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大胆往前走》陈斑斑

32、哈哈哈

　　众人刚在花厅坐下，帘门外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哈哈哈”。

　　大家纷纷侧目，一个身形矮小、依稀的圆形胡，约莫五六十岁，戴着金项圈、金戒指，穿着金丝锦袍、别着金革带、鎏金香囊，踏着金绣靴子，稳重地迈着江湖步。

　　“小人广陵柴凰庙，拜见长公主。”柴凰庙举止间，声气间彰显阅尽江湖的大气。

　　燕安用眼悄悄量了量柴凰庙的身高，约略一米五八至一米六之间，其貌不扬却显尽财大气粗，心内很是惊叹。

　　梁云曦故意明显地低下头，扫了柴凰庙一眼，说：“这就是广陵人的气概？未免粗俗。”

　　言毕，花厅内安静了。

　　只有柴凰庙又洪钟般的“哈哈哈”大笑起来，缓解了尴尬气愤。

　　从屏风后跃出来的柳玉龙说：“回禀长公主，柴庄主是我的族兄，就是燕安的舅舅，从小染了疾，才致使身材矮小，长公主不应该以貌取人。”

　　柴凰庙接着理直气壮地说：“想必长公主没去过扬州，自古广陵之地人杰辈出，英俊伟懋儿女比比皆是，小人可不能代表整个广陵，长公主亲眼去见见，就知道小人的话十分属实。”

　　“舅舅说得对！”燕安见柳玉龙出现，场面就亲近起来，率先捧了柴凰庙。

　　梁云曦盯了燕安一眼，柴凰庙只顾自己大笑“哈哈哈”，伴随着话音：“我有燕安侄儿，此生有所期待了！”

　　燕安回道：“不敢当，我可差远了。”就缩了回去。

　　燕礼站起来问：“先上酒席，还是先商榷事宜？”

　　梁云曦说：“当然是先谈事。”

　　“那就里面请。”柴凰庙向前带路。

　　梁云曦不忘侧头对燕安说：“车上有糕点，想吃了就叫侍女去取来。”

　　燕安又得被撇下，故意说：“啊，又要我等，太久了我可等不及.....”只想早点开席。

　　“咳！”燕礼狠狠剜向她。
　　燕安不说了。

　　燕礼、柳玉龙跟在梁云曦后面，最后面是飞竹、香兰两个内侍。

　　入了议事房内。外面已是一片漆黑静谧。

　　柴凰庙首先摊开一张广陵地图，上面标注了水利、矿地、盐田、商道、河渠、渔场、大小农庄等物产资源，几乎占据半个扬州，才缓缓开口指出：“柴庄的经营遍布大半个扬州，与盐铁司合作，盐利铁利皆三分入官家，七分入柴庄。藏富于地方贵族门阀，扬州如此，其他州县更是如此。”

　　梁云曦只说：“本宫知道。”

　　柴凰庙又摊开一张广陵地图，说：“这是小人私设的府兵营房位置图，若召集起来，统共六万大军。只需长公主启奏皇上，让柴庄私军畅行官道，与长公主的兵力联合，定能扫清地方藩镇。”
　　这些府兵，亦兵亦民，十日务农、跑商、做役工，十日练兵。藩镇养兵几乎如此。

　　房内百盏烛火，照亮每个人内心的深渊。

　　梁云曦正视柴凰庙，淡然地合上地图：“皇上会清除掉你们这些地方祸害，将一切收归中央。”

　　柴凰庙此时不大笑了，满腹大气地说：“小人以为主动请缨，就能与长公主结盟，看来长公主还没认清现实。可别忘了，凤大人死了，严丞相和曹国舅已无人可阻，瑾王遥指京都，皇上还能坐得住？”

　　梁云曦随手倒了一杯酒，优雅地饮了，然后问：“你想要什么？”

　　“为凤大人，为惨死的士子们，为我的家人报仇。诛曹措，清君侧！”曹措即曹国舅。

　　梁云曦本是大梁皇室宗亲，最忌讳的就是造反，回道：“本宫与柴庄主并不熟，能谈及此，就够了。”挽起袖子，准备起身。

　　柴凰庙连忙说：“长公主不信任小人？”

　　“你们并没有对本宫说实话，有何信任可谈？”梁云曦露出凤眼中潜藏的剑芒，“区区一个商人，即使官商勾结，也没有权力设立六万府兵。”

　　柴凰庙一甩头，下决心才说：“我本是一个县衙典吏，背了冤案，杀了人逃亡的通缉犯，遇到凤大人和柳大人，才改换名姓从商。我所做，皆在奉行凤大人和柳大人的指令。”

　　“柳大人是谁？”

　　“扬州刺史柳白虎。”

　　又是地方官吏。梁云曦哀叹一声，好像顷刻间大梁就要土崩瓦解了。

　　柴凰庙继续说：“柳大人正出使北蛮，不能来见长公主。柳大人是燕安的亲舅舅，燕家三族全押在长公主手里，长公主还犹豫什么？”

　　烁阳长公主本身势单力薄，自从被太后孤立出去，曹氏的势力已蚕食了大半个朝堂。不与柴凰庙这等义士联合，就得与严曹联合。于是她郑重地开口道：“你我与皇上正是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皇上早就想笼络地方势力，本宫可以答应你们结盟，但必须有皇上的密令。”

