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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线缘 ...

  •   “姓名?年龄?有无过敏史?”
      “郁盛洲,郁郁寡欢的郁,盛气凌人的盛,三点水的洲。这个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成语了,真不好意思啊医生,回去我再翻翻成语大全。今年是19岁,刚过的生日。不过我还总觉得我现在18岁,突然问我年龄我还老是反应不过来。应该不过敏吧,毕竟我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因为过敏进医院的情况……”
      “好的,谢谢,”写着病人情况的徐医生开口冷酷地打断郁盛洲的絮絮叨叨,“请保持安静,不要高声喧哗。”
      郁盛洲郁闷地表示:“我也没有高声喧哗啊医生,我明明都是小声和你说话的,再说这诊所里除了咱三个好像也没有其他人……”
      徐医生毫不留情地再次打断:“我嫌你吵,这个理由可以了吗?”
      “……好的吧。”郁盛洲闭嘴了。
      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挺话唠的。
      就比如刚刚在巷子里——他听见有人走过小巷,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与其说是求救,不如说是闲得发闷,为了解闷才张口说了一连串成语荟萃。
      郁盛洲当时还很满意。
      十分满意自己的文学素养。
      心底还觉得这成语大全看得挺值。
      结果没想到真的有善良的大傻子进来了。
      而现在那个大傻子——郁盛洲偏头看着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滚烫红意,正躺在病床上的瘦弱青年,揉着自己脑袋叹气。
      “搞什么,我第一次看见英雄救美救去医院,结果英雄先趴下昏倒的。素不相识的大哥哥啊,你这剧本要是拿去拍电视剧妥妥一个反套路绝杀,一定会因为出人意料而收视率暴涨。”
      他小声地絮絮叨叨,动作倒是轻柔地帮陈路把正在输液的手小心地掖进被子里,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品。
      因为刚刚徐医生知道郁盛洲从来没有陪过床之后,跟他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说得他如临大敌,好像一个不小心陈路就会因为他的误操作从而静脉被注入空气最后直接一命呜呼。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指腹蹭过脑袋上绑了好圈的绷带,略微有些不舒服,但想到那个医生刚刚见面的时候朝他冷笑——
      “不包扎是吧?那你滚出去等着血流身亡吧,我给你开点砒霜加速。”
      郁盛洲:……好有个性的医生。
      他最后乖乖坐着任由医生折腾,疼得他狼哭鬼嚎,合理怀疑这医生就是在借机报复。
      还是别自己拆下绷带了。他心虚地想。
      他又摸了摸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腿——这条腿已经被接回去了,但正骨接骨的痛从来不比被打断轻,让他觉得自己这条命途多舛的腿好像被打断了两次。
      不过,这个医生虽然凶,但郁盛洲觉得自己还是能接受的——因为徐医生好像是这个大傻子的朋友。
      这大傻子为了救他发着高烧还冒雨把他扛过来,几乎烧得快神智不清,却咬牙坚持着要把他带到医院。
      其实路上郁盛洲就劝他好几回了,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他单脚跳也能走。陈路不肯,格外严肃地皱着眉,迷蒙的眼分明已经失焦却恍恍惚惚落在郁盛洲身上。
      “你身上有很多伤口,别逞强。”
      陈路说着又将郁盛洲朝自己身上挪了几分,扛得更为卖力,两人毫无缝隙地紧贴着,高烧滚烫的温度隔着衣衫刺入郁盛洲皮肤。
      抵达诊所门口的时候,陈路便一下子如释重负地昏死过去,好似完成了伟大的任务英勇牺牲。
      郁盛洲茫然之际,心底只有一个想法——逞强的明明是你好吧?!
      下一秒便迎上诊所医生十分不友善的眼神。
      “呃……医生你好……”
      “好什么好!人都晕倒在我门口了,搭把手帮我把这白痴扛进去!本来就傻得可以了,这特么怕是要烧成脑瘫了!”
      “医生,其实我也是伤员来着……”
      郁盛洲靠在诊所墙边,低头看着自己完全无力垂落的一条腿,分外沉痛地表示。
      徐医生心头十足烦躁,最后还是认命地把两个伤员都扛进了诊所,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自己朋友,他再怎么无语也还是任劳任怨帮忙。
      但对郁盛洲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他看这情况就知道陈路干了什么傻缺事。
      估计要不是为了救这个素不相识的家伙,陈路也不至于烧到这个地步,简直让徐靖怀疑陈路是不是已经被烧坏了脑子所以才救的。
      郁盛洲哪里像是会因为陈路见死不救而挂掉的人?
      为了救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把自己搭上,实在是白痴行为。虽说他也知道迁怒无辜人不好,但毕竟陈路是他的朋友,郁盛洲比起来自然要差许多。
      郁盛洲摸摸鼻子,大概明白这位医生不太待见自己的缘由,安静坐在陈路病床旁抽出一把水果刀削着苹果皮打发时间。
      他身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一大半伤都是酒瓶子砸的,但砸他的人收了力道,最后还担心玻璃碴子扎他脑袋还换了木头板凳。
      最严重的也就是被打断的那条腿。
      不过现在也已经接回去了。
      郁盛洲慢悠悠地削着果皮,耐心地转着水果划圈控制力道,一长串薄皮吊在他不断轻浅游走的刀刃上。他眉眼低垂收敛住漾漾水意,一双眸专注而认真,只轻微眨两下。
      他放空着自己的思绪,心底只有削果皮这一件事。
      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叩叩。吱呀——”
      徐靖随意敲了两下门随后推门直入,映入眼帘的郁盛洲一副悲愤的表情。
      “……你什么表情,陈路真被你弄死了?”
