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脑洞合集》赤道煮雪

2、【流星夜曲】下

　　【下】

　　“你在看什么？”漆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被吓得麻木了。

　　“在看……我们的结婚证。”我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钢印，突然觉得这次十年之后的生活体验，也不是那么差。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需要的安全感，就再也没有害怕的心理。

　　“露露，”他陪我坐在木地板上，轻轻地抱过来，“无论怎样，别离开我。”

　　房间里十分寂静，我不敢动，他也没动，就这么看着月光散进来，还挺亮堂。

　　他是漆川，十年后的丈夫。

　　而我，是什么身份呢，他妻子的十年前吗。

　　“给我说说以前吧。”我说。

　　“你……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变过。”他说得很轻很轻，就好像怕说话声大一点，就会把我这个脆弱的泡泡给吹走。

　　“那你……不回去睡觉陪我坐地板干什么呢？还是说亲爱的你有什么想图谋不轨的？”我合上结婚证，趁他没用劲的空档像条灵活的泥鳅钻进被窝，甚至得瑟的问候了一句。

　　“没有，早点睡吧，晚安。”他也爬上床，像平常一样十分温柔地道了晚安。

　　我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他早上六点半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出门后我才浅眠了一会儿。

　　周日是个糟糕透了的日子，我只能根据之前的“我”的生活，一步一步地慢慢学。如果没记错的话，周日学校班主任要开会和组织住宿生返校，我十点顶着黑眼圈出了门，一脸的颓丧样。

　　而漆阿姨已经早上八点和自己的小姐妹约着回去了。老人家真是精力充沛啊。我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上车就困的臭毛病。

　　下午七点晚自习，给那群高一的小屁孩放了新闻联播，嘱咐他们不要声张之后收拾东西去了会议室。

　　会议也没什么重点，于是我全程记了一两笔，然后开始快乐地画向日葵。等向日葵终于画满了一页纸之后，会议结束，各自回各自的办公室，等待晚自习结束。

　　漆川已经十来个小时没给我打电话了，我有点烦躁，决定去教室后门口散散心。也不知道谁那么乖，新闻联播结束就把网页给关闭了，一群人在底下认真学习。

　　嗯，比如靠窗的某位在快乐游戏，另一边的那位同学在快乐的吃宵夜，中间的就厉害了，那个样子好像在写情书。是挺“认真”。

　　忽然听见楼下有学生会来查晚自习的，我只好装个样子开了门进去监督。

　　等那群人过了之后，我在讲台上翻着自己的笔记本，想自己以后那十年的断层日子怎么计划，还有以后，以及截下来怎么装得天衣无缝。

　　“回家了吗？”漆川的消息。

　　“忙完了吗？”我问他。

　　“嗯，刚忙完，我看到你平常很喜欢吃的那家店开了，需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吗？”他像是被封印了一天似的，我还没来得及回又蹦出一条消息，“呆会我去接你，今天我开车。”

　　“那就带吧，还是以前的口味。”我给他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兜里又开始写我的计划表。

　　终于挨到了十点，我也终于把计划表整理了一个大概。确认住宿的学生都没溜出去后，我安心地关了办公室的门，溜了。

　　银灰色的车子让我一眼就认出来，漆川在车边站着，手里拎着一碗冰凉粉。我高兴得想抱着他转几圈，到想了想在学校门口，我得收敛一点。

　　到家十点半，冰凉粉的冰已经化没了。

　　我逐渐习惯了在十年后的生活，算了算，我都快来这里半年了。

　　圣诞节提前让学生们早走了五分钟，我赶着去花店取我定的花。今天漆川休班，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等他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来开门的时候，我朝他递上我准备好的玫瑰花：“圣诞快乐，漆先生。”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进了家，并在呆滞的状态下被他亲吻。

　　在我意识丧失的前一秒，我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声再见。

　　耳边又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唐露你是不是准备赖床迟到？！”

