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曼谷

37、第 37 章

　　房间里静寂的叫我心慌，夏夜尽手中的银筷碰到桌子上发出声响：“你真厉害。”
　　我望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有做，他怎么知道我厉害的？
　　夏夜尽突然站起身来，我赶忙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
　　他向着门外走，眼见就要拉开门离开了，我不知所措的站在远处，在马车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生气然后就离开了，现在他又要离开。
　　我低声问他：“你是讨厌我吗？”
　　夏夜尽的脚顿住了。他转过身来，把本来已经拉开的房门“嘭”的一声又重新关上，两步跨到我面前：“你说什么？”
　　“你说我不能逃跑，我没有逃跑。我一直也没有想过要逃跑。你说叫我听话，不然就要杀人，我也听话了。你为什么还讨厌我？”
　　“好。”夏夜尽笑着点点头，可是我觉得现在他笑还不如不笑的好，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是不妥当，他这样不像是一种高兴的样子。
　　我有些后悔了。
　　夏夜尽低头看着我，说：“秦未央，你听清楚了我要说的话。”
　　“什么？”我一时不明白。
　　“你听好了。”他几乎是一字一顿。
　　“嗯。”我也想知道他生气的缘由。
　　“当初在冷宫里，你是为了谁拒绝我的，不是秦楚吗？”
　　我点头。
　　“后来，到了军营里，”夏夜尽顿了顿，“你来找我，同意跟我回夏国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我记得。”
　　我不会忘记的。
　　“口口声声跟我说你哥哥已经受伤了，就是因为他受伤才愿意委屈自己跟我走不是吗？”他在说到“委屈”的时候，语气就变得十分冰冷。
　　我的确是为了哥哥才去找夏夜尽的。
　　“我到冷宫里的时候，你坐在断墙上哭，不是为了秦楚吗？”
　　我是。
　　“在来这里的路上，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夏夜尽的脸上带着笑：“是啊，真是努力。”他笑完，皱着眉问我：“你对秦楚，也是这样的吗？”
　　他提到哥哥的名字。
　　“你饿了，也不告诉他吗？生病了、疼了，不对着他哭吗？把他当做敌人一样小心的防范吗？”夏夜尽的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神情也不好，“害怕的时候，对着我哭诉的时候，非要提起他不可吗？”
　　这些事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秦楚是你哥哥吗？你把他当做哥哥吗？”夏夜尽接着质问我。
　　他当然是我哥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
　　除了最后，他把我送给别人。
　　我不想说关于哥哥的事情。我也不能想起他。
　　“说话。”
　　“我不是很能懂得你的意思。”我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是不知道，”他笑着点了点头，那样的笑容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愧疚，“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你都不知道。你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
　　夏夜尽又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我迟迟没有出声，他终于没有耐心了，对我说：“你只肯想着他一个人，到了现在也还是。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在我这里停住过，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说：“你不是。”
　　他不屑的笑了一声。
　　我低着头，也不看他，生气的说：“你不是！”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夏夜尽望着窗外，似乎连看我一眼都不想了，“如果我不是，侍卫要把你锁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向我求救？昏倒之前，为什么不喊我？饿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吃东西？我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我憋了这许久，终于不能忍住了，对着夏夜尽喊：“你不是忘了我了吗？！”
　　他兴许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喊，有些错愕。
　　“我也没有在你离开之后忘记你，我也没有对另外的人倾心！都是你自己喜欢上了好多别的女人！”我把脸上的泪抹了，接着对着他大声的说：“你那里没有我的位置，我就不能过去了！”
　　我都说出来了，可是心里却更加生气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冒一次险把门摔上，然后叫夏夜尽自己留在这里。他也这样对我了。
