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曼谷

48、第 48 章

　　我听到“东地人”这三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
　　夏夜尽的声音很清晰，他说：“那是自然。”
　　周围有别的人说：“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福气见识见识？”
　　我慢慢的把自己的银筷搁在一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其实，他叫不叫我当众献艺，没有多少区别。我在牧国的军营里做过一次这样的事，母妃说会遭上苍惩罚，现在也已经遭了，我好几次都冻的缓不过气来，再遭多少惩罚，也不过就还是这样而已。
　　周围很安静，夏夜尽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他说：“未央大伤初愈，怕是会伤了你们的雅兴。这样吧，本王差人，去把钟姑娘请来。——十五弟不是还心心念念的要见人家一面吗？”
　　十五王爷喊了一声：“七哥！”
　　周围的人大笑。
　　他继续喊：“我只是听说她色艺双绝，绝无别的念头！”
　　夏夜尽笑着说：“他不打自招了，四哥，您回了府里可得好好跟太妃禀告清楚，小十五迷上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民间女子，问她是不是同意？”
　　座下的一个人说：“七弟说的极是。”
　　夏夜尽望着十五王爷：“虽然太妃准不准还两说着，但是钟姑娘还是要请的。十五弟稍安勿躁。——叫管家亲自骑快马赶过去！”
　　周围有人喊：“怪不得十五哥今天急着过来！”
　　他们说笑了一阵子，我始终也没有被叫上去献艺，就放下心来。
　　——夏夜尽没有让我去给别人唱歌跳舞，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有些高兴。

　　那个钟姑娘很快就来了。夏夜尽说十五王爷记挂着她，这是很正常的，因为钟姑娘很美。我跟着哥哥在民间待着的那九天里，也见过不少人。现在，我觉得，在我看过的所有女子里，这个钟姑娘可以排第二，她仅次于母妃。
　　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人能与母妃相比了。
　　可是她却还是离开，留下我自己。
　　那名钟姑娘先是对着这里的人问好，接着就准备着唱曲子，我一直默默的坐着，因为想到母妃，也听不清楚她都唱了些什么。
　　人最不能忘了的，就是那些离开他的人。我忘不了母妃跟哥哥，夏夜尽也一定忘不了他的母后。可是，现在，他还能在众人面前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我觉得，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后来可能是钟姑娘唱完了，众人都喊好。夏夜尽在喧哗声里低头问我：“你看这样的歌舞，是不是不大舒服？”
　　我没有想到他会跟我交流想法，也没有提前做个准备，一时愣住了。
　　他出奇的有耐心：“民间有传言，看过东地人歌舞的人，终生都看不下寻常技艺了。你看了我们的歌舞，也觉得差的很吗？”
　　东地人的歌舞，那不就是我母妃？
　　“我刚才没有看清楚。”我诚实答，“但是这个姑娘很好看。”
　　夏夜尽望着我的目光闪了两下，他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却把眼神转到我的碗盘上，嘴角微微挑起：“你啃了多少骨头？”
　　“我只是把你给我的都吃完了。”
　　他笑了一声，望着那一堆骨头，像是自语：“改天给你送一条狗过去。你应当喜欢它。”
　　我不明白。夏夜尽为什么要给我一条狗？
　　我想了一会儿，都不能明白，就趁着他跟别人说话的间隙问他：“为什么？”
　　夏夜尽回过头来：“嗯？”
　　我说：“你为什么要给我狗？”
　　“你这么久都不出声，就是在想这件事？”
　　我点点头。
　　夏夜尽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我，却又把几块肉放到我的碗里：“继续啃吧。”

　　母妃对我说过，酒虽然好喝，但是喝多了之后，人就会醉了，接着便会把平时不说的真话统统都说出来。哥哥也是喝酒的，只是他从来不醉，我很想知道他还有什么真话没有告诉我，曾经一度盼着他能酒醉一次，却一直不能如愿。
　　但是现在，我知道醉酒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因为夏夜尽喝醉了。
　　他跟我讨论完狗的事情之后，就显得很高兴，一杯接一杯的喝，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停的把各种东西都放到我的面前，叫我一定要吃完了。
　　我已经很饱了，吃的十分辛苦，却一点儿都不敢偷懒，因为夏夜尽什么都不做，就在我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盯着我吃东西。
　　后来是那些王爷们就开始要告辞，夏夜尽也不与他们送别，依旧监督着我用膳。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他的性情，也不见怪，就自己离开了，后来他的侍妾也过来说：“王爷，妾身告退了。”
　　他不抬头。
　　我说：“她要离开了。你不走吗？”
　　她的侍妾就站在我们面前，她兴许是在等着跟夏夜尽一同离开。
　　夏夜尽看着我，想了想才说：“这样也好。”
　　我心里有些难受，但是不能说出来。这样已经很足够了，夏夜尽今天对我很好，现在宴会结束，他合该跟他的侍妾在一处。我不应当打扰他们。
　　心事就只是心事，要藏在心里，不能拿出来的。
　　我对夏夜尽的侍妾说：“我回去了，告辞。”
　　她的脸上这次没有笑容，很平静：“慢走。”
　　我望了一眼她扶住夏夜尽的手，默默的转过身，循着来时的路向回走。现在我又能感觉到夜里的凉风了，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没有。

