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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母与女——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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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祝你国庆快乐!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你,尊贵的岑夫人,明天上午八点,请你携带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到圣京市警察局,我们派车送你去西郊监狱,你可以和你的女儿聚会几天。”
岑岚的手微微抖嗦,“请问顾局长,我和我女儿可以聚会几天?”
圣京市警察局局长顾翰翔冷冷地,“数天,夫人!”他挂断了电话。
岑岚瘫在床上,她想这模糊的“数天”就是英韵存在于世的时日了,因为昨晚她梦见了英韵。
一阵急汗浸潮了她的全身,岑岚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在眼前不断飘忽,是她的英韵,她穿着前胸染血的白衬衣,一路淌着血在京山的岩石间攀援。
英韵身后的不远处,紧跟着一队全副武装、一声不吭的士兵。这时,岑岚的耳边鸣响了“砰砰”的枪声,无节奏的凌乱,却不绝于耳。
在攀援中的英韵,回首了一次,她的目光清冷如水,犹如雅典娜之剑般寒冷。
英韵毫不惊惶,她无畏地前行。那些森气逼人的士兵的眼睛仅仅与她相对了数秒,就在英韵的手去抓一窝短树丛时,一张冷笑的中年警官的脸出现了,他遮挡了岑岚的全部视线。
警官的右手高举起一支黑管的手枪,他死死地瞄准前方的英韵。岑岚觉得自己掉进了那个黑洞洞的枪口。随着一声震耳的枪响,士兵们暗绿色的军装像彩蝶般翻飞起来,他们急奔向树石之间。
岑岚的灵魂颤慄着欲跑在士兵们之前,她想看看,那个倒在树石间的人儿的模样。然而,她一直被那个峻冷的警官的脸遮挡着,他傲慢而残忍地看着前方。岑岚几乎要哭叫起来。
“呵,我看不见!再也看不见……她难道不知道她带走了我?永远带走了我……”
岑岚独自一人踏上与英韵聚会的路程,从现在开始,时间仅仅属于她与英韵两人。坐在疾驶的警车内,看着京西公路旁边的田野,她的心一会儿如火燃烧,一会儿又好像浸泡在高浓度的腐蚀液中,变成了一堆烂糜。
当她跟随在两个女警察身后,双膝酸软地踏在红色的地毯上,她惊异在西郊监狱这座魔窟里,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的华贵之处。满眼闪动着不锈钢牢门的银色光芒,难道被折磨成重伤的英韵竟住在这种铺着高级地毯的地方?她在刹那产生了身在天国的奇觉。
“我是走在天堂的廊道里,等待我的不是临刑的女儿,而是永生的英韵……她究竟在这幸福天门的哪一扇中?”
“到了!夫人!”
女警察停在了11号狱门前,岑岚抬眼与门的光色相融,一片无法看透的迷茫,耳边传来金属的碰撞声,迷茫倏然而逝,她看见了那线照彻世界的日光。
“进去吧!夫人,你的女儿在里面。”
岑岚不知这扇天堂之门是如何打开的,但她已看到了天堂里的景致。一间十平米的洁净房间,仿佛一个方正的盒子。天国的光芒与清风从一扇铁栅小窗输入,靠着白色墙壁有一张木质的单人床……“英韵呢?”
干净的床铺上不正睡着一个黑发的女孩子?那只露在薄被外的胳膊上翻卷着的白袖子,岑岚太熟悉这件从“凤衣”买来的白衬衣了。
她走上前,她的双眼清清楚楚看见了,三个月前那张曾伤血迷沉倒在她胸前的脸,“这就是与我最后团聚的那个孩子了。”
岑岚放下提包,俯下身子,半蹲半跪在床边。她靠近床上躺着的女孩,被痛苦搅得灵魂迷乱的英韵,她大白天也在薄软的被子里静静地睡着。
“你还在昏迷中吗?”岑岚心一疼,她的手抚到英韵的面庞,这张安静睡着的面颜,有着岑岚大半生的希望,她青春时代被挫败的爱情和这种爱情延伸的永恒光明……
“你还不知道我来了吧?”
