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鱼》且自新

6、来日方长

　　姚霏和余凡再次见面，并非在辅导班，而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那一年，余凡十八岁，刚刚结束高考。
　　肃穆的氛围里，不断有人进来吊唁。
　　姚霏望向大堂正中间爸爸的照片，又看着一旁的花圈，上面写着“沉痛悼念余新城同志”。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那样流出来，一点儿也止不住。
　　姚霏想，她大概是把这几天的泪都攒在了今天吧。
　　几天前，她还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的事情，接到了姚母的电话。
　　那通电话内容很简短，对她的打击却很大。
　　她赶忙在第二天请假，买了时间点最近的机票赶回来，还是没能赶上火化。
　　如今在追悼会上，她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很快，就变成了母女二人双双落泪的场面。
　　姚霏以为，自己还可以和父亲见很多很多面。
　　姚母一想到，与曾经的丈夫天人永隔，从前再深的怨，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姚霏好不容易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便看到了余凡。
　　余凡是那一次才知道，姚霏原来叫余霏，如果命运再偏差一点点，那么他们极有可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余凡看向姚霏通红的眼睛，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一转眼，两个人居然已经有两年没见了。
　　当时姚霏承诺出院后回到辅导班，却难逃被安排的命运，无缝衔接直接被带到了乡下姨奶奶家，参加老人的葬礼。
　　等到姚霏能从乡下回去，她立马奔去了辅导班，奈何余凡早已被他妈妈接回了家。据郑老师说，他妈妈指责老师们没有好好教，孩子的作文水平没有丝毫的进步。
　　姚霏想，估计又有什么事情牵扯到余凡身上的逆鳞了吧。他要是好好写起来，一定毫不逊色。
　　就这样，姚霏跟余凡当真没了联系。

　　葬礼结束后，余凡主动来找姚霏。
　　“一会儿你有时间吗？”
　　姚霏顾及到姚母的情绪，只说：“没有。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们手机上再联系。”
　　“好，你先照顾好阿姨。”
　　“嗯。”
　　姚霏看向余凡走远的背影，又看向两人的对话框。
　　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第二天，姚霏和余凡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姚霏请的假有时限，她要乘下午的航班回去。
　　“在这儿见面，你挺不方便的。”
　　余凡喝了口水，只答：“坐地铁还是挺快的。”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交流了，两人的话语间透露着一丝丝生疏感。
　　“两年前，我爽约了。当时我快要出院的时候，姨奶奶去世了，我去参加她的葬礼了。等我再回辅导班，郑老师说你妈妈嫌辅导效果不明显，就带你走了。”
　　“我妈她就那样儿，只揪着结果看。”
　　一提结果，姚霏想到，现在高考都出成绩了，问道：“你考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651。”
　　“那很不错呀。想好报哪儿了吗？”
　　“在思考，我如果到你那儿去，你能罩着我吗？”
　　姚霏只当他是在看玩笑，“师范院校？你看着不像是想当老师的人啊。而且，我也罩不动你。”
　　“不对，你也用不着让我罩你。”
　　余凡笑了笑，把小蛋糕往姚霏面前推了推。
　　当时，姚霏听郑老师和王老师聊天的时候说过，余凡妈妈是想让余凡冲清北的。姚霏记得，如果是清北的话，照往年的分数线看，总要670左右才能有点机会。
　　“你的作文写得还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毕竟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姚霏笑了笑，没应这句话。
　　“对了，你那本作文书，还放在我那儿。”
　　“放你那儿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也是。我不如送你一套四级题来得实在。”
　　余凡又抿了口咖啡，很苦。他想，姚霏大概是没翻过那本书了。
　　“你这次回学校，什么时候回来？”
　　“过段时间是考试周，考完试就能放假了。我报了一个支教队，录取我了，顺利的话，我可能八月中旬回来吧。”
　　“主要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志愿填的怎么样，填好了，再请你吃顿饭。”
　　“你这个分数，按部就班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经验也没有太多，而且过去两年了，很多东西我也忘了。我之前填的时候，班主任发过一个Excel，我还没删，可以发你看看。”
　　“好，谢谢你。等你八月回来，我请你吃饭。”
　　那一天，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同父异母”的话题。似乎一谈到这里，很多关系就没办法再认清。

　　后来，填志愿的时候，余母干涉力度很大，在专业问题上折磨了余凡很久。余凡并没有把Excel发给姚霏。
　　那时姚霏还记着这事儿，余凡只说：“我把权利扔给我妈了，我争不过她。”
　　“可是你有你自己想去的城市、学校，也有你想学的专业。你这样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以后学得不开心，就业也凑合嘛？”
　　“我妈估计就是选名校、热门专业，其他的才不会管我。”
　　这件事情已成定局，八月份的那顿饭，也因姚霏提前开学而有始无终。
　　余凡唯一没什么遗憾的，就是余母的干预，反而让余凡去了姚霏所在的城市。
　　去学校那天，是余凡自己去的。
　　用余母的话说：“她丢不起这个人”。
　　余凡早已学会忽视这些刺耳的话语，但他不明白，余母对他严格的教育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自己？一直以来，他几乎没有体会到来自母亲的温柔关怀，被关心的只有他的成绩，还有她的面子。

　　余凡出站的时候，总觉得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等四下搜寻，就看到姚霏正站在大牌子旁边，牌子上写着“欢迎学弟学妹！”
　　她穿着统一的的工作服，帮学弟学妹们拉行李箱。似乎是支教的缘故，她比之前稍微黑了些。
　　余凡正要回过目光，就看到姚霏已经看了过来。
　　姚霏叫来了旁边一个人帮忙，赶紧往余凡的方向跑去。
　　“余凡？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会是……真来我们学校了吧？”
　　“没有，我要是真去你们学校了，肯定会给你发消息的。其实，我最后被A大录取了。”
　　“哦哦，那……你自己来的吗？”
　　“嗯。”
　　姚霏问完这个问题就有点儿后悔，余凡背着一个背包，拿着两个行李箱，不像是有家长陪着。
　　她转移话题道：“A大离我们学校还挺近的。我记得是偏理工类的综合学校，好几个专业也挺强的，挺好。你们学校的车在那边儿，你赶紧去吧，天气这么热，大巴上有空调。”
　　余凡点点头，和姚霏挥了挥手。等上车前，余凡又往姚霏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想，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想要做的事情，一步步去做。虽然结果是未知的，但是总要试试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