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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折翼 ...

  •   墨菲定律: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在我铁了心要为了漫长艰巨的革命事业献身时,就听见章鱼他娘在门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小东,熊歆方才打电话过来说是上来看我。你跟郑好准备准备,别怠慢了客人。”
      章豫东埋在我胸前的脑袋稍顿,抬起来看着呼吸紊乱的我。此时的他不是妖人,根本是个妖孽。“宝贝,醒醒。”说完,他抬起手在我唇畔一抹,将那里溢出的情潮统统抹净。
      我的眼渐渐清明,失望涌起。
      他哪知晓我眼中的失望所是为何。只是顶着乱蓬的头发,特可乐的掐掐我的下巴。“失望啦?”
      何止是失望?我别过头。
      章豫东的唇蹭在我耳边,轻声说:“下次去我那儿,一定无人打搅。”
      你少爷的!下次?下次你有这个心情我却不见得有这个勇气了。

      熊歆是章鱼他娘最要好朋友的女儿。我们偶尔会在章家碰到。后来分在一个班,不可谓之不巧。但我们从不说话。
      章鱼他娘有个抽风似的特点。不能看见我跟同年龄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只要看见,定要把对方夸个死去活来。不如此好像无法全方位立体展现出我的缺点。
      她越是这样子,我越是呈现出痴呆状,目光茫然没有焦距。想怎样就怎样吧,无所谓。其实我挺能理解她的。这些年,我家乱七八糟的事没少麻烦章家。什么老爸评副教授啦什么我上大学专业课成绩差几分啦什么潜规则事件啦……小事不说,单就大事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再加上我爸那股酸劲儿我妈那股抠劲儿,确实挺难为章鱼他娘的。
      我常想,欠的这所有,是不是要粉身碎骨偿还?
      章鱼他娘不知跟熊歆聊到哪儿了,忽然抓起我的手。
      冥想中的我被这么一抓,吓了一跳。只见她掰着我的小手手指,说:“你看看熊歆的手,干干净净,多好。你再看看你这个又长又黑的指甲,跟个巫婆似的。你总说这是为了画画方便,可熊歆不是也画画吗?人家不但画,还画的比你好比你的画值钱。真是的,”章鱼他娘连连摇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能留这么长的指甲,瞧着就不像规矩人家的孩子。小东,去,拿指甲剪过来。我帮好好剪。”
      章豫东眼神飘忽。看看我,又看看我的黑指甲,默不作声。
      我定定望着他,求他别拿,求他带我离开这里。

      指甲剪还是拿来了。很迅速。
      剪的那一瞬,我很乖,低着头,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的笑。
      章鱼他娘满意的对着我的手仔细端详。“这才像姑娘家的手。熊歆,其实我们郑好的手型很漂亮对吧?”
      熊歆一直静静观看我的折翼仪式,闻言点头附和:“嗯,很漂亮。”
      “你还没见小东给郑好订的钻戒呢,戴在这只手上再合适不过。对了,小东,钻戒什么时候取?”
      “约的是今天下午。”
      “是吗?那你赶快带着郑好去取啊。”
      瞧,此时的她是一副多么慈祥的长者形象。剪掉我抗争五年不愿妥协的黑色指甲,她是多么快乐多么满足。对她而言我是这个家庭的入侵者,现今她终于征服了我将我压制。她的儿子永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她可以给我她的慈爱,但需要我拿骄傲去做交换。
      “好,那我们先走了。熊歆你多坐会儿,陪陪我妈。她就喜欢听你说话。”
      熊歆跟我们一同从沙发里站起,笑说:“嗯。”
      我礼貌的说再见。熊歆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再见,郑好。”
      其实小说里说什么看见对方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啦一丝痛楚啦一丝暧昧啦等等统统都扯淡。这些分明是主观者的臆想,它来自人类用来自我满足的补偿心理。说穿了,就是小说里的人物自个儿可怜自个儿、自个儿心疼自个儿、自个儿爱怜自个儿。
      取钻戒的路上章豫东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像是一松开我的小手手指就会血流不止似的。
      我照例保持缄默。
      他也只在某次等红灯的时候说了句话:“刚才你做的很好。”

