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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顾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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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介意啊!”
来人那毫不见外的语气好像对方是自己的熟人一般。
“什么?”
梁绣梓有些猝不及防。
好不容易挨到晚餐结束,终于可以找个理由避开人群集聚,还以为逃到这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可以得到片刻喘息,却不想竟还是躲不开这该死的社交。
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身体离开倚着的栏杆,尽量优雅地转过身来。
“哪、哪里,怎么会呢,哈哈。”
换上一副自认为恰当的待人接物的神色。
顾盼。
有着和哥哥一样高挑修长的身形,只是,相对于时刻一本正经生人勿进的那个人,面前站着的少年,梁绣梓在心里回忆顾瞻的年纪,确实,好像说起过还在读书,倒显得和蔼的多。
“你应该也知道,我家有点不同别人家,你也看到了我奶奶那么大年纪,人年纪大了多少都有点怪,别介意。”
一张酷似顾瞻的脸上挂着在顾瞻脸上从未出现的柔和神色,他径直走的梁绣梓身旁,如同方才梁绣梓那样依靠着栏杆,面朝夜色。
算起来,这是见到这位顾家二公子的第二面。第一面是在婚礼上。
“怎么会呢。”如果梁绣梓足够机灵,那么接下来她就会说,都是一家人怎么会介意。但是,从心底里她清楚,所以对着顾盼的侧脸,她还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场面话来。
低下头,雪白的手指纠结在一起。
“一看就是我哥那自作主张的品味。”
“啊?”
梁绣梓忙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顾盼。
“衣服。”
顾盼转过脸来,用微微扬起的下颌示意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梁绣梓顺着顾盼的目光,茫然无措地低头检视自己。
“是。”
“他那个人,还是这么爱自作主张啊。真的是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确实,回想起来,还真是一针见血的评断。果然是血浓于水的骨肉兄弟,就是了解的透彻。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嘛!”
盯着沉默不语的梁绣梓,顾瞻说出了她的心声。
他嘴边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让妻子和家人和睦相处本是他的责任。可惜。”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不不不,我···”
想要解释什么,或者说掩饰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在这个人面前再徒劳地进行角色扮演没有任何必要。
“不不不,梁小姐没错,错的是我哥,他明明有阿晴,却还要和梁小姐结婚。”
阿晴,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
只是,现在的自己却出奇地平静。
缓缓转过身,同站在旁边的顾盼一样,她也把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远方。仿佛自己未卜的前途和这莫测的命运连同自己的存在本身都要融进黑暗消失殆尽。
“阿晴的事情你知道吗?”
或许是自己的反应有点出乎顾盼的意料,他有些困惑地试探着问道。
一瞬间,梁绣梓明白了一切。自己在顾盼面前完全没有伪装的资本,也没有这样的必要,甚至于在顾家扮演的可爱新娘这一角色这个行为本身都显得无比滑稽。
因为阿晴早就是顾家人尽皆知的存在。
“见过一面。”
梁绣梓从来没有觉得心跳声是这样的嘈杂。
“哦?”
顾盼侧过头露出一个饱含怜悯的温柔笑容。
“还真是有点残忍的,真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的修罗场。”
“还好,只是远远地看见而已。”
脑中回想起那幅画面。当名字和人重合在一起,那画面突然间变得更加生动鲜活,也更加挥之不去。
如一团灼眼的红色火焰跳动在眼前。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包裹着的漆黑。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顾瞻会这么做。
红色,是只属于那个女人的颜色。
红色,是自己不能染指的符号,所以顾瞻才会用黑色标记自己吗?
等下,顾瞻真的有那份闲心关照我穿什么衣服吗?
回想起那个装饰着金色丝带的礼盒,那份精心伪装成礼物的恶意。
她无力地贴住栏杆,幸好还有这个做倚靠,不然她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
猛然间,耳畔响起梁绣梓记忆中顾瞻那带着不快的声音。
“啊!”
转过头,才发现让他不快的人并不是自己。
“嗳。”
庆幸地叹气。
她所熟知的冰冷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是直直地射向他的弟弟,顾盼。
这让她感觉一下子压力骤减。
“这也是我家嘛!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顾盼对于顾瞻的出现表现的不怎么惊讶,他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甚至连头都不屑回下,轻描淡写地反驳道。
“哥,说句公道话啊,可能我说不是很合适,不过,我看梁小姐真的挺无辜的,被卷进来。”
心脏在轰鸣,她不知道顾瞻对于这样直白的批评会作何反应。
“与你无关。”
顾瞻匆匆打断了弟弟的话,他显得很不耐烦,皱着眉,夹着烟的手拢了拢头发,嘴里吐出白色的雾。
顾盼转身,仿佛要更一步一般,与哥哥对视。
“嗯,就是说,你们这样做不好吧?我都觉得她可怜。”
还有意强调似的,特意指了指梁绣梓。
你们。
像是为了特意提醒梁绣梓一般,顾盼给这两个字加了重音。
“你们。”
呓语般,梁绣梓重复着这个词语,此刻只觉得身坠地狱一般,不寒而栗。
“别胡说八道了。”
突然,顾瞻提高了声调,急切地打断弟弟的话。
突然提高的声调牵动梁绣梓现在有些麻木的神经,她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发源。
顾瞻的脸被烟雾笼罩,梁绣梓看不清楚他表情,她在想,这是他在恼羞成怒吗?不过很快,那张脸就在她眼中变得清晰。
因为顾瞻向着她走了过来。
梁绣梓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可是她的身后冰冷的栏杆让她无处可躲。
这一切都让顾盼看在眼里,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想要阻止哥哥。
只是,顾瞻已经来到梁绣梓身旁,他俯身过来,抓住梁绣梓手腕。
“啊,不是吧,说不过就要走吗?”
