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马未羊》种小鱼干的大脸猫

2、山里有座庙

　　寨子的前身曾是这一带香火最旺的寺庙，鼎盛时期，有达官贵人不远千里，从京都赶来祈福。
　　天玺四十八年，新君主继位，来祈福的人达到巅峰。
　　天玺四十九年，京都只来过一人。
　　开始，和尚们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新国君年轻无知，纵情酒色，宫廷早就成了弄臣们的天下。而那些虔诚的来祈求国泰民安的香客们也大都被杀死和流放。
　　至于最后来的那一位香客，据说还是君上的胞弟，祈福之后去哪就不得而知了。
　　天玺五十一年，新京人全面进犯。从此，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何老大带着村里侥幸躲过敌人青鸾刀的一伙人，逃到这朝闻庙。
　　那一年，他十九岁，九龙儿刚满7岁。
　　新京人惨无人道，失心疯狗一般，烧杀□□，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皆为废土。朝廷内部已成朽木，根本无力招架，天玺百姓流离失所，命如蝼蚁。
　　也正是那年冬天，和尚们下山，说要跟新京人决一死战。
　　而这一去就都没再回来。
　　仓库里，和老大放下身上的男孩和袋子，拍拍身上的尘土，望一眼脸色惨白的男孩，“九龙儿，剩下的我可不管了，一会记得找三婶吃饭！”
　　九龙儿给何老大竖了两个大拇指，眨巴着眼睛说，“好的哥，你真好！”
　　何老大对着右手哈哈气，在九龙儿额头弹了个脑瓜嘣，“得了吧，你这个马屁精！我去找他们商量一下明天的进村事宜。”
　　九龙儿点点头，待何老大几人出门后，他弯下腰，一手揽住男孩脖子，一手揽住男孩腿弯处，试图把男孩抱起来。几番尝试，他瘦弱的小身板甚至不能把男孩抱离地面。
　　男孩虽然现在身体很虚弱，但是身上很结实，九龙儿只得拉过男孩右胳膊，从后面绕过自己脖颈搭自己右肩，他左手扶着男孩的腰，右手抓着男孩的胳膊，半拉半拽的带孩回自己房间。
　　九龙儿把男孩移到自己的草席床边的时候，已经累到脱力，他撑着口气，慢慢的就着男孩躺下，一点一点抽出男孩腰间的胳膊。
　　等胳膊全部抽出来，他再没多余的气力起来了。草席旁边黑红漆四方凳上的油灯进门前已经点上，料想刚才三婶肯定来过了。
　　床头正对的墙角处，长腿蜘蛛大网已经落成，九龙儿微微笑道，“蛛哥，恭喜新居落成，这屋里可是要越来越热闹了。”

　　一张草席，一张矮凳，一个列满书的枣木架子，便是这三样家当，屋里也已经是几乎没有挪步的空间了。
　　像这样的房间在这个寨子里有几十间，不过已经住满了人。住的地方太大，容易引起注意，所以不敢轻意扩张。为了隐蔽，可耕种粮食的土地范围很小，产量有限。
　　增长的人口，有限的空间和粮食，是被新京人发现前，山寨面临的最棘手问题。
　　日子不在自己手里很久了，明明在自己的土地上，却活成了不敢抬头的老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

　　新京人来黑夫村的时候，何老大未尝不想过跟他们拼命，但是眼望着一寨子老弱病残，看一眼手里的家伙什，又想起那些下山后再没回来的和尚，捏的“咔咔”响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树上。
　　何老大恨杀人不眨眼的新京人，恨苏氏荒政误国，恨自己无能为力，这是活着的每一个天玺国人共同的心声！

　　“九龙儿，你回来咋不去找我吃饭去。”三婶端着一碗米汤和一只土豆在门口问，见没人回应，脚踢开门进屋。
　　为防米汤溅出来，她小心的弯下腰把碗端放在小四方凳上。
　　九龙儿刚才被开门声惊醒，他撑起身子，揉揉眼睛，原来是三婶等不到他去吃饭，亲自送饭过来了，“婶,你来了。”
　　“小祖宗，你回来都不知道找我要吃的吗？要成仙嘛。”三婶直起腰望向九龙儿这边的时候，吓得退了几步，“祖宗，疯归疯，可不行把死人放床上！”
　　“他没死，就是虚弱，还有心跳呢”九龙儿起身，刚才这么眯了一会，体力倒恢复了七八分。
　　三婶凑近看看男孩，面露鄙夷之色，瘪瘪嘴，“那也看着瘆人，你就直接往你床上放，真是祖宗。”
　　三婶在一旁叨叨，无非就是，这兵荒马乱，自顾不暇，不要乱管闲事之类。
　　九龙儿并不在意三婶的话，他盘腿坐在四方凳前，三口吃下煮土豆。
　　“哎，祖宗，你慢点。”
　　由于吃得太急，噎住了，九龙儿喝了口米汤好容易冲了下去。
　　“别怪三婶多管闲事，就这样的能不能救活真是问题，你看这...能不能活是个问题。晚上睡觉不兴你放床上。”
　　九龙儿放下手里的碗，推着三婶往屋外，“放心吧，他肯定能活，明天早上他醒了，让他亲自给您请安去好不好。”
　　三婶无奈的摇摇头，“得得得，你就疯吧你！”
　　九龙儿接着把门闩插上。
　　屋里一下安静了。
　　夜里的山风穿进窗户十分惬意，油灯灯光随着一起一伏，整个房间像极了位在均匀呼吸的巨人。
　　灯光下，男孩嘴巴紧闭，干裂的嘴唇，白里透乌，不吃东西怕是更不行。
　　九龙儿舀着米汤，湿润着男孩的嘴巴。
　　嘴巴浸润后，他轻揉着男孩两侧颌骨，待男孩牙关轻启，再次把米汤送入男孩嘴里。
　　男孩有吞咽动作！
　　陆续喂下半碗米汤，再喂的时候，男孩把牙关又闭了起来。
　　九龙儿惊喜的望向男孩，“你醒了吗？”
　　对方没有反应，但是他能吃下东西，希望又增加了几分。
　　现在脾胃弱，不宜吃太多，慢慢来吧！九龙儿吃了剩下的半碗饭。
　　看着男孩身上的泥土和脸上的灰，九龙儿决定给他洗个艾草热水澡。
　　九龙儿又费了一番力气把人拖到水桶里。空气里氤氲着艾草的香气，熟悉的香气令人心安。九龙儿拿小竹筒舀水给男孩冲澡。实话说，虽然都是难得，但是也没征得人家同意，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给自己台阶，九龙儿给男孩搓胳膊道，“我给你讲个怪事吧，一个小土孩，天天在土堆里打滚的时候，不嫌土脏，但是床上粘上土，他却嫌弃的睡不着觉。三婶说这是病，这个病就叫瞎讲究病，这个战乱年代得了这个毛病就是不治之症。”
　　男孩摊在浴盆里，挂满水珠的脸上，五官逐渐清晰起来，他双目紧闭，嘴角下垂，眉头不时伴随着嘤咛声微微皱起，仿佛正迷失在一个极尽悲伤的梦境里。
　　九龙儿盯着男孩失了一会神，拿起男孩左胳膊，细细搓洗道，“一会洗完澡，我再换个干净床单，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啦！一觉起来，都会过去的。”
　　这句话自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九龙儿自己都不相信，睡一觉，新京人就会走的，死去的亲人都能活过来。
　　一觉起来，都会过去，这只是他逃避现实的惯用伎俩罢了。
　　九龙儿把人擦干净，换上的干净衣服，放床上后，他已经累的直接趴下，眼皮斗争了没两下，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