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14、第 14 章

　　又过了两个月，东宫有了好消息，太医来请平安脉，号出侧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殿下十分欢喜，去毓芳殿就更勤了。
　　还有安阳公主，似乎也找到了来东宫的乐趣，日日往侧妃处跑。
　　宫中慢慢有人在传，太子殿下更属意侧妃、侧妃要母凭子贵了，还有更厉害的，说我嫉妒得摔了一座送子观音。
　　我在此澄清此事，真的只是不小心。
　　我虽知道这些传言，但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谣言止于智者，我也不可能天天摔观音，日子久了，大家就兴致淡了，淡了也就不谈了。
　　直到母亲入宫来看我。
　　我问“母亲怎么来了？”
　　母亲摸摸我的鬓发“太子妃这些日子还好吗？”
　　“孩儿很好，宫里衣食住行样样都好，同从前在侯府时一样自在。”
　　母亲只是怜爱的看着我，仿佛我在受苦受难似的。
　　“母亲该不是听了什么传言了吧？”她的表情告诉我，确实如此。“侧妃有孕是好事，她为皇家开枝散叶，孩儿只会体谅她怀胎辛苦。母亲，您还不了解我吗？”
　　“那些话都传到宫外去了，纵使了解你，我也不能不担心你。”
　　我笑着问“母亲怎么得以入宫来了？今日又不是什么大日子。”
　　“多亏了你兄长。”
　　“兄长？”
　　“他在漠北戍边，遭遇敌国突袭，竟活捉了一位王子，陛下高兴，昨日在朝中召见你父亲，问要些什么奖赏。你父亲说，想让我进宫看看你。陛下就准了。”
　　“父亲该很高兴吧？”
　　母亲说着却落下两行泪来，“或许你们栾家天生就是当兵做将的。可我只这一个儿子。”
　　“母亲……您该为兄长高兴。”
　　父亲是先帝封的威远侯，是在战场上一次次厮杀拼出来的。我记事起，他的右手就废了，左手也不过有吃饭的力气。不能再上战场不能再握刀枪，将军没有了兵也就没有了别人对他的尊敬。
　　一个没有权势的侯府，一个不能世代承袭的爵位。兄长背负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志向，更是父亲对他的期望，是栾家的门楣。
　　“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带了些绿豆糕，绿豆最解暑气，你快尝一尝。”
　　其实宫里什么都有，但我还是拿起来尝“母亲做的是最好吃的。”
　　母亲走后，我叫来玉洛，我说“有件十分麻烦的事要你去办。”
　　她正色说道:“奴婢一定办好。”
　　我便给了她纸笔“宫中近日嚼舌根的多，你会功夫，将她们记下来，姓甚名谁，何时何地，说了些什么，一概不要漏下。”
　　我看玉洛愣了一下说好，心情都好了许多。
　　过了三五日，玉洛拿了两本册子来回话“太子妃，只记了这么多了，再记下去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了。”
　　两本册子还叫只记了这么多？
　　“你将这些人与名册对一对，家中要赡养父母的择出来，有重病缠身的择出来，其他人再理一份名册给我。”
　　“太子妃，您是要杀一儆百？”
　　我笑笑“我是要一劳永逸。”
　　我曾经答应过殿下，要克尽本分，东宫造谣不止是我当初一时心软造成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懒的成分。如今谣言都传到了宫外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不能等到殿下来责问我。
　　玉洛将名单整理出来的时候，我立即召见了管事姑姑。
　　这姑姑我入宫时见过，看起来严肃得很，其实是个很会见人下菜碟的主。
　　“太子妃召见奴婢，不知有何吩咐？”
　　“本宫这有一份名册，名册上的人都是犯了错的，你将这些人一并赶出宫去吧。”
　　我见她打开册子一脸震惊，册子上第一个就是她的名字。
　　“太子妃，奴婢们日日侍奉主子，不敢半点马虎，敢问一句，太子妃因何要责难奴婢们呀？”
　　我坐在椅子上，玉洛站在我身前，她是习武的，站在那就显得格外英气有威力。
　　她说，“你不问自己犯了什么错，却问太子妃因何责难你，你这一问就该打板子！”
　　那掌事姑姑连连磕头，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你既不敢，那就照本宫的意思去做吧。”
　　她见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话说得慌乱，“太子妃，宫中用人皆由皇后娘娘派遣，奴婢入东宫前也是在娘娘跟前伺候的，您不能将奴婢赶出宫去。”