顾盼挑衅着哥哥。
“走吧。”
顾瞻没有理会弟弟,他对着梁绣梓沉声说。
“···”
还是那样,如同罩着一个冰冷的假面,只是,在他的双眸中,却能看到懦弱的自己那微小的倒影。
强有力的手抓住自己,就像是被猎人抓住的猎物,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得沉默地顺从。
她木然地由着顾瞻拉着自己离开。
拖着僵硬的身躯,一丝残存的理智提醒她保持基本的社交礼仪。
转过头对着顾盼笑下,算作道别。
只是她不知道,在顾盼眼中,这笑显得有些凄然。
沉默的顾盼注视着二人的背影,用眼中升腾起愠色,算作回应。
“你和顾盼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都是客套话。”
顾瞻的眼光久久地停留梁绣梓脸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注,她感到很不自在。
“你先进去吧。”
终于在到达房间门口时,顾瞻放开了她的手腕。
“哦。”
瞬间,梁绣梓体会到重获自由的感觉,她轻轻地揉着泛红的手腕。
“哦,对了,不要再乱跑了。”
丢下这一句,顾瞻便走开。
这就是今晚自己的房间了吗?梁绣梓想着。
这是个套间,外间摆着书柜书桌,一个单人沙发和小边几。里间是床、衣柜,以及配套的卫生间浴室。
房间够宽敞,室内的装潢和整栋建筑都是一脉相承的奢华复古风格。只不过房间内的摆设物件全都是半新不旧的,有着使用过的痕迹。
梁绣梓对于探索这个房间毫无兴趣,拖着疲倦的身子慢慢地来到带帷幕的雕花大床的床边
出于对初来乍到的陌生环境的警惕,她浅浅地就着床沿边坐下。
夜风掀起木质格子落地窗前的白纱,她盯着起落的窗帘发了一会呆。
脑中不断出现那个盒子。
她已经不想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现在连自己本身都是她想要否定的存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顾瞻从外面进来。
梁绣梓像个机械的木偶一般把头转向门口。
是了,就算他多么不想看到自己,自己多么不想看到他,作为假面夫妻,他还是要在回到这间屋子的。
“你怎么不开灯?”
说着,房间里骤然明亮起来。
适应了黑暗的眼球经受不住强烈的光线,她赶紧用手遮挡在脸前。
“衣服明天换下。”
“嗯。”
轻轻地应了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弥补的。更可况,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吗?新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梁绣梓啊、梁绣梓,你真是太没用了。就连穿衣服种事情还要假手于人吗?也难怪会弄成这个样子。
想着,她向顾瞻投去的目光便泛起了敌意。
“你这么看我干吗?”
顾瞻感应到梁绣梓的眼神。
“没,没。”似乎是为了掩饰不经意间的真心流露,她赶紧别过头去。
一时间,房间又陷入沉寂。
顾瞻没在理会梁绣梓,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听到水流的声音传来,梁绣梓慢慢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件事很快完全占据了她的脑海,让她坐立不安。
顾瞻今天晚上也要睡在这里。
虽然已经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但那也只是虚名而已,更何况,顾瞻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梁绣梓想走,可是她又能到哪去呀。不过这个宅子这么大,总会有一个空房间可以让自己容身的。
站起身来,新的危机让她来不及东想西想了。
她完全不想和顾瞻有夫妻之实,完全不想。
可是,这样要是被顾家发现了怎么办?
“不要再乱跑了。”之前顾瞻的交代。
想到这里,她的手悬在门把手上方,停了下来。
她现在不敢,也不能得罪顾瞻。
如果被顾家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她也不敢想象。刚刚结婚就得罪顾家,这让她的母亲和妹妹如何自处。
可是······
站在房门口,梁绣梓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啊!”
听到顾瞻出来的脚步声,她发出绝望的轻呼。
果然犹豫就会败北。
脸转向另一边,不敢看向里间。
从浴室出来的顾瞻来到外间,对于缩在门口的梁绣梓,他只是看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径直到床上躺下。
灯光暗淡下来。
还好,完全没有想要和她发生什么的意思。
苦笑。
自己还真是擅长给自己加戏。
梁绣梓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她悄悄向床上观望,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了,顾瞻悄无声息。
她叹了口气。
蹑手蹑脚地来到浴室。还好,那里有给客人准备的盥洗用品和睡衣,看起来和酒店那种似的,不过品质要好的多。
等她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瞥见顾瞻侧身脸朝外闭着眼睛,完全熟睡的样子。
睡着的他看起来没有了那种让梁绣梓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虽然床很大,大到再放一个人也还很宽裕,可是梁绣梓做不到。
和一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男人靠这么近,她做不到,虽然那个人是她法律上的丈夫。
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间,很快她找到自己今晚的栖身之所——那个单人沙发。
更让她庆幸的是沙发上面还搭着一条毯子。
虽然是单人沙发但是也足够宽大,而且看起来还很舒服的样子。
她蜕下鞋子,身子陷进沙发里面,高大的靠背和宽阔的扶手能让她的脖子不至于太难受,也能让她的胳膊相对舒服一点。
梁绣梓满意地把自己蜷缩在里面,再裹上那条毛毯。毛毯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好像是在哪里闻到过,涩涩的苦味中混杂着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尽管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装进沙发里,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梁绣梓真的不想再折腾自己。
而且,亮着的灯也让她感到心安。
她用毯子盖住头,在朦胧中,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