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沧之遥

1、义庄有鬼

　　[寂寞春秋系列]无名剑

　　1,义庄有鬼

　　王二是个捕快，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捕快。
　　每个月领着二两的俸银，偶尔去喝喝花酒，偶尔去老相好翠红那里，有案子的日子和其他公差一样跑跑腿，没事的时候就可以借口巡逻躲到哪去偷偷懒，小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王二他们那个小县叫祈水县，原本只是个百来人的小村的，后来，因为地理优越，依山又傍水，什么山珍药材，水里美味，应有尽有，尤其是三面大山上的药材与野兽，使得这里成了最大的药材和兽皮供应地。
　　县上居住的也大多数是老实巴交的本地人，靠着种药材、捕鱼、猎兽为生，民风淳朴，除了偶尔的小偷小盗事件之外，也没有出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子。
　　所以王二他们这样的捕快是非常清闲的。

　　祈水县分成三个镇，每个镇由八名捕快负责巡逻，王二他们负责的那个镇叫朱水，镇西头有座义庄，是县内居民在家中有人过世后暂时的停尸之处，白日里就人烟稀少，晚上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负责看守义庄的是个老人，当地人都叫他张伯，年纪一大把，又无儿无女无居处，於是便让他呆在义庄，也算有个栖身之处。
　　王二每次巡逻经过义庄时，都会忍不住倒抽几口凉气，因为每次从义庄围墙外经过时，通过敞开的院门，都会看见张伯坐在那大堂屋里，灯光煞煞白下，看起来像尸变，每每炸得王二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天晚上，又轮到王二和另一个叫小李的捕快巡逻。
　　经过义庄的时候，王二刻意转头不去看，偏的却听到身边的小李开口：“咦，今晚上怎么不见张伯坐在那。”
　　王二闻言，扭头看过去，可不是。义庄的门一如往日大敞，堂屋里的灯笼也还是在亮碜碜的，不过平日坐在那的张伯人却不在那。
　　“王二哥，我们进去看看吧，别张伯出什么事了。”小李是刚当上捕快没几个月的年轻小伙子，热血得紧。
　　王二虽然不情愿，也不好反驳，两人提着灯笼走进义庄。

　　义庄内破旧得很，院子里一片野草荒芜，哗啦啦地在风里摇晃，一棵孤零零的老树在天井中央摇晃着。
　　两个壮年男子都因为阴冷的气氛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进进房子里。
　　大门敞开的，灯罩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跳动，平白多了几分鬼气阴森。
　　两人相互看了眼，壮起胆走进去。

　　墙角里一字摆开的几张简易床呆，有两张上面是停放着尸体的，王二记得是镇东头的赵家老人跟赤水镇上一户孙姓人家的男人，都是突然暴毙身亡，还没选好下葬的黄道吉日，所以停尸在此。
　　不过扫视了圈，却不见张伯，难不成睡了？平时这个时候张伯可没这么早睡觉的。
　　“王二哥，那边去看看。”小李推了推他，指指旁边虚掩的一扇门。
　　两人再走过去，小李人比较大胆，一伸手推开门。
　　然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情景……
　　“鬼啊……”
　　近乎恐怖凄厉的叫声划破了这平静小镇的夜空。

　　义庄闹鬼了？！
　　这消息迅速在镇上传开，有那不信邪的年轻人大白天里闯去看，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莫名其妙的震回去了，尤其是从那晚之后起，从义庄的方向总是会传来低吼的咆哮。
　　虽然说朱水镇临山，经常听到山里的野兽的嗥叫不足为奇，但这声音还真的不像是野兽发出来的。
　　镇上人心惶惶，镇长则将情况上呈到祈水县衙，要求去请天师来开坛作法，驱妖降鬼。
　　不过也就那两个晚上，过后又突然地恢复了平静，天师请来了，开坛作法了一番后，果然当晚就平安无事了。
　　人们提在胸口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不过敢去义庄的人更少，赵孙两家的人也顾不上选什么黄道吉日，急急忙忙把尸体拉回来找个日子便安葬了。