　　“你的意思是，本宫管不了你，是吗？”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从前承恩娘娘，如今要去，也请太子妃禀报娘娘再论罪！”
　　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蠢的奴仆，她难道觉得我会忌惮吗？她这想要拿捏我的态度令我恼火得很。
　　“你若不这样嘴硬，我今日是预备小惩大诫的，只是你如今这副模样，东宫要不起你。玉洛，照她所说，她既是母后宫中的人，你带去请母后定夺吧。”
　　我见她起身利落，面色反而轻松许多，不由得说到“你该不会以为母后有孕，便会从轻发落你吧？”
　　她看着我一副“难道不是吗”的模样，所以有些人，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你这人真是又蠢又坏。”
　　我不再看她，低头饮茶，玉洛押着那管事姑姑就往外走了。
　　“等等”我没忍住又喊了一声“她虽坏，却也不至于死。”
　　玉洛懂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二人就消失在我面前了。后来玉洛来回话，那姑姑被打折了一条腿，赶出宫去了，连细软都没收拾。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还是听得愣了神。
　　“原是我懒得管事才助长了她的气焰，你明日出宫去给她一些银子，权当我买断了这因果。”
　　“是。”
　　等合宫都知道皇后娘娘处置了一个奴婢，我才让人将那些宫女都召集起来。
　　“晌午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为什么找你们来，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愿意受罚的站起来领罚，不愿意受罚的，便都带去请求皇后娘娘处置吧。”
　　话音刚落，地上几十个人对望一番，都站了起来，谁也不想像掌事那个姑姑一样，被打瘸了扔出去，这些宫女都是年轻的姑娘，有的容貌姣好，对来日还有许多期盼呢。
　　“你们既愿意领罚，本宫信你们是愿意改过的，本宫罚你们两个月的俸禄，三日不准言语。若做不到，一字杖五。可有异议吗？”
　　“奴婢们领罚。谢太子妃恩典。”
　　“宫中不比别处，多言多语只会害人害己。”
　　这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清净极了。日子仿佛又回到我刚进宫那时候，太子找我不多又恰好不让人觉得冷落我，我日日看书写字，很舒心。
　　侧妃偶尔来请安，她是个大家闺秀，有时候正看到我写字，也会夸我两句写得好。她很温顺，三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常常会看着肚子，露出母亲特有的笑容来。
　　每当这时候，我都是由衷的特她高兴的。
　　这一日，太子来了。午膳已经过了晚膳时辰又没到，这不上不下的时间，他往常是从不来的。他面色平淡，我却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太子坐在床边，对着我拍了拍床沿，我便在太子身边坐下，他侧身看我，微微向后仰身。
　　“太子妃，本王与你要个嫡子如何？”
　　这话问得我一惊。
　　“殿下……嫡子不嫡子有什么要紧，只要是您的孩子，臣妾都会视若己出。”
　　“怎么会不要紧？太子妃为本王生个孩子，父皇母后一定高兴极了，难道太子妃不愿意？”
　　“殿下……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呢，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来的，臣妾不急。”
　　他嗤笑一声，玩味的盯着我，捏起我的手“你当然不急！”
　　手腕吃痛，殿下将我的佛珠扯断了，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不停的弹跳开来。
　　他望着我，我却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眼，只是盯着地上散落的珠子。
　　殿下很生气，他知道了我佛珠的秘密，但他不说也不问，只是笑着关了我的禁闭，不准我出宫，不准宫外的人来看我，还将我所有的书册都收走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惩罚会持续多久。
　　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早早让玉洛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