岑岚的手抚到英韵洁净的额头,柔软的头发,她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拥抱英韵的仿佛时光,那女婴同样柔软的发丝,当年英韵已经给过她的亲爱与温暖……岑岚忍不住用自己的唇与女儿的生命交接。
岑岚吻抚着英韵湿润的唇沿,那儿有着女儿青春的甘美,是母神或是****神仁慈地留给她这个恨憾之母亲的,它有着神性的力量,她催眠着她,也唤起她……
岑岚看见英韵脸上的伤痕已变得浅淡,刚刚还苍白的脸色好像浮出红润的色彩,但她一想到,数日后,英韵就会像现在这样长眠不醒,不由泪水盈眶。
岑岚呆了一会儿,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茫。她眼神不离地看着英韵,她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等着英韵苏醒,守着她生命的至宝。这一时境,她决不会丧失她的心爱,现在的英韵总是属于她的,时流再怎么蔓延也夺不走她与英韵聚会的幸福,这幸福是命运的约定,她长长舒了口气。
被母亲久久注视的英韵又向一侧移动了身体,也许是母亲的旁在使她产生了神奇的感应,她迷迷蒙蒙睁开了眼睛。
英韵的眼睛无知地转向岑岚所在的方位,她刹那的凝滞,她与岑岚的眼神互相交织成一条直线。英韵感到梦想的光色在眼前惊人地闪耀,她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声,她只能半抬起身子,想看看清楚眼前这位妇人的形象。
岑岚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妈……”
英韵的呼声还未消失,岑岚已让自己的双手不再等待地伸向英韵,她整个地拥住英韵,在岑岚的怀抱里,英韵梦幻地,“真是你吗?妈妈?”
岑岚没用语言回答,她用自己的母唇亲贴英韵的脸,语未出口泪已下。英韵被母亲的爱抚晕迷了,视线模糊的她孩子气地重复,“妈,妈,真的是你吗?怎么可能?”
岑岚强制自己平静,“是的,英韵,是妈妈在你身边。”
英韵凝注母亲,岑岚安慰地,“妈妈可以和你在一起,很多时间……”
英韵说不出什么,只是把自己的脸伏在岑岚的胸口。岑岚搂住她,两人好久没有出声,仅仅像紧密相融的两座雕像,互相拥搂着……
“终于临到了。”
英韵一开始反而不知如何表达了,她像个孩子,低着头,不敢迎视母亲。这样子倒让岑岚心疼不已,她不顾英韵的瑟缩,抚看着英韵的手臂、颈项与面庞,她要寻视那些军警刻留在女儿身上的伤痕,这是她与英韵重逢兴奋过后的第一个强烈念头。
英韵的伤痕已经褪化于表层,她心颤地问,“他们给你治疗了吗?”
英韵最怕自己的伤痕暴露在母亲的面前,但在彼此相接的近距,她无法回避,“嗯,他们让我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就在监狱的隔壁,我是前个星期被送到这儿的。今天是几月几号?妈妈,我都感觉不出时间了。”
“今天是十月十一日。”
“妈,他们怎么会答应你来这儿?”
岑岚眼前立刻出现自己跪求熊芯的屈辱场景,“为了你,妈妈没有做不到的。”
英韵望着母亲,这张历经风霜的妇人的脸有着她一直渴欲的母性的慈柔与妇性的丰润,她第一次向母亲表露女儿的恬适,“妈……我总觉得见不到你了。”
岑岚撩拨英韵的头发,“妈怎么会放弃?”
英韵没有从母亲的眼里看到丝毫的怨责,她不知自己与母亲究竟能够相处多少时间,她不敢问,她知道母亲的再度出现一定又使岑家付出巨大代价,一想及此,她就愧恨难当。
岑岚不愿只有数日生命期的女儿有任何的不幸感,她坐在英韵床边,不舍地搂着她,她以她的抚爱使英韵的眼睛向她传来阵阵激动的波潮,幸福像十月的阳光毫不悭吝地射入这间十平米的狱室。
这日,精美的菜肴送到了英韵与岑岚的面前,英韵心里明白这是临刑的标志,她怕母亲觉察她的心思,柔和地,“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岑岚是个遍尝珍馐的贵妇,她懂得没有享受过豪华生活的女儿的纯真性,她多想带着女儿走遍京城所有的高级饭店,让每一盘佳肴填补自己对女儿的亏欠。
岑岚指着一个像公园里裁剪整齐的草坪的菜说,“这个菜叫芳草地,是著名西点,英韵多吃一点。”
英韵一口一口地吞吃着“芳草地”,芳草地不正是她与母亲共处的乐园?