　　哦这熟悉的提前半小时起床闹铃，来自我那亲爱的妈妈。我又回到了二十岁。

　　这次是真的醒了，在我的房间，一切陈设如常，手机锁屏上还留着漆川给我发的早安。

　　真的是一场梦啊。

　　或许那个流星也是一场梦吧。

　　我认命地打开电脑，开始上课。

　　——

　　三十岁的漆川对着流星许了个愿。事后他觉得自己很幼稚——并且许了个比梦还不真实的愿望。

　　二十岁的他答应了和唐露要携手一生，但是最后莫名其妙地分了手。这大概是他总觉得遗憾的事情，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了呢，明明之前已经磨合得那么好。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在床上醒来并手忙脚乱的女孩子时，他私心觉得流星要么是故意整他，要么还是故意整他。

　　是二十岁的唐露。三十岁的唐露虽然也独身一人，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但无论怎样，她是唐露就行。漆川想。

　　他喜欢那个活泼的姑娘，即使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堆堆枯麦穗累起来的金色麦田，他也不会介意。

　　漆川不讨厌，甚至很喜欢。他故意伸手抓住唐露的手腕，反复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在梦里。

　　他们是合法夫妻了，从现在开始。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是漆川，连接近他都在散发负罪感。

　　唐露依旧没变，但是和他的相处总带着小心翼翼。

　　他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他在她心里是自己的替代品的认知，只好和她像平常夫妻一样，纪念日送花，休息时一起逛商场买菜做饭，下雨天一起窝在沙发里，夏日傍晚一起出门散步消食。

　　就当是一场美梦，就算是醒来，这个梦也值了。

　　唐露悄悄地翻结婚证时，他正好醒来——他的睡眠很浅，她下床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她打着电筒仿佛在确认什么，但是看着结婚证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还真只有这位。

　　她似乎还在确认他是不是“漆川”。

　　他是。

　　如假包换。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开始熟悉这里的生活，好像已经认命了，至于那莫名消失的十年，她好像也不太乐意去管？

　　她好像更有趣了。

　　漆川也查阅过这些类似的方法，他想送她回去，毕竟整日看她拼命把十年压缩成十天企图一口吞完，他也心疼。后来他终于查到了，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只需要两个人的诚挚亲吻，可以让被修改过的时空再次回来。

　　听起来挺玄乎，等他再点进去想查点什么时，再也没有那个网站的踪迹。

　　他的记忆在逐渐丧失，可能这就是需要向流星许愿需要付出的代价吧。他也尝试过亲吻她，但每一次都像在例行公事，或者不带任何真心实意的情感——说起来像是互相调戏，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至于亲吻的事，以后再说吧。

　　圣诞节那天，唐露突然捧着玫瑰花束递到他面前。漆川有些无奈，论玩浪漫，他真的没法和这个小傻子比较。

　　她说，圣诞快乐，漆先生。

　　于是他脑子一热，把她摁在玄关回应了一个热烈的亲吻。当然他记得关门了。

　　“再见了。”他说。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亲吻，这场梦也该结束了。哪怕给她一个不留遗憾的纪念也好，至少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

　　“我有个消息要给你说！”我和漆川十分默契地发了同一条给对方。最后争执了半天，我决定让他先说。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和你结了婚，你还送了我一束玫瑰花……”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精挑细选了一束玫瑰，圣诞节送给你。我刚准备打字，发现电脑旁边出现了一个眼熟的笔记本。

　　“你先接着说。”我发了消息过去，然后轻轻地拿着笔记本翻开。

　　一整页的向日葵，被撕毁的那一页计划，写的时候没干被我蹭花的字。

　　世界线突然重合又断裂，我突然多出了一份不属于我的记忆，是属于那个三十岁的漆川的。

　　他和“唐露”，在五年后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来往。但是我和漆川，已经被修改了原本的走向。

　　“你做的什么梦呢？”漆川问我。

　　“和你的一样。”我说。他没有追问，可能我们同做一个梦很难得。

　　五年后我们按计划结了婚。

　　我看着眼熟的梳妆台有些呆滞，甚至整个家的布局。就好像复刻了一样。

　　“我记得我做的那个梦里，你好像挺喜欢这个梳妆台的，所以我就按原样找人定做了一个。”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嗯，我很喜欢。”

　　我不知道我们的梦境会不会重合，但是那天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他应该和我许了一个相同的愿望。

　　五周年的圣诞夜，我带着玫瑰花敲开门，把一身的寒气抖落干净，扑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圣诞快乐，漆先生。”

　　“洗手吃饭，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