      以前总觉得钻戒大了俗气,看起来像暴发户的品味。这天才明白,原来那只是因为得不到或者得到的还不够大。
      章鱼把那枚足够大的钻戒往我手上套的时候,一旁的工作人员不停的说什么顶级的切割工艺啊什么VVS级别啊什么色泽啊Balalala的。等我戴上了,又开始不停的说什么相称啦什么高贵啦什么身份地位啊Balalala的。
      章豫东不乐意了,眉头微皱,“你们能不能不说话?”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我盯着那颗闪亮的钻石,傻傻问:“章豫东你到底有多少钱?”
      他笑了,“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搞清楚我跟你究竟相差几个阶层。”
      无聊没事做的时候看了梁晓声的《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按照书里面的标准,我介于城市平民和知识分子两个阶层之间。原先我估摸着章豫东也就是当代中产者阶层的一员,现在看来,他已大步跨入了当代资产者阶层或者说正在朝这个阶层大步迈进。
      看出我眼中的戏谑,章鱼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就像街上店铺吱吱嘎嘎收起的卷闸门。“郑好,你的心理是不是有问题?”
      说完,他刷卡付了尾款,起身离开。
      我跟着章豫东,亦步亦趋,在店员诧异的目光注视中。许多年过去,这早已成为我的习惯。常看到自己可怜卑微的影子被他踩在脚下。久而久之,觉得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他在前面引领,我在后面跟随。周先生早就告诉我们: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可相对于我,就是另一种悖论:世上本没有路,章豫东走过的便是路了。

      天阴沉着,风沙骤起,很快,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先前我跟着他上了车,他倒还没说什么。车行进到一四通八达的立交桥上,章豫东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茫然望着他。
      就见他伸出手臂把副驾驶座位旁的车门用力打开,然后冷冷说:“下车。”
      我老老实实下了车,站在车来车往的立交桥上。章豫东的车风驰电掣的走了,陌生人的车风驰电掣的来了,溅的我满身泥水。
      瞧我现在狼狈的像个乞丐,手上却戴着一枚足以买四五辆中级轿车的钻戒。真是讽刺。所以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折翼的不见得就是天使。
      上一刻把我捧到天上,下一刻把我丢进泥里。这世界唯章豫东有如此大的神通。

      走下立交桥,四处游荡,终于在牙齿不停打颤的时候决定要爱护自己。于是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点了一杯不知道好不好喝的咖啡,整个人蜷缩起来。
      大约是暴雨的缘故,这馆子生意不怎么好,只有我这么一位客人。因为用了松木做装潢主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笑起来很和善的样子。
      端咖啡过来的时候,她问:“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会感冒的。”
      我接过咖啡,摇头说:“没事。”
      她耸耸肩,走了。不一会儿,捧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姑娘,要是不嫌弃,你就换上吧。”
      我用力揉揉鼻子,仍是摇头说:“没事。”
      老板把衣服放在我对面的座位上,指指身后。“衣服就放这儿了,什么时候你想穿了可以去卫生间换。穿走也没关系的,记得还就行。”
      我一个劲儿的揉鼻子,没搭理她。
      后来我当然是换上了她的衣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感觉舒服很多。
      松木装饰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全都是老板在各处旅行时留下的影像。
      有张照片特别吸引我。
      她站在一棵康定木兰树下,笑的恣意盎然。身后,花瓣纷飞,美仑美奂。
      “那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老板站在我身后解说:“好像是在海螺沟吧。也不知道这棵树现在还有没有。”
      我想说:有。可嗓子眼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找不到小西了,我把他弄丢了,永永远远不得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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