　　我做好决定，就果断的绕过他，到了门边，走出去，然后转过身来用力的把门一关。
　　但是我摔的这一声不如他摔的那一下响，不能完全表现出我的怒气。
　　这样也行，太响的话，他就很可能生气，那样他会出来把我逮回去也不一定。我跑不过他。
　　我自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另一侧有很多的人上上下下，他们都是夏国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就低下头。但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就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一个能看到楼下的地方，下面也坐满了夏国人，一道道的菜被摆上去。我又转头看了房间的门一眼，那里面有还在生着气的夏夜尽，我刚才对着他喊了那几句，肯定已经叫他不高兴了，母妃跟我说过一句话，叫破罐子破摔。现在夏夜尽就是我的破罐子。不，他是一个碎罐子。已经快要碎成末了。
　　但是我的胆子在刚才已经用的过了头，现在没了。这个碎罐子我不敢再摔了。放着他吧。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有一个穿着盔甲的人跑到我面前，恭敬的说：“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末将说。”
　　我想了想，问他：“那你能告诉我牧国的俘虏们都在哪里吗？”
　　那人答：“就在这家客栈的后院里。”
　　“他们用膳了吗？”
　　“您不必担心，再过不了半个时辰，饭菜就备好了。”
　　我点点头，我很愧对牧国的俘虏，他们这样流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危险之中，并且那个危险的原因就是我。
　　那个人还没走，只是低头站在我的面前，似乎还等着我继续问，我瞄了一眼房间，才转头低声问他：“你们的……夏王爷，他生了气之后经常杀人吗？”
　　那人一愣，接着说：“王爷是军法严明之人，奖惩都是有军规的，从不随便给属下定罪。”
　　我有些放心了，这样说明，牧国的俘虏们还是比较安全的，就说：“谢谢你，我问完了。”
　　那人看了我一会儿，才有些犹豫的问出口：“您还记得我吗？”
　　我看着他的脸，我没有见过。
　　他自己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也难怪您认不出来，末将当时着实狼狈了一些。”
　　我说：“没关系，我也很狼狈过。”
　　“当日您在战场上翻尸体的时候，找到的那个活人，就是末将，您忘了吗？”
　　我很惊讶：“原来你还活着！”
　　说完了，我自己就很羞愧，对他道歉：“对不起，我当时急着找我哥哥和夏夜尽，没有管你。——幸亏，幸亏你活下来了。”
　　他笑笑：“在下当时只看到您漫山遍野里翻尸体，因为受了伤，实在喊不出声来，等您到了跟前，才能把王爷的行踪告诉您，当时若不是见到您，在下就撑不住了。”
　　我更抬不起头来了：“你、你不要感谢我，我没有管你，就把你昏着扔在原处了。”
　　“您有所不知，在战场上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时候您对着我哭喊一声，就算是把末将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后来虽然昏迷，却被随后来的人赶来救走了。因此，您是末将的救命恩人。”
　　我赶忙摆手，正想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夏夜尽的声音：“什么救命恩人？”
　　他给夏夜尽行礼，我僵着身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来。
　　“王爷有所不知，当日末将在战场上差些亡命，多亏了……公主当初正在找您，从尸体堆里把末将翻出来，询问您的去处，在下才被公主从鬼门关里扯回来。”
　　夏夜尽摆摆手：“下去忙吧。”
　　那人走了。
　　夏夜尽转向我，问：“你在战场上找过我？”
　　既然他这样心平气和的对我说话，我也要注意一些礼节，就也心平气和的说：“我找错了地方。我去的地方都是尸体，没能在那里面翻出你来。”
　　他问：“你很失望？”
　　我点点头，随即又明白过来，我不能因为没找到他的尸体就觉得失望，那是不好的，就又赶快摇头。
　　他想了想：“怪不得。”
　　“什么？”
　　夏夜尽看着我的手：“我记得当时你的手血肉模糊的，原来是翻尸体翻的。”
　　他怎么看到我的手的？他刺了我一剑，应当只看到了我的后背。
　　“能哭的把快死的人都震的活过来，”他有些嘲笑的望着我，“很不错。”
　　我不说话，当初只怕他或者我哥哥出事，那里还管自己的哭声是不是很不错。
　　夏夜尽的心情现在是好的不行了，他看着我，说：“现在也摔完门了，回去吧。”
　　我有些犹豫，我回去了会不会显得我很撑不起架子？
　　“你可以再摔几次门，我坐在里面听着。”夏夜尽提议。
　　我站在这里，夜深了是会害怕的，还是现在跟着他回去的好，于是就向房间走。夏夜尽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一怔，回过头来，见他笑着望向前面，也不看我，只是抓着我的手向前走。
　　我懂了。
　　我完全懂了。
　　夏夜尽讨厌我，是因为他讨厌哥哥，而我是哥哥的妹妹。
　　夏夜尽现在对我好一些了，是因为我当初在战场上无意间救了他的一名军士。
　　他这个人，当真是太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