　　“替皇上铲除乱党！”柴凰庙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此话正中下怀，立即拿出酒，与梁云曦相敬。

　　梁云曦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柴凰庙才提前一件眼前最紧要的事情：“燕大人已向皇上反应宛城的县司马张择先被捕的案件，皇上会请长公主出一个人为钦差，彻查宛城张彪，长公主可有合适人选？”

　　她知道张择先，坊间有名的强项令，曾公然大骂她失德，这么虎的人还有后台，不然连十颗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没有。”

　　柴凰庙料到梁云曦不爱做出头鸟，便询问：“吏部侍郎何守义对长公主忠心耿耿，倒是合适人选。”

　　何守义是无梦子的父亲，府中出来的内臣和亲信，从县令进入吏部，都是梁云曦的提携。
　　“何大人上有老下有小，做什么事都得瞻前顾后，指望他前去宛城向张彪赔笑脸吗？”

　　“京府尹宋义，风闻其处事果断。”

　　“宋大人心脏不好，有胸痹，经不起折腾。”

　　“大理寺少卿顾知微，对典律和案理皆熟知和精通。”

　　“她是个保守派，曹国舅那边捎来一句话，她就开始和稀泥。为了稳住地位，放她一百年在宛城彻查乱党，她可以和一百年的稀泥。”

　　柴凰庙摇头，叹道：“竟无一人可替国家社稷舍生忘死，庙堂之上，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鼠辈！”

　　梁云曦笑道：“柴庄主连续问了这些，一定有了人选，快说吧。”

　　柴凰庙用洪钟的嗓门叫了声：“起善！快出来拜见！”

　　一个白净的鹅卵脸蛋的小生，身着布衣，出来行礼，说：“拜见长公主，小人文起善，现下是宫里当差的小太监。”

　　梁云曦仔细看了看，问柴凰庙：“一个小太监怎么就能胜任钦差？”

　　“此人从小是我带出来的义子，机敏得很。长公主收下她，她定会除掉张彪。”

　　“本宫相信你。”
　　梁云曦说完，转身走出去。

　　厅内刚摆好酒席，一场隆重盛宴。
　　柴凰庙等人心满意足地正待饮酒庆贺，看出梁云曦脸上流露出的疲乏之色，赶忙请她留宿休息。

　　本来就舟车劳顿，燕安刚刚瞌睡过，才不累，舍不得放下筷子，看着梁云曦起身，在陪同与不陪同间摇摆不定。

　　“驸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梁云曦掠过燕安的眼，就离席而去。

　　席间充斥柴凰庙的洪钟笑声，燕礼也笑说着，不一会儿，他盯向燕安：“你吃好了没有？”

　　燕安点头。

　　“赶紧滚！”燕礼叫道。
　　燕安刚起身，燕礼又说：“你不许给长公主添乱！长公主的话，是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叫长公主一丝不如意，你就等着挨打！明白吗？”

　　“不知道。”燕安还满腔不如意呢，怎么就偏偏只对她说教。

　　燕礼捞起折扇，就绕着桌子跑过来打。

　　燕安上回逃过一次，又要逃一次，跑到院子中，燕礼追上来，边骂边挥折扇。院子前有一方大影壁，她只好借着影壁绕开燕礼的折扇。

　　柳玉龙在台阶上囔道：“行啦，行啦！又要叫人看笑话！丢不丢脸！”

　　“我是她爹！”燕礼对柳玉龙喊道，“她开始目中无人了，再不揍她，就要反了天！”

　　“先追到她再说吧。”柳玉龙转身进了大厅。
　　燕安已蹿到了走廊上，盯着院中燕礼，说：“燕大人虽然饱读诗书，却赶走无处谋生的红笺，简直是狗咬皮影子———没有一点儿人味！”

　　燕礼气得吹起了胡子：“小东西，你给我等着，我不揍你，你就是我爹！”

　　燕安翘首回道：“那怎么好意思！”

　　“混蛋！”燕礼跺脚骂着，立刻叫来三个小厮去逮燕安。

　　柴凰庙和身后的文起善，都默默地站在台阶上。

　　燕安怕被抓住，连忙往前跑，这别苑还很陌生，不认识路，更不认识房间，边跑边四顾。

　　恰巧遇见香兰站在一个台阶上向她招手。
　　她掸走一身惊羽，跑上前问：“长公主睡下了吗？”

　　香兰摇头：“还没。”

　　话音刚落，小厮们很快呼哧呼哧地赶来，燕安眼疾手快，推开房门再关上，他们只好回去报告。

　　平复了心绪，燕安走进里间，见梁云曦半卧在床上想心事，就捡了个位置坐下。

　　洗漱完毕。燕安对香兰说：“你帮我在外间榻上铺个被子，我就睡这。”

　　香兰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香兰从柜子里取了床被子铺上，闻见响动，梁云曦走出来问：“香兰，你干嘛？”
　　香兰向燕安努嘴：“驸马让的。”

　　梁云曦又问燕安一遍：“你这是干嘛？”

　　燕安立刻找了个理由：“我怕打扰你休息，想让你睡得安稳。我就只好睡榻上。”

　　“谁允许你的？”

　　梁云曦一发问，风一吹草就倒下，燕安立马催促香兰：“快，快收起来。”

　　香兰麻溜地收回刚铺好的薄被，无语地望着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