地按在一起共事一起学习,在那长达三年的漫长相处中,他们不止一次大打出手。
人前的好友人后却水火不容,林谌看到谁都不愿意看到他。
林谌收回思绪,眼神不自觉飘忽到了陆渐的身上。
陆渐的父亲是一个亚裔男人,但奇怪的是陆渐却慢慢长成了标准m国男人的样子,深邃的眼眶和微微勾起的高鼻梁,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这是唯一能从他身上找到的带有z国血统的标志。
“这里是哪里?”林谌干巴巴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陆渐拍了拍手,起身来到林谌面前站定,拖着甜腻腻的尾音说道:“林哥,你不怕吗?”
林谌白了他一眼,一边思考这个平时死活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一边绕过他往房间深处走。
作为一名资深恐怖游戏玩家的林谌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房间不对劲。
尽管这个房间无论是设施还是摆设都显现出一种幼稚感——卡通桌面,暖黄色落地窗帘上印着卡通人物,床上也还有几身没来得及收拾的小衣服。
乍一眼看起来就是个小男孩的房间,却总若隐若现地透露着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林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他放平了心态,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率先霸占了床,并放出“你睡沙发,敢上床我弄死你”的狠话。
尽管陆渐那一身训练有素的肌肉看起来是他被弄死的几率更大。
陆渐难得的没和他计较,非常顺从地躺上了沙发,但是才躺了一会儿他又爬起来,站在床边去掰林谌的肩膀。
“晚上记得别睡太死,不然……”陆渐掰着林谌的背,遭林谌回头一记白眼,他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变成一句轻飘飘的“好吗?”
“好的很!”林谌嫌恶地撇开他的手。
“还挺听话。”陆渐短促地笑了声。
林谌眼皮沉重,在安谧的环境下就快要睡着了,可这时他的脑子混混沌沌起来,莫名其妙想起了临睡前陆渐说过的话。
“晚上记得别睡太死,不然……”
不然什么?
这个“不然”用的耐人寻味,就好像陆渐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一样。
林谌察觉到不对劲,瞌睡瞬间醒了一半,心中警笛拉响。
他掀开被子起床,正想提出质疑,却见陆渐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甚至还打起了鼾。
林谌自己是有点起床气在身上的,这样的人往往更能体谅别人睡懒觉,他做不到扰人清梦的缺德事,于是又默默地缩回身体。
“算了,”林谌安慰自己,试图使自己放下心来,“都是错觉。”
小孩的床有点短,塞不下林谌的个头。他的一双脚搁在外面,没有被子遮盖,穿堂风一吹凉嗖嗖的。
睡梦中脚底有些微末的痒意,林谌迷糊地动了动脚趾,不适感褪去一些。
很快那股子好像有毛茸茸的东西挠痒痒的感觉更甚,并迅速蔓延到整条腿。
林谌受不了了,被打扰美梦的起床气促使他掀开温暖被窝,刚要发作,却见一个模样可怖的丑陋女人正蹲在他的脚边,毛茸茸的爪子似的东西正在挠他的脚底板。
女人面容溃烂,一双眼睛有铜铃那么大,眼下青黑,涂了口红的嘴唇大张,正往下滴着涎水。
“靠?”林谌同她大眼瞪小眼,恐惧使他一时没愣过神来。
待他脑子突然清醒回神,缩回脚翻身就要下床时,那个女人已经摸着床沿扑了上来。
女人挪动着肥硕的身躯,速度非常快。她没有实体,刚刚爬上床,身体像脓水一般占据了全部空间,就剩下一只毛发稀疏,五官丑陋的脑袋。
林谌吞了口口水,在这个凝滞成液体般的环境里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吞咽声。
契机就是这一瞬间,床上的女人机械地转过脑袋,一双眼睛发着绿色的幽光。她没有眼珠,目光显得呆滞死板,林谌却生生在里面看出狠厉得要置人于死地的意味。
接着女人血口大张,腥臭由腐烂的唇舌间传出,其嘴巴宽度甚至可以塞下林谌的整个脑袋。
林谌来了句国骂,转头拔腿就跑,鞋也没来得及穿,以平生最快速度冲出房间,彭地把门关上。
“咚咚”
女人趴在门边,慢而有节奏地敲着门,手掌砸在木门上落下的啪唧声伴随着女人沙哑的呼吸砸在林谌的耳膜,黏黏糊糊地引起一阵生理反应。
里面那个半人半兽的恐怖女人似乎并不会开门,在门口徘徊了几周便没了声息。
不好,陆渐还在里面!
林谌啧了声,用耳朵贴着门,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房间里只有咕叽咕叽的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偶尔撞倒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要不要进去救他?
这他妈还用想,这必须得救啊!虽然这个陆渐毒舌又嘴臭,简直一无是处,可好歹是条人命,况且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林谌做不到见死不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就先脑子一步做出决定,拧开了门把手。
林谌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沙发,虽然房间一片黢黑,可借着星点月光,他也能清晰地确定沙发上并没有人。
“人呢?”
