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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太和二十三年,皇帝驾崩,宫中内乱不止,看似祥和热闹的长安私底下早就暗流涌动。
      宫中太后持着家族势力把持着朝中事宜,又恰逢边关战报不断,却无一是喜事,唯一称得上喜事的就是朝中元老的嫡孙女出嫁。

      元老在朝中地位高,学生多,此次喜事,勉强是把众人的心情拉回来一点,至于打着歪心思的人,那不是新人应当知晓的事。

      七月十一,寻常百姓老早就看见街上红彤彤的一片,来来往往的侍卫、丫鬟各各忙的不可开交。
      新娘子身份不低,与之婚配的人身份自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那是太后家族的嫡长子,也是现下最让各位贵女眼红的人。

      新娘子早早就装扮好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映出少女娇嫩白皙的脸庞,精致的妆容将几分少女的青涩掩去,显出成熟的味道。

      “我今日就要嫁人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楚家的小娘子定定的看着镜子,半分未曾挪动。

      偌大的房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她刚刚说的话,就再无半分其他的声音。

      “一句祝福也没有吗?”
      楚夏神色平淡,即便无人应答也没半分怒意。

      空旷的房间依旧无人应答。
      楚夏垂下眼睑,也不再开口。

      不多时,下人进来接走了新娘子。

      迎亲队伍是一大片的红色,周遭的孩童为了沾喜气,也穿上了喜庆颜色的新衣,一切一切都映照出所有人的好心情。
      新娘子出来的方向,隐蔽处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黑衣人。

      他头发全部扎上,露出的上半边脸寡淡无奇,右边额头有着一道浅浅的类圆形伤疤。
      像是有一道无法越过的天堑,分割了两个世界。

      世家大族的任何仪式都是繁琐的,更遑论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楚夏端坐在新房里,新郎在外面陪酒。

      云一隐在暗处看着她。

      他是多久开始跟着她的呢?
      是在四岁的时候吧,也有可能更早。

      他是平民窟的流浪者,或者说小乞丐更恰当。自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一个破烂的郊外荒庙里,流窜在各种街道和小巷,受尽各种白眼和拳脚,体力耗尽才能得到一点点食物,有时运气不好,落得浑身青紫也得不到一点吃食。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有贵人可怜他,把他领了回去,这才过的像了个人。

      有同住在荒庙的人说他命好,遇到贵人了,有人嫉妒他,也有人想借他脱离这种生活。
      说他冷血也好,没有感情也罢,那些人他都没理,对于贵人的询问摇头,安静的离开了那里。

      其实生活也没变的多好,他被选作了暗卫,每天都是拉到极限的训练,但是他很满足,因为这里能吃饱饭。

      第一次见到这户人家的小姐,是因为对方调皮,骗着丫鬟偷溜了出去,他是在河边找到那位小姐的。

      大概有钱人家的小姐长得都不差,又白又娇的。
      他没正经读过书,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却也知道那位小姐是极好看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娘子都好看。

      那小姐手里还捏着桃树的花。
      粉嫩的花朵却不及小娘子来的娇嫩。

      那小姐一点不怕生,见着他就拉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自己爹爹派来接自己的。
      他只觉得被抓住的地方像是被火烧着,滚烫的很。

      他戴着府里发的面巾,孩童的脸小,黑色的面巾过大,遮住了大半的脸。也幸得有这张布,否则,烧红的脸就一览无余了。

      迷路的楚小娘子死心眼的要扒下他脸上的面巾,云一只能加快脚步,走得老快,却也细心的适时慢一慢,让后面的人不至于跟丢。

      楚小娘子安全回府,被守在门口的宰相大人扯着耳朵教育。

      再之后,一切又如往常一般,训练,休息,以及做任务。
      他没有再想起那天一直喋喋不休的小贵人。

      云一看着那个红色嫁衣,红盖头的人,又想起了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大家族会给族中的孩子安排三到四个暗中保护他们的暗卫,而云一就被分到了楚小娘子那里。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朝中局势不定,但凡是有点话语权的臣子,家中亲眷的安全是不可忽视的。
      楚小娘子有四个暗卫,听上去挺多,但挡不住敌人的防不胜防,到现在,也只剩下云一一个人。
      两人的接触不免多了起来。
      楚小娘子丢了什么会让云一去找,想吃什么会吩咐云一去买,想要什么手工做的小玩意,也会叫云一做。

      云一还记得,小姐在七岁那年叫了他的名字,第一次过的元宵节是和小姐一起,小姐绣的第一件女红是一个桂花样的荷包,送给了自己……

      天空披上晚霞,月亮直挂高空。

      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新郎退场,进入了新房。

      云一想是应该长安动荡的因素,没有人闹房,所以新郎才能这么快见到新娘子。
      绿底的荷包被紧紧的攥在手心,只留出一条双色流苏不停晃动。

      他看着新郎挑起新娘的红盖头,荷包垂挂的流苏还在不断晃动。
      他近乎自虐般的看着两人喝合卺酒。

      云一走到河边坐下。
      他没有看到后面的事,就还可以骗骗自己,就还可以当做不知道。

      即便这只是自欺欺人。

      他知晓这种感情不对,他出身卑微,没有样貌,没有势力,更没有钱财。
      对方是宰相之女,相貌、出身、家族样样不缺,和自己是天与泥的区别。

      她是被人捧在掌心的月亮,亮亮的,干干净净的,而自己只是个身世不详,活在沟渠暗处的乞儿。
      没有人会将这两者牵连起来。
      就算是同为乞儿的人知晓了,也只会嘲笑他自不量力,痴心妄想攀上高贵的月亮。