“妈,你以前也是圣大的学生?”
“是的,不过我是外语系的。”
“阿奶没有告诉我,她只说你是大学里的……”英韵想,如果阿奶告诉自己母亲也是圣大的学生,她就可以在圣大的校友录里寻找母亲的线索。
岑岚有些难为情了,“妈,我的外语没有国语好。”
“《永恒的天使》不是你翻译的?那气势还能差到哪儿?还有《帕拉斯》的创作,你能写出那么美妙的诗剧,妈已经很满足了。”
“本来,我也想,……我真的辜负朱丹、巴克斯他们了。”
岑岚无语了,过了一会儿,英韵又说,“妈,我做了这样的事,连累了你和外公他们,他们一定怨恨我吧?”
岑岚摇头,“不!英韵,你是我们岑家的人,没人怨恨你。我只怨恨那个把枪给你的人,他是谁?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英韵不敢看母亲,“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个强者。我在他面前起过誓,要为梦卿复仇!我不能违背誓言,否则,我会被他嘲笑、蔑视……”
岑岚狠绝地阻断女儿,“让他去嘲笑好了!那个畜生!他自己怎么不去干?”
英韵的眼睛与母亲相接,岑岚看到了女儿的纯正。坚毅,“那不是柯珂的眼神?”
“妈妈,这不是开玩笑!这是较量、作战呢!我不能退缩,不仅为了梦卿,也为了整个的性别。我决不能输给那个男人!”
岑岚搂住英韵,“可你让我怎么办?”
“真对不起!妈妈,我太让你伤心了。可是,为了梦卿,我一定要这样做!”
岑岚呆了,英韵怎么和她父亲一样,又是一句,“我一定要这样!”
“妈……”英韵想安慰母亲。
“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呵!英韵。”
英韵脸红了,她鼓起勇气问,“妈,爸爸给你的印象好不好?”她有些害怕。
岑岚看着女儿,仿佛看着当年的柯珂,“我爱你父亲,你父亲也爱我。”
母亲坚定的口吻让英韵大舒了口气,“是吗?阿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那我是你们爱情的产物了?我很幸福!”
岑岚当然不会对天真的女儿诉说难言的一切,她尽量对无知的英韵述说柯珂的好处,“你父亲人很聪明的,但他不多话,他的成绩一直是出类拔萃的,这一点你很像他。”
英韵不好意思,“他是学法律的,原来是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向上攀升……嗨!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会参加激进的反政府组织,他对我瞒得很紧……”
英韵觉得母亲象是在谴责自己,她的手被母亲握在掌心,看着母亲难言的样子,想想自己的过激行为所致的无救后果。
“我和你们柯家就是这样的缘呀。”
英韵愧疚地,“妈……”
岑岚勉强笑笑,“妈不怪你,英韵。”
晚饭后,英韵与岑岚进入了生活的常规状态,母亲的到来使英韵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她站起身,“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净洗一下吧。”
英韵与母亲站在一起时,显然比母亲高出大半个头,英韵低下头,她眼里的母亲是那样合乎她心中的理想,她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与母亲在家庭里相处过片刻。
“妈,你先洗吗?”
“让妈和你一起洗,好吗?”
岑岚的话顿时激红了英韵的面容,从未在母亲面前裸裎自己的英韵的身体已充分具有了成熟女子体形上的优质,对于这个身体,她是无愧的。英韵诚切地点点头。
浸泡在白色、滑腻水沫里的英韵,并不是那个初生的女婴,在岑岚的手中,英韵年轻的女性体肤给予她细柔的触摸感,这个体态匀致、面容俊美的女孩就是从她自体产生出来,她欣喜这种美的不灭的传承。
岑岚把温软的毛巾从英韵的颈项拭到前胸,她看到了那块暗褐色、微凹的烙伤,她纤柔的手不忍地在上面轻轻滑过,“还疼吗?”