没给林谌任何反应的时间,正蠕动在书桌上的那个女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和他对视。
电光石火间……
林谌没犹豫,转身就跑。
那女人有腿却不用,像摊烂泥一般从书桌上流下来,才接触到地面,肉酱般的身体慢慢聚合,凭空变成一双扭曲怪异的手脚。
走廊上布满各种黏液,林谌光脚踏在上面,黏糊糊的东西挤进他脚趾间的空隙。走廊里回荡着脚掌拍打地面而发出的啪叽声,混合着林谌因剧烈运动而沙哑的呼吸声。声音被无限放大,在他的耳边像是轰鸣。
跑了一阵,林谌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双腿酸痛,颗粒感包裹着他的肺喉,空气仿佛如液体一般凝固。他渐渐呼吸不上来,胸腔被挤压得像是马上就要爆炸。
而那个奇怪的女人还在穷追不舍,嘶哑的声音喊着:“出去就惩罚你。”
什么出去?
正在林谌马上就要体力透支跪下来的紧张关头,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扯住了他的胳膊,生生把他往门里带。
他已经无力再与外力抗衡,很轻松地就被扯了进去。
耳边是关门的声音,以及怪物身体撞上硬物的沉闷撞击声,林谌这才放下心来确定自己真的安全了。
剧烈的运动过后陡然放松下来,林谌的大脑一阵眩晕,很快生理反应涌上来,他的肚腹胀痛,林谌捂着肚子,开始干呕。
“怎么样?”陆渐笑着蹲下身,拿手电筒晃他的眼睛,状似关切道。
林谌拿手遮挡,艰难喘息道:“你,怎么在这。”
“上厕所,深夜尿急。”陆渐站起来,拿手电筒照着门里环境,零零散散几个站坑,有些甚至已经布满龟裂。墙壁上结着黄色的污垢,还挂着蜘蛛网,条件非常差。
“我还以为,你还在房间里。”林谌缓过来,抬眼瞪他,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有点心有余悸。
“怎么?你还想着去救我了?”陆渐眯着眼看他,一脸不可置信道。
“哇哦,我好感动。”陆渐说话语调慵懒又常常拖腔带调的,这倒是与现实生活里没差,听着就能让人特别火大,但是林谌此刻累的就要虚脱,压根无暇顾及他话里别扭意味,胡乱点头应着。
“累吧,累就对了,刚刚那是个什么东西?”陆渐见他实在吐的难受,于是伸手轻轻给他拍着背,嘴上还不忘记奚落:“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半夜鬼来敲你的门了。”
“我不知道。”林谌咬着发白的唇,“我一醒来就看见她了。”
他的状态很不好,陆渐也没再继续问,房间陷入死一般的静寂。门外彻底没了声响,那个怪物试图破门无果,这会儿似乎是放弃了门里的二人。
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空气仿佛凝固,林谌听见自己还没平息的心跳声敲打着鼓点。
“她走了吗?”林谌问道,他吞咽着口水,试图润一润被风灌进去而干涸的喉咙,然而一口唾液下去,喉咙如撕裂一般的痛。
“应该吧。”陆渐侧着耳朵认真听门外的动静,没有听见任何声响,那个怪物似乎真的是走了。
“怎么样?要不看看?”陆渐浅笑,作势要开门。
“别……”林谌下意识伸手按住他拧着门把的手臂,这时耳边又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不属于他们俩人的喘息声,于是忙道:“兴许还没走远。”
陆渐噗嗤一笑,顺着他的话道:“那你要在这个地方呆一个晚上吗?”
“她应该不会呆太久。”林谌平复好情绪,淡淡道。
陆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们得出去,一直呆在这里可躲不掉她。”
林谌看向他,眼神微微讶然。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吗?”在沉默了几秒后林谌终于开口,他拢了拢金色长发,长发笼罩的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你总是一副随心所欲支配所有的样子令人不齿。”
“是吗?”陆渐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林谌却突然话起了家常,而且开口就是讨厌自己,顿时来了兴趣。“就比如?”
“就比如我们合作的第一年,你不打招呼就抢走了我交涉了一个月的客户,我投入的四百万美刀血本无归。”
“霍?”陆渐皱了皱眉,表情有点不自在,“你家大业大,四百万美刀居然让你记到了现在。”
林谌闻言神色未动,身体却突然往后挪了几步,他眼疾手快地摸到屁股后面随身携带的匕首,刀尖指着陆渐的鼻子。
“那次明明是我抢走了你的客户,为此你跟我打了一架甚至进了医院,陆渐你不可能不知道。”
“从进入这个房间我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你好像习以为常,连以后的发展都知道的样子。”林谌的眸子盯住他,缓慢捋着思路,“你很多话都漏洞百出,你不是陆渐,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