      她想要的新婚祝福,他没有开口说出来,违背了她的命令。
      他私心的想着,不要祝福她,是不是还会想起有那么一个熟悉的人没有送达的祝福。
      他期盼着她能记住自己,哪怕是一个不好的印象。

      云一离开了楚夏身边。
      但也没有完全离开。

      他更多时间是在完成宰相府暗中进行的任务,只有偶尔的时间会去保护楚娘子。

      他担心宰相府落败,她就会过的不好,他努力的处理着一些臭水沟老鼠,却还是不够。

      太后母家和宰相府联姻,靠着元老掌握了朝中近一半的人,城中的一些武将也曾是云老的学生,这场权利的变革看似安定下来。

      八月末。
      宰相被暗害,从内室搜出反叛证据,元老气急,卧床不起。
      一时之间,宰相府上下动乱。
      与之结了姻亲的太后也受到波及,歪心思的皇子们又开始了新的争斗。

      不巧的是,宰相被害消息刚传出来不久,楚娘子就病倒了,请医师来才发现已有了身孕。

      云一没能保护好宰相,心中满是对她的愧疚。
      没能保护好她的父亲,自己却是活了下来。

      他捂着腰腹,还是那一身黑的装束,躲在暗处看着楚娘子晕倒,又看着医师进去,带出来她已有了身孕的消息。

      他右手攥着信封似的东西,捏成拳抵在钝痛的心口。

      怎么就这么不巧呢。
      看着她出嫁,又听见她有了身孕的消息,那孩子是他人的。

      腰腹上的伤口还在做痛,现在心口又痛。
      嘴角还有温柔的血流下来。

      他蹙着眉头,离开了吵闹的庭院。

      楚夏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是在孕后的某天夜里。
      她在得知怀孕后,就与丈夫分了房,也亏得分了房,否则,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久未见,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像较于成婚那时,楚夏瘦了许多,原本明媚的眉眼此刻透露出丝丝的倦态,脸上也是病态的苍白。
      而云一,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就平凡的长相,眼底又多了青黑,头发也没了之前的干练整齐,变得杂乱,像是主人匆忙之间胡乱束起的。

      “你来做什么?又是做任务?”
      楚夏端着茶杯,没喝,也不看他,望着窗外出神。

      说什么?

      云一看着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好的月亮,嗫嚅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说,我会替宰相报仇?还是会揭露残害宰相的凶手?亦或是,我会完成宰相没有完成的事?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她彻底没了父亲,还要背负叛贼之女的称呼。

      他吞吐了半天,“我会照顾好楚老先生。”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你是谁的人?”
      一直看着外面的人转头看着他,“你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人,你是我的人。”
      “我命令你带我走,你违背了我,我不怪你,你们心里只有国,我问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你也不理我,我也不怪你,你离开我,去保护我的父亲,那我的父亲呢?为什么他再也没有站起来,你却活着回来了,为什么。”
      “我从来不在乎国,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我的家过的好,我过的好,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这是云一第一次见着她哭。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平静又疯狂的落着眼泪。
      也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她落泪,默默递了手帕。

      “你别生气,对孩……身体不好。”
      他匆匆留下一句话,逃一般的走了。

      留下楚夏呆呆的摸着肚子。

      好几天过去,长安里的几股势力依旧僵持着,胶着着局面。

      楚老先生躺了一段时间,皇城的人都以为老先生此次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老先生的身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皇城的人心思又活络起来。
      宰相虽背上了叛贼之名,楚老先生却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得知此事后直接病倒了,老先生积威重,话语权高,又桃李满天下,得到老先生的支持那就是得到了一柄利刃。

      意图拜访老先生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吃了闭门羹。
      老现身自醒过来就闭门谢客,众人无法,只得灰溜溜的回去,又有些心思转得快的人打上了老先生孙女的注意。

      楚夏本就情绪低落,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上门拜访自己的人,还都不熟,这一个两个看不出来,三个四个总归是懂了他们的意图,打发走来客,唤来医师借由孕期身体不适之由拒见上门者。

      太和二十三年,十月的霜降。

      三皇子安定王于城外起兵围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六皇子拿出宰相遗留证物,自证了清白,揭露了凶手正是围城的三皇子。
      太后与楚老先生同时出面,力挺六皇子登上皇位。
      未封号的六皇子与困局中匆忙上位,成为新帝。

      短短几日内,死去的宰相突然洗白,接着又被爆出凶手就是城外的三皇子,皇城又被围困,此刻,皇城才是真正的风雨欲来。

      消息传来的时候,楚夏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只有那双攥紧得打着颤的手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汹涌。

      她蹭的一下起来,扶着痰盂就是一顿吐。
      旁的丫鬟和嬷嬷忙不迭的上前舒气,净脸。
      吐完,她就地坐下,无视身边嬷嬷的着急,垂着头轻轻勾起嘴角。

      今日立冬。
      皇城依旧被困,但三皇子迟迟没有动静,百姓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城破人亡。

      楚夏身孕有了三月,没了最初那么多的禁忌,但近了冬日,是愈发畏冷起来,穿得厚实还披了大氅,手里还抱着暖和的汤婆子。
      最近她总是爱待在屋外,保暖措施做的是一等一的好,就生怕冷着冻着了。

      打探消息的小厮又传来了新消息,说是救兵不日就会到达,到时就安全了。

      这算什么?
      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她缓慢的扯出笑容,一幅高兴的样子。

      算是他不告而别后的第一个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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