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阿格尼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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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4日07:00，伊曼关掉闹钟，挣扎着起床了。
在地下城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每次起床之后总感觉有点累，不是那种身体疲惫的累。相反，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好，这种累倒像是精神萎靡的累。
是因为这几天的精神负荷有点大吗？看来出去得好好休息了，还要再坚持六天啊，明天开始就是重头戏了。
她坐在睡袋里，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突然，她的目光被系统中的一条推送吸引了：
【地下城首次发声！阿格尼娅首次回应争议！《费斯阔日报》……】
嗯？这可不常见，不管是系统的推送，还是阿格尼娅的回应。
有点意思。
地下城最近的状况她也看在眼里，人少了很多。说实话，这样对她说更好，抢怪的人都少了很多，她感觉这几天的收获要比前几天的大多了。
让她很想在心里真诚地说一句，感谢地下城！感谢阿格尼娅！
不过费斯阔啊，有个副总理是之前女扮男装升上去的吧？大概五十年前恢复女性的身份了，但近些年来，也没见传出什么消息。
好像反倒是有小道消息称，她会在十年内下位。
伊曼收回思绪，点开了这条推送，花了一个铜币买了本期的《费斯阔日报》。
第一页就是阿格尼娅的采访，配图是一双澄蓝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盯着外界。
伊曼被这双眼睛盯着，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这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盯上猎物的狼，唤醒了她不算太好的回忆。
【安-[采访者]安托里·明斯；阿-[被采访者]阿格尼娅。
安：欢迎你，阿格尼娅，我是《费斯阔日报》的采访者安托里·明斯。
阿：你好。
安：接下来我会就最近的热点事件问你一些问题，准备好了吗？
阿：嗯。
安：最近沸沸腾腾的“地下城杀人案”，为什么你杀死了他？
阿：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个人的表现是在说“快点来杀死我吧”，所以我就杀了他。他做了什么呢？
阿（停下后继续）：——他杀死了一个女孩，她的年龄还不到十岁。当我抱起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根羽毛的重量。我把她抱到了山顶上，将她埋葬在那里。然后在她附近种了一棵树，希望她能够得到安息。
安：也就是说，他杀了一个女孩，因此你把他杀了，最后你将这个女孩埋葬。我说的对吗？
阿点头。
安：一棵什么树呢？
阿：松树，那里是地下城的最高点，附近只有松树。
安：为什么埋葬在那么高的地方？
阿：我想……她或许不喜欢离那里太近的地方。
安：为什么你以这种方式杀死了他？
阿：以儆效尤。
阿（停顿后继续）：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出现第二次。
安：你认为这样是有用的吗？
阿：有吧，毕竟还没有发生第二起。
安：即便这样会对地下城造成不好的影响？
阿：地下城……我们并不会将我们的繁荣，建立在她们斑斑的血骨之上。这是他们的做法，不是我们的。
安：如果你当时知道今天的后果，你还依旧会以这种方式惩戒他吗？
阿：为什么不呢？
安：即使这会给你和地下城带来非常多的负面舆论。
阿：负面舆论……
阿（停顿后继续）：我相信，如果负面舆论本身有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的话，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但就像你今天所看到的那样，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地下城也好好地站在那里。
安：你认为你这样做是有意义的吗？
阿：意义……
阿（笑了一下后继续）：什么是意义？值不值得吗？有没有用吗？对于那个女孩来说，这或许是有意义的，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伊曼看下去，下面是对部分以往争议事件的回应，跟上面的内容相比较，基本上是大同小异。
于是伊曼略过这部分的内容，转而来到下部分她感兴趣的。
【安：其实我们很惊讶，你居然接受了采访。
阿：惊讶什么？一个女人会说话，还是阿格尼娅说话了？
两人笑了起来。
阿（笑了一会后继续）：言归正传，其实我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等等，让我再看一眼，我记得我写在手上了的，噢，我找到了——
阿：如果战争是你们唯一听得懂的语言，那我应战。如果暴力是你们唯一建立秩序的方式，那我会在你们所有人之上。
安：我听到了“战争”这个词。
阿（耸肩）：难道会有人把殖民地里奴隶的沉默，当做是和平的象征吗？
阿（停顿后继续）：好吧，真的有，这就是他们所定义的和平。但相信这一套的，除了既得利益者，就是或愚笨或怯懦的被剥削者。对于后者我只想说，祝你好运。毕竟你不帮你自己去争取，谁会呢？我吗？别做梦了。说实话，我杀的人是你丈夫的概率还比较大，那时候你恨我还来不及呢。
两人笑了起来。
阿（笑了一会后继续）：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阿：如果我不述说，我不记录，那谁会记得呢？谁会知道呢？谁会相信这些……永无止境的狗屎，就是我生活组成的部分呢？
阿：你不知道，她不知道，那我就——好吧，是时候说了。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好去听了。