　　王二在家病了足足在天才能下床，等他能下床外出走动时，外面已经沸沸扬扬的炒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闹鬼事件，虽然说这些都是由小李嘴里说出去的，但每次的版本都不同。
　　看起来像是没事了，王二心里却堵得慌，尤其是跟小李再碰面说起那晚的事时。
　　那晚大叫‘鬼啊’的是小李，而据小李所言是他看见一披头散发的鬼正掐着张伯的脖子在吸血。
　　但王二后面被小李连拖带扯仓皇逃出前，一眼瞄到在张伯休秘的那个房门里站着的分明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青年，虽然那红通通的眼睛是非常煞人的可怕。
　　难道那是鬼使的障眼法不成，要不然他看到的怎么跟小李看到的不同。
　　不过王二也没有多说，反正过去了就算了。

　　这日，王二又到镇上的酒店里喝酒。
　　喝了不到两盅的时候，眼前一黑，随即有个声音传来：“你是王二？”
　　王二抬起头，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王二在祈水县呆久了，来来往往的人也见过不少，但还没有见到比今天站在他面前这少年更俊俏的男子。
　　美中不足的是这少年一脸寒霜，冷漠至极。
　　这酒店里不知有多人在打量着他，暗自揣测这相貌如此清秀的少年是从何处而来，他却只看着王二。
　　那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让王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点头：“我就是。”
　　“义庄闹鬼的那晚你也在？”那少年又问。
　　王二再点头。

　　少年在他面前坐下，伸手，将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声音不大，刚刚够让王二听得到。
　　王二瞪大眼睛，看见那少年放在桌上的是什么，一片黄澄澄的金叶子，可抵得上他一年的薪俸了。
　　咽了口口水，他再压低声音把那晚自己见到的向少年说了遍。
　　少年听得他说的微微皱起两道好看的眉：“你是说你见到的是个人？”
　　“当然，是个很俊俏的年轻人，和公子你差不多大，不过没公子好看就是了。”王二回答。
　　少年挑了挑眉，看了王二一眼，像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似的，然后才站起来，对王二说了句“谢谢”便往外走。
　　王二见他步子还不见得怎么迈，人已经很快到了门外，心下想难不成自己遇着了江湖中的高手，要不然怎么这少年动作这么快。
　　不过这么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还真看不出是个武林高手。
　　揣起那块得来的金叶子，王二衡量着最近可以去翠红那里去住一阵子了，忍不住咧开嘴笑。

　　正喝着酒哼着小曲的时候，跟他一起当差的捕快来了。
　　“王二哥，原来你在这喝酒啊，快去县衙，县令大人要见你。”
　　王二只差点没让酒给呛到，他们那个县大爷，一个月都难得升次堂，怎么突然要见他了，难不成……
　　“大人为什么要见我？”他应该没有什么失职的地方吧？
　　“谁知道，反正王二哥你快去就是了。”对方催促着。
　　王二提心吊胆地赶去祈水县。

　　从朱水镇到祈水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等王二赶到县衙前时，见他们那平时难得上堂的县老爷正一身官服地站在县衙门口，正神色恭谨地对另一个人说什么。
　　看到王二，县令明显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爆公子，这个就是王二，朱水镇的义庄闹鬼一事，就是他亲眼所见。”
　　王二低头间听得县令这么客气的语气，忍不住便瞅了那人一眼。
　　却是个青衣的年轻公子，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袍，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好歹王二在祈水呆这么久，多多少少逛过些店子，知道那布料是最上等的咸阳青丝布料，连他们的县老爷都只扯了起布做了件用来平日里招待上级官员时穿的，可见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
　　而那人的相貌，更是百里难挑一的，至少王二在祈阳呆了这么久，就没有遇上到这般好相貌之人，除却刚才在酒店见到的那少年之外，想想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二个生了副好相貌的人了。

