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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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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霾,四号胡同,小巷深处,依稀传来孩童嬉笑。
之后,眼见得傍晚气氛渐浓,居民从楼道间蜂涌而出。整栋楼的灯光刹那间熄灭,仅凭借路灯的微光已难分辨大楼的基本轮廓。玛莎站在空地上目视前方,茶色瞳孔焦距涣散,长及腰际的头发被风时不时的撩拨。良久,友人跑过来牵住她的胳膊,“人都抓到了呢。我们回家吧。”
顿时玛莎唇边有细碎的声音溢出,是宛若碎碎念般的呢喃,“不,亲爱的,明明还没有啊。我们在玩捉迷藏,还有迷藏没抓到。”伫立在她身傍的一众人纷纷质疑,“哪有迷藏这东西啊?”玛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们,随后伸手指了指空旷的地方,水泥地上留有清晰的血渍,“你们看,我就是迷藏。”
七个人的影子在惊恐中被月光拉长,只有玛莎咧嘴笑着,“早说了,要相信我的啊。”
为首的高个男生问她,“那还要继续找?……”四周沉默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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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祈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往那条暗巷里走,或明或暗的光线勾勒出巷子封死的尽头。要到达目的地需翻过围墙,但大概在他发现这条快捷通道后,便开始日复一日地重复徘徊与翻越的动作。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尽管翻墙带来的污垢会增加清洁衣物的难度,却大大缩短了居住的公寓与公司间的距离,这一点让陈祈感到欣慰。
在墙下略微仰头,视野中即是伫立着建筑风格简约的单身公寓,四周环境则略显荒凉,同后现代大楼在视觉上形成诡异的突兀感。无奈今日傍晚七时天色已黑得打紧,陈祈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身后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带有回音,依托夜色,效果愈发震撼。
陈祈一路暗示着自己停止对身后声音的留意,翻过围墙,便径直赶往公寓入口。直到感应门很快将公寓大堂与入夜的荒凉隔绝起来,紧绷许久神经逐渐放松些许。摁下上升键,电梯门则适时地开了,空空如也的封闭空间容易使人莫名的感到安心。在进入电梯后的瞬间,他方才确信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原本自己按下的十七键同关门键一起异常地下陷两次,导致电梯迟迟未启动。然而当陈祈再次环顾四周依旧未曾发现他人的踪迹,镶嵌在电梯四面的镜子完满的将全景送入观察者眼中。他勉强地勾起嘴角笑笑,望向窗外以转移注意力,环境依是往日的荒芜,郊区的高层建筑始终具有不可磨灭的违和感。
照明灯在尚且距离既定目标三层上升余地的时候熄灭,陈祈在惊愕中拿出手机,打亮背光照明。陌生的气息愈发接近,靠近身体出仿佛有人吞吐着阴冷的空气,室温刹那间下降,裸露在衬衫外的皮肤领略到更为真实的寒意。他分明感到身体受到的压迫感加重,呢子风衣的质感传递到脸部的皮肤上,此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切的一切宛若烟尘,跟随楼道里灯光的出现消逝。
一如既往的用钥匙插入锁孔,开门便映入眼帘的是提前归家独酌的室友路维。茶几上的铺满各式资料卷宗,档案与空啤酒瓶届时散落一地。室内昏黄的灯光比平时更昏暗些,不明朗的视野给人带来些微不适。陈祈放下公文包,“客厅的灯出问题了么?要不我明儿个下班去买新的回来。这光线对视力不好。”
“亲爱的,知道什么叫做适合休憩的环境么?我特意选的情调灯光啊。”路维暧昧地冲他笑笑,将一听未开封的啤酒打开递过去。“喂…别那么不正经,我今儿没心情陪你贫。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陈祈一手接过递来的饮品,抿了口。
“把工作带回家做了。最近这区域老无缘无故的停电。看吧,今儿我们这栋楼也停电了,楼道用发电机发电来着。电梯停用了,只保障日常生活用电……”路维不断发着牢骚。“什么?我刚刚还乘电梯上来的。”,陈祈惊愕地问道。