“不疼了。”英韵的心一阵颤慌。
但岑岚发现英韵身上随处可见的刑伤的留痕,她忍不住拥住英韵的头,“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此言一出,英韵痛心地摇头,“我的身体是妈妈给的,如果没有妈妈,我早就像脆弱的瓷器一样碎裂成片,是你像神一样护佑了我,让我得到了保全。”
岑岚的眼睛里波荡着女儿的赤诚,此时,水汽形成的氤氲不断升腾,它围绕着英韵与母亲,“妈,我小时候,阿奶总是这样给我洗浴。”
英韵的脸被水汽熏红,岑岚忍不住吻了她,“阿奶很呵护你呀。”
英韵的身体在母亲的双手的拥抚中,这就是她期待的母爱,但不久以后她会被母亲哀痛的泪水覆盖的悲惨,她静默着。
岑岚把水撩洒在英韵身上,女儿的身体意味着母亲自体的永恒,如果英韵先她而去,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到绝灭?
穿着睡衣的岑岚站在床边,她望着窗外的夜空,清冷的秋风从铁窗吹入。今后,岑岚永远都会怀念并害怕这样的季节,这属于英韵与她的仅有的时刻。
“妈,我好了。”英韵的年轻躯身靠近她。
岑岚看着穿着白衬衣的英韵,英韵又说,“这被子挺暖和的。”
岑岚喜欢女儿依顺的模样,英韵几乎没有一个不堪入目的形姿与行为,“英韵,睡吧。”
英韵躺在母亲的身边,这是她与母亲的第一个夜晚。她想起了她与梦卿体贴相亲的情景,那馨柔如田园的安谧、女体的温软记忆犹在。
岑岚把英韵拥入自己的怀抱,她融入这从未有过的黑夜的温暖,她的手抚上英韵的额发。英韵任母亲抚爱自己,她平匀的呼吸给予母亲安慰的思想。
“英韵,我多少年来,一直盼望自己有这么一天,在我怀里真真切切拥有你……”
英韵在黑暗中微笑,她伏在母亲的胸口。岑岚的嘴唇吻抚女儿的面肤,她的热烫的面颊,精致的耳朵,微抿的嘴唇,澄澈的黑眼睛,还有那颗亲贴自身的跳荡的女儿心。
“妈,现在我要是只有十二岁就好了。”
英韵的这句话引起了岑岚的悲哀,她明白她与英韵共同的无奈,“英韵,妈一直不在你身边,是阿奶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远在圣京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海城有我的女儿——英韵……”
岑岚摸索英韵的手,“在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我都会拿着你舅舅为你拍的满月照,在内心暗暗呼唤你,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想着那个在初冬降临人世的孩子,那个包裹你的乳黄色的襁褓,你的初对世界的稚嫩、清明的眼睛,脸上充满着未知的迷蒙,……我想着你,你几岁了,长得怎么样了?”
英韵的手不由去抓母亲的衣袖,“阿奶告诉过我,说妈妈的大房间,明亮,温暖,里面充满了世界上最完满的幸福,她要我长大后再回到那个地方……”
英韵笑,“妈,阿奶每年都要为我拍照,你以后可以去海城看我小时候的留影。我不喜欢拍照,可阿奶一定要我拍,她说,这是为你的妈妈拍的,让她永远能看见她看不见的成长中的英韵……”
致命的伤情消化于岑岚的内心,“妈妈一定去看!”她强忍悲痛。那还用说吗?岑岚肯定要到柯珂与英韵生长的家园去宣泄她一生的恸情,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女儿离逝后将怎么去面对人生?
英韵见母亲愣神了,赶紧叫她,“妈……”
岑岚回过神,“嗨!你被阿奶接走后,我整天想你,你二舅妈见我这样不能自拔,便为我找了一条解脱的路子。”
英韵的睫毛一闪一闪,“我当时是一个从圣大提前辍学的学生,又是一个秘密生育的未婚母亲,这样的境况下,广和医院的外科医生严济生来到我身边……”
英韵感觉着母亲的辛酸,“严大夫,他看上去温和,宽厚,医术又高明,我两次住院都得到了他的照顾。”
“那年,你入住广和,我听他直夸你……”
英韵想让母亲高兴一点,“他夸我什么?他又不了解我。”
岑岚有点高兴,“他夸你长得俊呀!”