　　或者见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盏茶一盏茶的等着，或者见到了，靠的他近一些，能看到他笑，偶尔也能跟他说话，也能忘记了伤心和为难，也能忘了誓言。
　　只是不能长久，最后他的身边都不是有我。
　　我回到了住处，那两个婢女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在。我还想着对她们道歉的。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我推开门，走到自己的床榻边坐下，却没有困意。
　　过了许久，我叹着气，对自己说了一句：“如何是好。”
　　我刚说完就愣在当地。
　　夏夜尽就倚在门边，斜斜的望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说话有些不利索。
　　他微微皱着眉，走到我的床榻边，挨着我坐下，低声说：“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这样有些憔悴的声音叫我无端心疼：“我没有察觉。”
　　夏夜尽望着我的眼神发直：“嗯。你不肯回头看我。”
　　我总觉得他这句话里有着什么别的深意，他的声音和眼神都能告诉我。
　　只是我想不出那个深意是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又站起身来，脚步发飘的去关门，我赶忙过去扶着他，怕他摔倒了。夏夜尽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紧接着就把门轰的一声摔上了。我被吓了一跳。他笑着问：“吓着你了吧？我是故意的。”
　　我又扶着他向回走：“你要在这里睡下吗？”
　　夏夜尽在房中间站住，环视了四周一圈，摇着头说：“不。这不是我的家。”
　　接着，他又低头看看我，恍然道：“哦，原来这是。”
　　我说不出话来，只呆呆的看着他，心里暗暗的想着，能记住夏夜尽现在的样子，一辈子都不忘。
　　他叫我：“未央。”
　　夏夜尽好久都不喊我的名字了。尤其还是用这样的声音。我如同置身梦中，不敢出声打破梦境。
　　“未央。未央。”
　　我低声说：“我是。”
　　“你是不是想我了？”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才在夜里跑出去找我。”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应当可以对他说那些话，于是开口道：“我想告诉你，我不会逃跑的……我也会一直给夏国人渡血。”
　　他晃晃悠悠的站在我面前：“我答应过你的，不用你渡血——”
　　我马上接着他的话说：“没有关系。我能忘了那件事。”
　　夏夜尽摇摇头，身子就跟着晃的更厉害：“你这是，完全对我不抱希望了吗？”
　　我一边扶着他一边解释：“我们本来也——你有了家室……”
　　他反握住我扶着他的手：“母后离世之后、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就是害怕你这样，才躲着你的……”夏夜尽松开我，“你果然就是对我断了念头——终于要被秦楚抢走了……”
　　“我不是的——用我救太后是对的……她很好，我愿意救她，为了亲人违反对我说过的话并没有什么……”
　　“越担心你不肯原谅我，就越怕你跟着秦楚走了……再不回来……”夏夜尽喃喃的说着，“用什么法子都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地……”
　　“我保证不会离开的——你不要找哥哥了……”我劝他，“你干脆、干脆就……对了，关着我好了，只不要找我哥哥——他跟我断了联系，不必找他的……”
　　“断了？”他想了想，似乎不放心，“当真？”
　　我用力点点头。
　　夏夜尽在原地站立不稳的待了一会儿，接着就自言自语：“说的极是。”
　　他拉着我走到床榻边，把我按下，自己也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这样过了片刻，他笑着低下头，两只手都很不利索，却还是把我的裙角揪了起来。
　　我问：“你做什么？”
　　他抬眼望着我：“不是叫我关着你吗？关着不好，拴着放心。”
　　夏夜尽解释完了，就继续俯下身，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把我的衣裙一角握在手里，接着又把他自己的袍子下摆也扯起来，眯着眼睛费力的绕。
　　我猜不透他这一套动作：“你在绕什么？”
　　“别说话，我要专心。”他看也不看我，只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里。我呆呆的等着，他呆呆的绕，过了好大一阵子，夏夜尽才直起身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好了。”
　　我抬眼，见我的裙角跟他的衣裳打成了一个结实的扣。

作者有话说

　　为了催更的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