　　那年轻男子，青衣箭袖，手腕上银链映着一弯皓月，人却在懒懒地笑，无谓的笑，眼睛亮若星辰，眉轻扬间，如鹰飞扬的桀骜不驯。倒是和先前见到的那少年截不相同的表情。
　　不知道却是什么来历，会让他们的县令大爷这么恭恭敬敬的。
　　那被县太爷恭敬唤了声‘爆公子’的男子却只是微微一笑，笑得从容洒脱：“你是王二，把那晚义庄闹鬼的事跟我说一遍可好。”
　　“是。”王二回答，于是原原本本的又再将先前在酒店对那少年说的话再说一遍。
　　年轻男子听他说完，眉微锁：“这就怪了，贵县另一位捕快说的是个披头散发吸人血的鬼，而王二说的却是个跟我差不年纪的年轻人，难不成这之间，有什么玄妙不成？”
　　“这个，下官愚昧，还盼爆公子指教。”
　　年轻公子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罢了，我自己亲自去看看，神鬼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没甚可指教的。”

　　“那，可要下官派人随公子前去。”
　　“不必了。”年轻公子轻笑出声，“若真是鬼，贵县派再多人去都无用，若不是鬼，相信我也能收拾得下，就不劳黄县令费心了，就让这位王捕快领路带我去义庄吧。”
　　“是。”县令唯唯喏喏地回答，对王二道，“王二，你带爆公子去义庄，千万小心，要一路照顾到爆公子的安全。”
　　“是。”王二回答，心里却在嘀咕，这年轻公子谈吐不凡，眼光深藏不露，就算是他这种只去武馆练过几天的三脚猫，也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普通人，若不是武林高手，必非尊即贵了，哪里用得着他这种小捕快保护，县老爷这话也只能做做台面话，客气客气罢了。
　　那年轻公子也并不将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微笑着对王二道：“那就麻烦王捕头带我去如何？”
　　“爆公子不在府衙用过午膳再去？”县令挽留。
　　“不必了，我去那边便可。”
　　说完，便示意王二带路。

　　行走至半路，年轻人开口问王二：“王捕快，可有其他人问过你有关义庄闹鬼之事？”
　　王二愣了愣，想起上午在酒店遇见的那少年，脱口回答：“有。”
　　“哦。”年轻人一双凤目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对方是谁？”
　　王二於是细细向他说起上午在酒店的事，当然，没有把自己收了对方那片金叶子的事说出来。
　　“那少年身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年轻人听他说完后问了句。
　　特别之处？王二想了想，他记得，那少年离开的时候……
　　“他眉间有一个很奇怪的痕印，像……像……”
　　“像新月似的红色痕印是不是？”年轻人接口问？

　　“对，对！”王二连声回答，先前那少年坐在他前面时，刘海齐眉，把眼睛都遮住了，所以看不到，及至他起身离开时，正逢有风吹过来，就看见了被风撩起的浏海下，双眉间的额头处有一道很别致的像新月芽似的红色痕印，印象颇深。
　　“果然是！”年轻人叹喟了句，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递至王二面前：“给你，谢谢告诉了我这些。”
　　那是一大锭银元宝，至少也有十两重，王二大喜，接过去，心想今天是不是财神特别照顾了，一连遇着两位出手大方的财神爷，今年都不用发愁了。

　　“以后若再有人问起你义庄的事，千万不要跟他们说起那少年。”年轻人叮嘱。
　　“是。”王二应了声，见年轻人眼神望向前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见他言谈间颇易亲近，便大着胆子问了句，“小的该如何称呼公子？”
　　年轻人听他这么问，笑了笑：“我也忘记我叫什么了，朋友都称呼我阿爆，你也叫我阿爆就成了。”
　　“这个……”想到先前县令对他恭谨的态度，王二有些犹疑。

　　似乎看穿了了的疑虑，阿爆轻笑出声：“你放心，我一不是达官贵人，二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叫我阿爆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好。”王二本来也是个随意之人，听得阿爆这么说，一颗心更是完全放下去了，大笑一声，“那我就叫阿爆了。”
　　阿爆点了点头：“那就继续赶路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