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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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着梅子青釉的鬲式炉中，炭火被埋于香灰之下，其所制造的热力将瑞脑的香气送出银质的隔火垫，再借由殿外的风力，这带着秋日凉意的香风，被送轻巧地入了殿中。
“据察子来报，宗焕他已顺利进入了吉州府的地界，虽中途稍有波折，但应无大碍。”
“如此甚好，朕还真的担心他会出了什么意外。若是这样，怕是你也不会饶过朕啊。”这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熟稔，与往日他在文德殿上与外臣议事之时大有不同。
“皇兄说笑了，宗焕虽为臣弟的玩伴，可身上担着的是朝廷的要事，”坐于下首的普宁郡王，放下茶盏，言及与自己的好友，未见波澜，“臣弟只忧心他半路上出了岔子，会误了皇兄大事。”
“哎，不必如此，”赵煦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宗焕少年就入了军营，在外征战，这次南下办事出了意外也不妨事，本来这次派他的目的，就是为着让他历练历练。”
“多谢皇兄宽宥。”这普宁郡王一向也是个极讲究规矩理解的，闻及此言，还是起身理了理衣袍，向着年长自己五岁的兄长行了一礼。
本朝的宗室打从太宗皇帝起，就立下了宗室只得领虚衔，不准参政这一规矩，只是按着他这皇兄的的意思是，自“元祐更化”以来，因着复用旧法，起用旧法一派大臣，原支持新法的官员大多或被贬谪或辞官，朝中大多都是祖母留下的，支持旧法的官员，根本就没有愿意搞新法的官员。
一年多前，祖母太皇太后因病逝世后，赵煦终于得以临朝亲政。这一年多来，他逐渐摸清了眼下的大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恢复父皇神宗在时的新法之政。
连他这个才十七的弟弟都时不时被喊来文德殿，可见现下皇兄手上是真的无人可用了。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宗焕只是个小武将，平时只管练兵打仗，怎么私开锡矿这事儿偏偏派了宗焕，却不肯直接用皇城司里的探事卒。
赵似又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同赵煦拉了拉家常，方才被公公引着出了大殿，往母后朱太后的住处去了。
宗焕醒来的第二天，便托了章大夫医馆的伙计将消息送到东市的书铺子里的，那伙计直夸他身受如此重伤，居然仍不忘读书，搞得自开蒙后就没怎么正经在学堂待过的宗焕颇有些不好意思了。
进白鹭洲书院的事儿，也顺带让医馆的伙计给帮忙把推荐的书信给送到书院去了。知晓他是来白鹭洲书院求学的，伙计更为崇拜他了，只说相公今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他。
宗华只好趴在榻上点头，讷讷道：“好说，好说。”只是心中打定主意，带他病好后办差，定要离着这医馆远点，省得他露馅。不过，看这样子，从外地前来白鹭洲书院求学的学子应当是不在少数的。
“公子！”屋外传来熟悉的喊声，打断了宗焕的思索，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接了宗焕跑腿差事的伙计。
小伙计一阵风似的地刮进了宗焕养伤的小屋，差点刮到了宗焕身上，惊得他侧身躲了躲，他可不像再多喝两日那大夫苦得要命的汤药了。
“公子，好消息，书院的梁山长，看了您的信，就立马吩咐人来接您去书院呢。章大夫那儿我也替您问过了，说是您身上伤口见好了，现在挪动不妨事的。之后有什么问题，您随时遣人来咱们这就行。”伙计说话利索极了，这一串下来，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能早点去书院也不错，一边养伤，一边探探书院的环境，以后溜出去打听春川县锡矿的事也便利，宗焕觉得这倒也能接受。
书院那边想来也是知道宗焕路遇劫匪，身有重伤的情况的，梁凇大手一挥，没让书院的车夫驾车过去，倒是找了书院的仆从，雇了人，打算给他抬回去。碍着背上有伤，宗焕只能半倚在软轿的一侧。
傍晚的风吹开了软轿的窗帘，打开的是和宗焕印象中全然不同的景象：青砖墙黛瓦是和开封府的建筑全然不同的，南方不似北方那般干燥，湿润的天气里，连路旁的青苔都威风十足地入侵到了石子路的中央；行至桥上，可见江水如镜，映着不远处的五孔拱桥，桥上桥下那五孔成了五个大大小小的圆。