英韵倒不好意思了,“我长得俊,妈,那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生的缘故嘛!要是我是哪个个丑陋的女人生育的,我还不知长什么鬼样呢!”英韵笑了起来。
岑岚也笑,“这儿还有你爸爸的一份功劳,他也长得很俊的呀!否则,我这个贵族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英韵听了却不吱声,她心里总觉得父亲把母亲害惨了。
岑岚感到了女儿的不快,她说别的了,“我第一次看见你,英韵,就是你从广和出院的那天中午,我和你二舅,躲在一旁的轿车里,看着你和梦卿他们一起出来……”
英韵听到母亲提到梦卿,不由默然,岑岚也噤了声。
好一会儿,英韵开口,“妈,梦卿在这几年里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知道。”岑岚搂住女儿,梦卿是女儿的心头肉,这块心头肉被挖去后,英韵才无羁而为。
“每次想起她,想起她的不该死的死,我就……”英韵好像又气血攻心了。
“英韵!”岑岚抱着女儿,有一句话已到嘴边,“难道梦卿在你心里比我这个母亲还重要吗?”但这句话她永远也不能对可怜的女儿问,英韵的行为已向自己证明了一切,作为母亲的她只能被迫承受。
“妈妈看了你对梦卿的所有记述,我明白,她爱你,你更爱她!”
英韵的脸不知不觉红了,母亲的话在她心头催生出那股对梦卿的旧情,但随着这股旧情回旋的是对可怜母亲的永远歉疚,望着母亲投向自己的坦诚眼睛,英韵悲从中来,她难受地叫,“妈……我辜负了你……”
岑岚紧紧拥住钻入她怀里的英韵,“英韵,你永远是我心爱的女儿,有你这样聪俊的孩子,我已很满足了。”
英韵投在母亲的胸前,母亲的体热灼烫着她,这热像火炙痛了她永远罪过的心,面对难以挽回的惨局,她只能像个闯祸的孩子,无声地躺在母亲的怀里。
岑岚为英韵的痛苦而痛苦着,她的心是点燃女儿痛苦的火源,在她的母性之火的炙烤中,她听见英韵模糊地说了一句,“妈妈,我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在这个夜氛弥漫的高级□□的狱室,岑岚不知何时也随着女儿慢慢入睡。但她的母体似乎被层层水波不安地晃动,她忽地睁开了眼,满眼的黑暗,透过些微的夜光,她才弄清自己的确切方位。
“我这是在监狱里呀!囚禁英韵的狱室。”
她定睛一看,英韵正在她身边静静伏卧。她的肩、胳膊靠着她的前胸,她的身体正通过体温向她传送来女儿的感觉。她想起柯珂伏在她胸口的迷情状,当年的欢爱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她的母性胸怀紧紧搂住这个即将被杀的女儿?
岑岚望着微光下的黑夜,即使把它望穿,她的女儿也不可能获救了。她只能像个悲绝的圣母死死地抱住存生不久的孩子——是女儿,而不是什么万世不泯的圣子,圣子的灵光在这黑夜的氛围中黯淡无意,而女儿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亲切的思想。
她的耳畔又响起熊芯的嘲讽,那个意欲吸尽英韵血髓的毒辣女统治者毕竟履行了她的“女人的诺言”,她的女仇人已经表现了她的“女人的怜悯”,靠着她的怜悯,英韵才能依在自己的怀里安眠。
岑岚的人生根基就是这个年轻女孩的灵体,如果现在这个悲惨而光荣的位置是可桑占据?不!她的儿子没有那样夺人的天赋,英韵在她心头营造的感觉超越了一切。
“她的去向就像她的来历一样让我崩溃,只有英韵才能建立他人无法替代的宝座。”
岑岚波荡的灵魂在宗教般的情绪中慢慢安定下来,她轻轻地把英韵露在外面的右手放到自己胸前,“在你无觉的睡眠中,我的母性之手可以像夜空的星云到你的梦里悄悄闪亮,这能给你生命抚慰的母性之光……”
岑岚紧紧依傍这女儿安眠的躯身,在感受英韵的年轻幻境中再度入眠。她不知那是青色的峡谷还是澄蓝的云空,但女儿的世界永远是她这个母亲的幸福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