安：好的，非常诚挚的一段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阿格尼娅？
阿：我想我已经写在那里了，没有了，谢谢。
安：好的，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采访到此结束，阿格尼娅。】
写在那里了？
伊曼点到下一页，标题是《一只黑鸟——阿格尼娅的自白》。
【我是阿格尼娅。
在霍拉中，这是智慧神索菲娅信徒的常用名，意为“愚者”。
我不是祂的信徒，但那时的我在回顾我的前半生时，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总结词。
我是愚者，是一个错误。
我的母亲是一个女仆，她被强/奸之后生下了我。
是的，我是一个不被期待与祝福的错误。
我是愚者，是一个怪物。
在我十一岁的那年，我继承了我母亲的命运，庄园的主人强/奸了我。
随后他想给我施加妻咒，让我变成他“可怜可爱”的“小妻子”。
我不想失去灵魂，所以我没有像之前那十几位“前辈”一样承受这个诅咒，或者用你们的说法，承受这段命运。
所以我从庄园和我本应的命运中逃了出去。
是的，我是一个不接受既定命运的怪物。
我是愚者，是一个异端。
我跑到荒野之中，遇到了一只黑鸟。它给了我食物。它对我说，你既然否认了祂赐给你的“使命”与“身份”，你为什么还信着祂？我吞下粗粝的黑面包，说道，好吧，那我还能信什么？
它说，祂的对立面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下，我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我说，听起来也不怎么样，不过是从一个神/的/名下转到另一个神/的/名下罢了。它听完嘎嘎大笑起来，我至今也不知道一只鸟是怎么发出这么大、这样嘈杂的噪音的。
它笑完之后说，你也可以谁都不信，但我可以指导你修炼……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强。怎么样，心动了吗？
它说得对，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变强。
所以我在那棵树下埋葬了我的过去，我成为了阿格尼娅。
是的，我成为了一个叛经离道的异端。
自从我成为阿格尼娅，我再也没有遇到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但这样的事情依旧发生着，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发生在她们身上。
我与她们的不同，就在于我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对比给我一种感觉，仿佛你们自诩的文明只是一层温情脉脉的外壳，真正的运行逻辑依旧是，也永远是野蛮、暴力和强者为尊。
我剪去头发，穿上与他们一样的衣服，成为了一个佣兵。
这个时候他们说我疯了。
男人们在说，女人们也在说。
他们经常说我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
这片声音如此浩大，几乎要淹没自我的声音。
但很不幸，那只黑鸟一直在我心中，一直锲而不舍地提醒着我是谁，一直在大声嚷嚷着告诉我要做什么。
你们说我说一个疯女人，先假设这是真的吧（这当然不是真的），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你们真的准备好承受一个女人的癫狂了吗？
——我是不是说了很多次“准备好”？我已经足够善良了，给出足够多的警告了，我想。
我希望你准备好了。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我说出这些，不是在博取你们的同情，这东西太廉价，一文不值，毫无作用。
我是在说，如果你，如果这个世界默许、允许、鼓励对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她将要去颠覆这个世界，也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如果成为一个怪物，才能保持灵魂与自我的完整，那我确实是一个怪物。
如果成为一个异端，才能让自己拥有不被侵犯的资格和权力，那我确实是一个异端。
如果成为一个错误，是这个种族繁殖的方式，是这个种族的新生儿诞生的唯一方式，那我将亲手毁灭这个种族，或这种方式。你们可以选，你们永远有选择。
看到这里你们或许已经明白了，这不是我的认罪状，这是我的自白信，也是我的宣战书。
我是阿格尼娅，一个错误，一个怪物，一个异端。
我是阿格尼娅，将会是你们中大多数人的终结者。
如果战争是你们唯一听得懂的语言，那我应战。
如果暴力是你们唯一建立的秩序，那我将会在你们之上。
赢者得所有，而输者失去一切，这是你们写的规则，不是我写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是，阿格尼娅。
地下城只会是开始，一切还尚未结束。
——阿格尼娅，9910/11/21写于地下城。】
伊曼看完之后没有马上关掉这个界面，而是盯着地面发了会呆。
她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在她青春期的时候，她也能看到这些，也能有像地下城这样的一个地方，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做出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就不会舍弃掉自己的声音？
她摸着自己颈间那块由于贴了太久，几乎要和自己的皮肤融为一体的假喉结，一时间五味杂陈。她的喉头滚过几下，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看向了这里的天花板，将自己的情绪和眼泪压了回去。
无论如何，这篇报道和这份自白，对于霍拉上的女性来说，都很珍贵，也很有意义。
这对她或许来说已经太迟了，但霍拉上永远会有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们。