同北边的干爽不同，在这里，似乎一呼一吸间，都充盈着水汽。
软轿进书院时，正逢上书院下学，女子学堂的姑娘们皆三三两两地走了，引得一群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们翘首张望，只当是哪位人物来了。
和女子学堂的姑娘闹出矛盾的梁照云一向同她们不对付，按住那颗好奇躁动的心，骄傲地仰着脑袋，偏不往那边看，拎着篮子，嘀咕着“真是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真是丢人”，惹来一阵不满。
“你说谁乡巴佬呢，哼，来了七八个月了，还在地班做老末，也不知是谁丢人。”
“你这么厉害，倒是去科考啊，做个女状元，也好光耀门楣呢。”要比嘴皮子上的本事，梁照云自是不会认怂，她自小京里长大，京中那些个姑娘打嘴上机锋的场面可没少见。
宗焕坐着软轿进书院，搅出了一番热闹动静，直到女子学堂的琴艺夫子周娘子来，才歇了这场嘴皮子大战。
过了书院的学堂，穿过月洞门，可见整齐的一排小院，宗焕猜测，这排小院大概就是书院为外乡的学子提供的住处了。
周娘子直把单枪匹马会群英的梁照云拎到了梁夫人跟前，正逢梁夫人吩咐书院的仆从，如何照看新来的受伤学生“李黯”。
“……以着人将那位公子从顺和巷子的化安堂接回来了，只是背上的伤尚未痊愈，还得每日服药，隔日请章大夫上门瞧瞧……”
“既是书院的学生，又在求学路上遭了这样的苦难，咱们书院务必要让他安心把伤给养好，别落下什么病根。”
本来她是很不耐烦听这些什么李黯、李明的琐碎事，她每日的心思用在应付女子学堂的功课上就快不够了，只是听着伤情，还有这来处，都让她想起了自己闯的祸。那日旬休，她撂下了银子就觉得这事该是了了吧，又得了好吃的点心，哪里还会再记得，可现在人都被接回了书院，还要留下了求学，万一事情暴露了……
瞅着还在同仆从说话的母亲，她不由得往边上缩了缩了。
“你有那个胆子同他人在学堂门口吵闹，就没那个胆子承担后果?”梁夫人转头就瞧见了她，“你从明天起，早起去把学堂门口的叶子扫了，好好治治你那牛脾气。”
犯了错去学堂门口扫叶子大概是自书院建立的传统，既要早起，赶在上堂之前扫完，又要忍受同窗的视线，是在是身体和精神皆具的惩罚项目。只是，秋天确实不是个好时候，堂前的几个银杏树叶子落了又落，无穷无尽，直到落光才算完。
正愁着另一个大事的梁照云只点点头应下了，和她撞人相比，吵架被罚去扫地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她只求爹娘别知晓她那夜闯下的祸。只是，章大夫不说，也不知道那个叫李黯会不会把她给抖搂出来呢。
那夜，她记得她先踢了踢那人，好像那时，那人并没个动静。只是后来，车夫去扶她时，那人好像有了些许动静，出了声，再后来送他去医馆那一路上，也没见他睁眼说话，那么说来，他应当也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再说了，章大夫也说了，自己把他撞下桥，是给人手撞断了，也没给撞出他背上的伤啊，自己还出了全部医药费呢。
思及此，梁照云脑袋一抬，腰一挺，刚刚那股子颓丧劲也一扫而空，大不了今后这人她给罩着点，那李黯总不好意思还她受罚吧，她都没要那人医药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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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圣元年秋，实在是一个多事之秋，开封宗府的门上挂着白布，有好事者道这宗家代代出将才，只这宗家小子宗焕不似其父辈，没死在战场上，却是在泰平地界里被淹死的，实在是窝囊。
宗家老太太在宗焕妹妹宗灿的协助下，还是打起了精神，操办了宗焕的丧事。
上门吊唁的普宁郡王赵似望着比上次见面，更见苍老的宗老太太，心中的愧疚更盛，如若当初没有找上宗焕去办这门差事，也不至于让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因着这差事实在隐秘，才瞒了宗焕的真正死因，让他落了个淹死的窝囊名，
宗老太太摇头，并未有责怪之意，只叹这或是天意，青梅已落，她一个老太太，身边还有个半大丫头，也无力再去追查孙子的死因了。只与赵似简单聊完，便礼貌送客了。
中年丧子，老年丧府，如今又痛失孙儿，赵似骑在马上回望立在宗府门口，身形有些萧索的宗老太太，不忍地回头，下定了决心要将事情查个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