      徐靖皱眉拿着药瓶走过去,见陈路还活得好好的心底无端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输液架上的点滴,见差不多了便有条不紊地换上新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谓是熟能生巧的典范。
      郁盛洲低头看着垃圾桶里断掉的果皮,深吸一口气。
      “医生,大哥哥没死,我削的果皮死了。”
      “果皮本来就没有生命,”徐靖换好药便打算出去,走之前又嘱咐郁盛洲几句,“你身上的伤也要记得按时来换药,医药费陈路付,你不用管。”
      郁盛洲听到这一下子不满起来:“我怎么不管啊?我自己的医药费我还是能出的!”
      徐靖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只有一句话轻飘飘地传进来。
      “小孩子别管,让大人给你付,陈路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我看你离家出走的样子,估计也找不到你家大人来付钱。”
      郁盛洲:小孩子怎么了啊!我成年了!
      他张牙舞爪地想要冲出去和徐靖理论,顺便说清楚他才不是离家出走的中二少年,身后病床上却突然传来动响——陈路似乎醒了。
      郁盛洲立马不带犹豫地转身望过去,削了一大半的苹果也直接放下。
      什么徐靖完全抛之脑后。
      救命恩人和医生当然是前者更重要。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恩,但知恩图报是一种美德。
      不管是什么恩,不分大恩还是小恩。
      “大哥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帮你去告诉那个医生。说起来,你昏迷快两个小时了,我真怕你再不醒来你那位医生朋友要拿我祭天。”
      陈路的视野里还闪烁着模糊的光,色块在眼前分散又重组虚幻得如同踏在云端。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让眼前清明,茫然地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周围环境。
      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徐靖的诊所。人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就会放松不少,陈路也不例外,昏迷的慌乱也散去了几分。
      他这才回神来看着一旁的人。
      郁盛洲在他刚刚醒来时便连珠炮般问了一段,若是其他人怕是会觉得心情烦躁——陈路倒是不觉得烦。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上心地关心过了。
      从高二离开那处寄居的家到现在,他几乎快记不清别人的关心是什么模样了。
      徐靖作为他的朋友倒是关心他,但这人一向话少脾气也不怎么好,算是难得的比陈路还嘴笨的人,即便关心也依旧不咸不淡,听起来更像是医嘱。
      陈路听见那人声音里带着紧张与真诚,热忱的心意烫在他耳底。
      “嗯,还好。”
      陈路抬眸望过去,朝他笑了笑轻轻回应。
      他抿了抿唇瓣,有些干涸,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杯子,于是只能朝郁盛洲小心问道:“可以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啊,没事,如果不可以也没有关系,你身上也有伤,也该坐着休息才是。我自己去倒……”
      他见郁盛洲呆呆的没有反应,便察觉自己这要求实在太理所当然——郁盛洲也是伤员,他怎么能使唤对方呢?果然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陈路想着,于是后半段几乎改了口,说着便要翻身下床去倒水。
      “诶诶,别!别乱动啊大哥哥!”
      郁盛洲连忙回神来摁住陈路,迎上陈路不解的目光心底有几分尴尬,避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我去给你倒啊,你等等,你这还挂着点滴呢,别乱动啊。”
      “千万别乱动啊!等我回来,很快的!”
      陈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郁盛洲便已经拿了一个水杯风风火火冲了出去。他一时茫然起来,想叫住对方却突然想到自己都还不知道他名字,于是无奈地坐回去乖乖等人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问问吧。
      陈路偏头看了半晌窗外黑沉夜色,活动自如的另一只手拆开公文包看了看,见文件完好无损没有被润湿这才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郁盛洲正在心情复杂地怀疑人生。
      他腿早就接上了,但走路还是有点痛,所以他一路都是单脚跳过来的——幸亏他拿的杯子是带盖的,不然等他跳回去就是接了个寂寞。
      “唉……”
      他格外惆怅地叹气,心底不住鄙夷自己。
      就在刚刚,他竟然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不一样的想法——病美人,自然是带病才算美人。
      陈路其实真没有郁盛洲好看,郁盛洲自己也知道,他之前也就是调侃一下这位大哥哥。但就是刚才,他一瞬间竟然觉得生病高烧的陈路格外漂亮。
      苍白清秀的脸上一对微蹙的细眉,猫一般的圆眼迷蒙荡漾水色直勾勾看着他,看得他喉头莫名一紧。一张色泽红润却因病干涸的唇,被它的主人轻抿舔舐,舌尖抵上唇肉含在齿关,分明是渴求水润的一幕却无端自带氤氲水汽,虚虚幻幻笼罩着他的神思。
      陈路朝着他虚弱地笑着,单薄衣衫挂在他身上有几分不整,笑意更是惹人怜爱,看得他不住恍神。
      郁盛洲,男,19岁,昨天刚刚过完18岁生日,并且在生日宴上大声宣布自己是同性恋,被家里人气得打了他一顿甚至打断一条腿随后将他扫地出门。
      他在被赶出家门前曾大声发布一条宣言——
      “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取向乱搞!不要因为我是同性恋就觉得我一定会风流成性好不好?!圈子乱又不代表我乱!”
      而现在,郁盛洲痛苦地闭上眼。
      他好像……好像真的想乱搞。
      乱搞对象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五小时、为了救他现在还发着高烧虚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的、明显比自己大了很多岁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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