这会是一从火焰，伊曼开始相信地下城真的要做到它说出的承诺。
只是不知道能够燃烧多久呢……
那么她们或许也可以帮一下地下城，帮助它走向正轨，不……是帮助它走得更顺利。
伊曼看回自己的系统，关掉了《费斯阔日报》。
在她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上面跳出来一条通知：
【恭喜您获得一次填写“我最想问地下城的一个问题”的机会！您可以在11月30日结束之前进行填写！
目前您所拥有的填写次数为：1次，过期时间为：11月30日23：59：59。】
伊曼想了一下，在下方的问题框中输入了：地下城的条件什么时候能变好一点？至少得有厕所吧？
写完之后她就提交了，随后便收到了提交成功的提示，随后又有一个框：
【是否花费1银币选择地下城的回答者？】
否否否否。
在她关闭这个框的时候，又有一个提示框跳了出来：
【是否观看“地下城”的广告？】
看来地下城搭上了《费斯阔日报》，这又是采访又是自白又是问题又是广告的。
伊曼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地下城自己也走得很不错呢。
伊曼点了“是”，随后界面中央便出现了一座由发着各色光芒的材料、以及无数闪着光的金币的“金山”。
金山周围的环境都是黑的，只有这座五光十色的“山”在发着光。
还没等伊曼辨认出上面到底有什么材料，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铠甲、拿着剑的……球？
它走了进来，走上这堆材料，如同走上自己的王座，它在上面坐了下来，这时候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地下城，从不空手而归！】
整个画面被定格，在她的视野中停了一两秒。
随后这一幕被黑色的火焰通通燃烧殆尽，露出了后面潜藏的灰黑色的迷雾。
隐藏在迷雾中的黑色怪物突然看向镜头，它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它的背后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相差无几的红光。
随后屏幕的主视野迅速向下推进，穿过一层层的空间——这些空间的共同点都是如出一辙的灰黑色烟雾，和密密麻麻的红光。
视角一路向下，越向下，灰黑色的烟雾就越浓，代表怪物视线的红色光点也越多。
最后，视角停在了背景几乎全黑的、视野中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红光的区域中。
伊曼看得几乎要起鸡皮疙瘩。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
【你，会是霍拉等待的英雌吗？】
与此同时，伊曼身边的冒险者骂了一句，“这什么词？英雌？雌和雄不是区分畜生的吗？什么破地下城！”
伊曼看过去，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冒险者。
他旁边倒是有个牙尖嘴利的短发女冒险者刺了一句，“哦？你是说英雄都是畜生？”
这个胡子拉碴的男冒险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说了一句，“哼！好男不跟女斗！”
骂完之后，他的嘴里依旧是不干不净，但也没见出地下城，而是又继续走向了地下城迷宫。
伊曼收回眼神，思绪不自觉飘到了刚刚看过的阿格尼娅的自白。
在阿格尼娅的话中，她最赞同的就是她关于力量的观点。
而一个追求力量的人，怎么能拒绝得了地下城呢？这是永不枯竭的宝藏地，这是绝无仅有的磨刀石。
伊曼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之后，就从这个“禁止战斗”的休息点拾步走了出去。
她站在还属于休息点范围内的地点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新的收获已经在等着她去采摘了。
与此同时，某座女巫塔里，听完毫无波动的机械音念完《一只黑鸟》，一只骨头乌黑的鸟气得嘎嘎大叫：“我没有！我不是！我只给了她一点食物！别的都不是我干的！我甚至都不信暗神！她怎么还把这个栽在我头上了！明明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乐不可支的绿衣女巫笑够了才对她说道，“她是把你显得更厉害了，又不是相反。你就忍忍吧，‘暗神神使’佩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佩西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别让我再遇到她！要不然少不了她好果子吃！”
绿衣女巫敏锐地从佩西的话中提取到了信息，“所以你还是没告诉她，你没真的死了？”
佩西有些心虚，她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又重新哼了一声，说道，“……少不了她好果子吃！”
绿衣女巫有些怜悯地看着佩西，“按照光明教那边的说法，你捡到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比你厉害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她解释吧。”
佩西闻言嘎嘎叫了一声，随后扇动自己的骨头翅膀盘旋在屋里，“我这不是一直没想好，才拖了这么久的吗？！”
绿衣女巫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说道，“你知道吗？”
佩西停在书架最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
绿衣女巫说，“阿格尼娅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是真的，‘我至今不知道一只鸟是怎么发出这么大、这样嘈杂的噪音的’。”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阿格尼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