路维斜倚到他的肩膀上,手指伸入发隙间揉搓,“你运气真好,说不定那会儿还来了阵子电吧。”陈祈倒在沙发上,无神地看着播放晚间八点档的电视机,“嗯。也是吧,不过在14楼的时候灯都灭了…真该找人来修了。”
刑侦片播放大半,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对了阿维,有什么新案子要处理么?我看你案例、卷宗丢了一地。”路维耸耸肩膀,蹲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资料,照本宣科地读,“最近区警局接到报案,说是一名女子来自首,说她一时冲动杀死了丈夫。然后专案组就按她的描述,在她的住宅主卧室内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无大程度的腐坏,甚至完好无损。……
据尸体送来时的初步尸检情况判断,尸体气管或喉部损伤,颈部有两条疑为钢丝或其他金属条状物体所致,颈部勒沟为水平环形闭锁状,勒沟其他部位深度较均匀,无缢沟倾斜上升和中断的现象。那女人显然技巧熟练,不像冲动杀人的生手。大概是刚开始被害人挣扎得厉害,她坚称自己仅造成了被害人颈部一条瘀伤。但从伤痕颜色看,应是死者生前造成,且前后时间相差不大。”
“既然都来自首了,还坚持个什么啊。真看不出一条和两条瘀伤有什么大差别。那女人是干什么的啊,真想太多了。”陈祈揶揄着调侃道。
路维似乎一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案件详细,“据说还是知名小提琴手,姓季。长得挺有欺骗性的,眼神特无辜。”
“不过,这姑娘也挺可怜的,不就是和老公吵个架么,别这么冲动就好了。说实话,坚称只造成一条是对她有好处的,因为第一条痕迹并不致命,真正导致被害人窒息死亡的是略微重叠在伤口上的第二条。矢口否认即使没达到坦白从宽,但对于拖延一点时间还是好的。”说着,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什么都有了,真不知道那姑娘哪里想不开了。有隐情不?”陈祈饶有兴趣的问询道。
“据邻居说是近段时间被害人频繁辱骂季小姐,用词污秽。被害人在死亡前一天晚上还跟友人通宵打扑克来着。”
“那也难怪,她一个姑娘家怪不容易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点就做出过激行为了。”
“其实整个案件挺简单的,不过还是有一点。案发当天同我们这栋楼同样处于停电状态,季小姐描述的似乎是一个月内都未出现停电状况。只是在她勒死被害人时,灯灭了,所幸当晚月光很亮。然而案发当日下着暴雨,根本不可能有月光。”
“疑点太多。她这是故意混淆视听?”
“似乎没这个必要。她还打趣地说,当晚勒死被害人后去阳台吸了一支520。回来后,被害人就断气了。提供的时间比被害人死亡时间要早些。”
“那么…你是说屋子有其他人?”
“不排除这类可能。这都今年第几起情杀案,不过个中后果无非是‘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关于凶杀案的讨论几乎占据了整个晚上,但路维说完这句后便沉默了,陈祈便也凝视着他,空荡的大厅则周边除了新闻播放的背景音失去了其他。过了许久,路维仿佛打破尴尬般拍拍陈祈面无表情的脸,“好了,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太晚了,睡去吧。”
洗漱完毕后陈祈发现客厅的灯已经关闭,只剩下路维俯在地板上用笔记本在快速敲打着些什么。路维发觉陈祈的出现后便停下了,快速合上笔记本,“好了,记录算是到此结束。我先休息去了。”陈祈驻足看着路维回房的背影,直到确信他锁上房门后打开了笔记本。亮度调节至最低的显示屏显示出未关闭的Word文档与几行细密的9号字,
‘女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断了男人的脖子,之后安心地冲他笑。她抚摸着男人的脸庞自言自语道,“我会找最好的殡仪馆化妆师,你就算死也得死得漂亮。”’说罢便取出遮瑕膏遮去了一圈淤紫的肿痕。-May,17th yours,L”
显然记叙笔触并不像是路维惯用的报告式记录方法,而更倾向于小说体的娓娓道来。陈祈迟疑了一阵,而后责令着自己的多疑,便也没有多在意些什么。开了房门,之后径直在床上躺下,凝视着天花板良久,方才闭目眼神,脑海里活跃的思绪始终挥之不去。
一夜辗转后,陈祈梦见分裂的绳条,一条成为燃烧中的干料,而另一条则作用于稳固航船的风帆。“这又是哪门子的预知梦啊!“他继续嘟囔着假寐,墙上时钟尽职地指向凌晨四点,四周仿佛万籁俱寂。
窗台上坐着一只姿态慵懒的黑猫,猫眼在黑暗中发出绿色荧光,正耐心地注视着陈祈的一举一动。直至确信他已进入深度睡眠,猫便轻巧的从十七层高楼的窗台上一跃而下,须臾,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